艾尔兰星,“漩涡城”,这个名字名副其实。这里像一个巨大的、永不停歇的漩涡,将所有的生命、声音、气味和光怪陆离都卷入其中。
刚一踏出空港的恒温气闸,一股混合着引擎废气、金属锈蚀和无数生命体蒸腾出的蓬勃热浪便劈头盖脸砸来。近处,悬浮出租车发出刺耳又焦躁的鸣笛。小贩们声嘶力竭的叫卖声,几十种语言混杂在一起,与顾客面红耳赤地讨价还价。高耸入云、反射着冰冷星光的摩天楼玻璃幕墙,与脚下泥泞不堪、积着油污和不明液体的街道形成尖锐的对比,文明与野蛮在这里被强行缝合。
远处,重型运载舰起降的低沉轰鸣震得人胸腔发麻。摩天楼之间狭窄得可怜的缝隙里,挤满了低矮的棚户区。那些用废弃飞船壳体、锈蚀金属板甚至颜色鲜艳的合成帆布拼凑而成的建筑,像顽强又绝望的寄生藤蔓,紧紧缠绕着这座城市。无数霓虹灯牌和全息广告牌,用各种闪烁的文字和暧昧的符号疯狂争夺着行人的视线。
浓重的机油味、劣质燃料不完全燃烧的刺鼻尾气和金属锈蚀的气息,是这座城市的底色。但多的气味泛了上来:隔壁摊档传来辛辣刺鼻到让人流泪的香料味、烤肉被炙烤得焦香四溢的诱人气息、水果摊上那些甜腻果香……
最让凌戈难以忍受的,是空气中浮动着成千上万种信息素的味道——Alpha的强势压迫、Omega的柔软诱惑、Beta的平淡无奇,还有某些未知种族散发出的独特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精神紧绷的喧嚣。泥土、灰烬、廉价红酒、人工合成的小雏菊花香、奶腥味、工业棉花糖的甜腻……这些试图掩盖本质的气味,反而更显得欲盖弥彰。
凌戈立即打开精神力屏障,试图隔绝这无孔不入的感官轰炸。他加快脚步,要离开这片令人烦躁的区域,袖口却被一股轻轻的力道拉住。
苏时安好奇地望向不远处的一个岔路口,“那边……看看再走?”不等凌戈拒绝,苏时安已经仗着身形灵活,拉着凌戈挤进了围观的人群。
“来尝尝咯!新鲜出炉的‘星光菇’!吃了晚上做梦都带亮儿!保准你梦见自己成了矿业大亨,或者……嘿嘿,遇到个完美匹配!”一个胖大叔手脚麻利地将一些发出微光的菌类串在签子上烤。烤熟的菌菇发出“滋滋”声响,散发出一种混合了蒜香和某种矿物气息的独特香味,说不上好闻,但确实奇特。大叔熟练地刷上酱料,递给一旁等待的、眼神迷离的顾客。梦见发光?怕是直接食物中毒看见天堂了吧。苏时安在心里默默吐槽,不过比起实验室的营养膏,这玩意儿闻起来至少像点人吃的东西。
紧挨着蘑菇摊的是一个摆满机械小玩意儿的摊子。这位摊主并不叫卖,只是专注地用灵巧的手指修复着一只损坏的机械蜂鸟。他高挑的身形坐在小马扎上显得有些委屈。苏时安作为机械师的本能被勾。,他好奇地看了一会,想蹲下身子仔细看看,就被凌戈抓起来了。
“先赶路。”凌戈注意到不远处有几个穿着邋遢、眼神飘忽的人正打量着他们。
苏时安“哦”了一声,收回目光,乖乖跟在凌戈身后。
苏时安还是忍不住边走边看,他看到街边小贩叫卖着发出诡异粉紫色光芒的、像大脑一样满是褶皱的水果,闻到烤肉摊传来诱人的香气。一个挂着“幸运符”破布的摊子上,摆满了各种材质奇特的挂坠、刻着古怪符号的石头和一些在玻璃瓶里缓缓流动的彩色沙粒。一位脸上布满皱纹、披着暗色斗篷的老妇人注视着过往行人,用沙哑的声音低语道:“远方的旅人,是否需要一点指引?一颗‘宁静石’,或许能让你在漩涡城的漩涡中找到方向……”
好家伙,这地方比黑市还热闹一百倍。
凌戈紧抿着唇,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拉着苏时安拐进一条支路。这里更为潮湿阴暗,喧嚣声迅速褪去。破损的霓虹灯牌投下五颜六色的惨淡光柱。他快速扫过墙壁上层层叠贴的、手写或打印的粗糙招租广告,偶尔停下来,拨出电话询问租房情况。
“巷口第三间,短期,押一付三。” 对方嗓音沙哑,背景音嘈杂。
“通风口直通主街,太暴露。” 凌戈不等对方挽留便挂断。
暴露?我们现在跟挂在橱窗里的烤鸡有什么区别?苏时安腹诽,这家伙警惕得像只受惊的刺猬。
又尝试联系了一次之后,他们沿着一段锈蚀的楼梯,爬上摇摇晃晃的二层平台。开门的是个眼神闪烁的Beta男性,房间里弥漫着劣质酒精和霉混合的刺鼻气味。窗户窄小,正对着对面楼体斑驳脱落的墙壁。凌戈只扫了一眼,立刻摇头,拉着还有些茫然的苏时安迅速退了出来
“采光差,紧急出口被杂物堵死,是陷阱。”凌戈简短地解释道。
苏时安回头看了眼那扇关上的铁门,在心里叹了口气。
之后,他们又问了几家,不是租金高得离谱,就是环境比刚才那间更不堪入目,有的甚至夫妻俩刚打过架,还来不及收拾。怎么看,都没有合适的落脚点。
两人差点要放弃了,在一个挂着“老铁修理铺”歪斜招牌的破旧店铺前停下。店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门口堆满了废旧零件和报废引擎。一个穿着沾满油渍的工装裤、左臂是简陋金属义体的老师傅,正懒洋洋地靠在一张破躺椅上晒太阳,眯着眼打量着过往行人。
老师傅打量了他们一下,在注意到苏时安后,朝凌戈微微点头,示意他们跟上。穿过堆满杂物的前店,后面竟然是一个小小的、相对干净整洁的院落,还有一间独立的简易住房。
“临时住处,按周付钱。没事别来前店晃悠。”老师傅言简意赅,收了钱,便不再理会他们。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吱呀作响的简易床、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和一个狭小得转身都困难的卫生单元,但胜在独立且隐蔽。运气这么好?这地方简直像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苏时安心里嘀咕,有点不敢相信。可能,这本身就是另一个陷阱的开胃菜?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左颈后那道十字形的腺体疤痕,抑制贴下的皮肤传来轻微的刺痛。
凌戈示意苏时安先进去,“你先洗个澡,我出去弄点吃的。”
苏时安走进卫生间,一股潮湿的、混合着劣质消毒水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小心地反手锁上门,里面太窄了,一伸胳膊就能碰到两侧墙壁。
靠在门上,轻轻吁了口气。这里说是干净,也只是相对外面堆满废零件的院子和外面的泥泞而言。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坑坑洼洼,颜色深一块浅一块。墙壁上原本不知是什么简易材料,现在许多地方已经起泡、剥落,露出底下暗色板材。靠近天花板的地方,是大块的霉斑。
唯一的照明是头顶一盏昏黄的防潮灯,陈旧、暧昧。水龙头是那种老式的旋钮式,看上去就知道不好对付。
好吧,至少没有可疑的虫子。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比起77区地下管道里结冰的冷凝水,这算得上是豪华套间了。
他脱了衣服,走到花洒下。“吱嘎——”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冰冷的水柱直接打在胸口,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好家伙,这水压是想给我开个洞吗?他赶紧手忙脚乱地调整旋钮,试图让水变得暖和点。
但这水前一刻还是刺骨的冰水,下一刻就烫得他龇牙咧嘴。他只好将就地快速冲洗了一下。他一边洗,一边开始期待:凌戈出去弄吃的了……外边这么热闹,烤虫肉串、星光菇、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水果……啊,好想吃!他想要那种裹着厚厚酱汁、看起来油光发亮的烤串。天天吃那种能把味蕾淡出鸟来的军用营养膏,我怀疑我的信息素都快变成纸板味了。
苏时安满怀期待地走出卫生间,却发现凌戈放在桌上的,居然是几包军用速食餐。这玩意营养丰富,但口味寡淡。
苏时安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真是不懂生活,来这地方了,还吃这种东西。他在心里疯狂吐槽,这家伙的味蕾是钛合金做的吗?
凌戈拿起一份速食餐,有点好笑地看着他:“你身体要恢复,需要清淡营养的饮食。等之后,再出去吃。”
吃完了,凌戈利落地收拾好了餐盒。见苏时安要往外走,“吃过了饭,你该休息了。”凌戈不容置顾地对他说。
苏时安很是不满:“不,我想出去逛逛。”
凌戈将苏时安按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简易床上。虽然之前在伍利星有休息两天,但苏时安的身体状况还是太差了。凌戈默不作声地拿出带来的药物,将水杯递给他。
苏时安看着那双锐利的眼睛,不再反抗。实验室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每一次信息素的强制爆发都带了身体更大的空虚。现在,腺体还在隐隐作痛。他慢慢吞下药片,看到凌戈严密监视自己的样子,让苏时安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实验室。真是……比实验室的看守还尽职。苏时安一边昏昏沉沉地想,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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