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周六清晨,天色朦朦胧胧昏暗着,渐渐褪去的夜色像层层薄纱晃荡在微弱的路灯上,灯下是萦绕的飞虫。

工作日忙忙碌碌的人今天无需早起,卖馄饨的、炸油条的、蒸包子的小摊也还没出现在巷口。

寂静的巷子里只有环卫工人扫帚扫过地面的沙沙声,偶尔混着不远处商业街的进补货,车门开锁的啪嗒声和货箱装车的撞击声,带着模糊的节奏。

这种老区人习以为常的睡眠伴奏,透过隔音并不好的玻璃在宿灼的梦里出现,她翻了个身,蜷缩着将被子抱得更紧,即将进入更深层的梦境之中。

突然,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还昏暗的晨光,打破了这种节奏。

宿灼骤然惊醒。

一阵喧嚣的骂声紧接着响起,不知道是哪个巷子里传出来的,吵吵闹闹不停,往每一个想睡个回笼觉的人耳朵里钻。

“一大早的吵吵吵吵!让不让人睡觉了!!!”

终于,有暴脾气的推开窗,大声骂起街来,胳膊撑着的生锈变型的窗框摩擦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吱呀。

就像本就波澜的水面掷入一颗石子,溅起一波水花,嘹亮的怒骂声惊醒了更多人,陆陆续续传来开窗的响动和愈发不满的抱怨声。

早年建的房子楼间距近,近到前后两栋推开窗就能看清表情,更不用提毫无阻挡的声浪一波一波扩散开,周围这一片居民楼顿时像炸了锅的开水,沸腾起来。

能在老区待下去的没一个是软柿子,找不到第一个吹响号角的人,但这场充满怒气的对骂已经拉开序幕,并从一开始被吵醒的起床气宣泄演成了私人恩怨的对骂,哪家晾的腊肉滴楼下晒的被子上了、谁家垃圾总是堵楼道口、或是两队广场舞抢占地盘的陈年旧怨,此起彼伏。

老年人觉浅,中年人暴躁,小孩子爱看热闹,这时候也没人在乎这点周末睡眠时间了,都探出头,拉架的拉架,围观的围观,还有不嫌事大添一把火的。

路边小摊借此机会急忙搭起摊子开始揽客,支起来的油锅里金黄的油条翻滚着,烟火气从开了火的煤气灶顺着烟囱飘成一朵虚幻的云。

吵闹,喧嚣,老区深处的周末在习以为常的一幕里开始了。

宿灼费力睁开熬夜写卷子写到酸涩的眼睛,迷糊着伸手从桌面上捞起手机,翻开盖,亮起的屏幕光刺得她闭眼缓了好一会儿。

才四点半,怕不是哪个酒蒙子喝多摔沟里了。

她拉起被子蒙过头,在有来有回的吵闹声中半睡半醒又迷糊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客厅里的声音才醒过来,立刻掀开被子。

宿灼换好衣服,拉开被书柜卡住的窗帘,让阳光透进不大的书房,晒晒潮气。

推开门,老太太正好拎着凳子关上门,出去遛弯了。

早饭的钱摆在茶几上,一张紫色的五元纸币,宿灼拿起来塞兜里,拎起饭盒,套上外套也跟着下楼。

路过一楼的麻将馆,吵吵闹闹的洗牌声透过留缝透气的门窗穿出来,不知道是打了一夜还是王姨被吵醒了立刻凑齐了人。

下了楼,主道岔路口,右侧的梧桐大道熙熙攘攘一圈人头,宿灼扭头拐进垂柳道。

路边的店铺和摊位在人行道上铺开,热气腾腾的水雾模糊了每一个人的表情,不多的桌椅上坐着边吃边唠嗑的老区人,桌子是油腻腻的,位置是挤巴巴的,可也没什么人在乎,一口下去半碗豆腐脑,谈天说地。

不想做饭的老区人大都聚集在这条街里了,光认识宿灼的就有不下七八位,她笑得脸都僵了,不动声色避开八卦的试探,又老实回答了学习成绩,然后在众人的议论中打包了两份馄饨。

没买店铺的摊子价格会更低点,一份馄饨两块钱,打包盒一个五毛,用饭盒能省下来一块自己存着,宿灼看了眼跟了一路摇着尾巴的小白狗,又花五毛买了个白煮蛋,看着它两三口吞掉蛋黄,装作看不懂它讨好的飞机耳,冷漠转身。

老区的流浪狗太多了,居民心血来潮养够了扔掉或是家长背着孩子丢弃,紧接着生了一窝又一窝,有被领养的,但更多的就是流浪的命运,被毒死打死的也不少。

宿灼有时候觉得自己和这些狗没什么区别,不被人喜欢,想扔就扔,命运也不受自己掌控,可她不信命,也不肯受人摆布。

李鹏飞那伙人也不能摆布她。

破旧的八年话费积分送的手机质量并不好,内存也十分有限,手感比不上昨晚的最新款触屏机好,页面也总是卡住。还好宿灼早就习惯了,在一层层页面的缓慢加载中,洗净堆积的衣服、扫拖泛灰的地砖、给阳台的花浇水、整理杂物。

等到图片全部下载到手机相册里,洗衣机正好发出蜂鸣提示音。

将衣服晾晒在阳台支出去的架子上,宿灼检查了一遍相册,加上密码,才安心退出软件,查看十分钟前就叮叮咚咚一直往外弹的短信和电话。

所有都来源一个没备注的陌生号码,语气惊人的傲慢:“宿灼,立刻给我充一百块话费”。

下一条是在三分钟后发来的,满是没收到话费气急败坏,“你瞎了看不到是吧信不信我和爸妈告状去”

“听说你顶撞爸被打了?活该,你等着吧”

“贱人”

……

二十多条辱骂威胁短信,附加十一个未接电话,红彤彤布满手机屏幕,嚣张刺眼,宿灼果断拉黑这位有礼貌的好孩子,并在新的电话号打进来之前关机。

世界清净,她该学习了。

周一清晨六点十五,主干道上没几辆车,校门口的早餐铺子也都没支起来,宿灼就背着书包出现在校门口。

宿赐告状非常积极,而且绝对没在宿母面前说什么好话,不然她不至于趁姥姥不在家来堵了三次。

第一次来是下午两点,太阳正毒的时候,一上来宿母就是敲门加怒骂,混着楼下被吵醒的小孩的哭声,交响曲儿一样,蝉鸣是伴奏。宿灼本来困得要睡着,活生生给敲清醒了,当作没听到,提笔继续做题。

楼下赵大妈心疼孩子出来理论,还被翻了个白眼,气得大骂才赶跑了宿母。

接下来的两次分别发生在周日的上下午。

周日,宿灼早上起来发现脸上被宿父扇那一下刮出的红痕肿了起来,当时没破皮没出血,洗了个脸就几乎认不得了,也没当回事,该干啥干啥,结果突然就又痛又痒,还有蔓延的趋势。

她怀疑是宿父指甲里的机油没洗干净导致的过敏,去药店买了药膏,结果回来的路上远远看见宿母的身影,没办法在麻将馆里躲了一上午。

中午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四点,交响曲又响起来了,宿母还在门口打了好几个电话,幸好宿灼就一直没开机。

母子两人逼得宿灼整个周末都没能开机,与世隔绝,作业倒是很快就做完了。

连堵三次都给逃了,宿母肯定气得要命,堵到学校门口都有可能,宿灼索性起个大早,比所有人都早到校。

环顾一周,还没到上学时间,大门用链子锁着,门卫大爷还在保卫室里蘸着豆浆吃油条,只开了旁边的小门。她走过去同大爷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表情自然淡定,在大爷反应过来之前走进校园。

太阳刚升起不久的早上,气温还算得上凉爽,也不用开空调,宿灼推开教室的门窗,让闷了一晚上的味道散去,坐在位置上,趁着这份难得的清净把中考古文捋了一遍。

她拿出一张白纸,对照着课本的目录,从第一篇开始默写,手里的笔动得飞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和停顿,字写得又细又密,带了点连笔,却一点也不乱,和她整个人的风格一样,干练、简洁、有规划,还透露出点不近人情的冷漠。

大概写到第二页收尾,教室门被推开,最早一批班车的学生叼着校门口的包子,拿着甜豆浆或热牛奶进来了,教室里响起细碎的耳语声和咀嚼声,食物的香味弥漫开来,再慢慢教室里人多了起来,也吵了起来,后来进来的学生几乎是推搡着将教室的气氛点燃。

等快到七点半,宿灼放下笔,换了个颜色,从第一页开始批改,一个笨重的双肩包摔在她旁边的位置上,孟念欢来了。

她一来就嘻嘻哈哈和前后桌招呼打了个遍,坐下后才带着一点埋怨叫她沉迷学习的同桌:“宿灼,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你都不知道你错过了多少精彩的事情。”

“嗯?”宿灼翻向下一篇文章,疑惑抬头,“什么消息?”

“你脸怎么了?”孟念欢倒不说是什么消息了,紧张兮兮凑近了,指指宿灼左边脸颊,“这一道泛着红还起白皮的是怎么搞的?”

宿灼摸摸脸上被忽略的刺痒处,涂了药后不痛了,开始爆皮,幸好一天过去消了肿,只留了点还没修复好的红血丝。

“大概是过敏了,没什么事,倒是你说的是什么精彩的消息?”

“哼,还要我再说一遍,下次不回消息就不和你说了。”

“好好,这周是手机坏了,充不进去电导致开不了机所以才没回你的。”宿灼双手发誓,表情真挚。

不管理由真假,孟念欢很快接受了,轻咳一声:“第一件事:那个老挑事的张恒,他们那一伙人被收拾了,说是头发被人推了,和狗啃似的见不得人,周六理发店生意可好了,不少人去看热闹呢。

我听第一手消息,是个会飞的女鬼从天而降,眼珠血红,獠牙尖利,头发上沾满了受害者的血,打晕张恒他们还剃了头,是为了方便下口,那是个——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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