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相安无事。
五点四十，历史老师离开教室。走读的同学可以回家了，剩下的人自由活动，七点开始晚自习。
岑也揉揉脖子，灌了口水。站起身准备去吃晚饭——佟曲是课代表，被历史老师带走了，她只能一个人吃饭了。
没准备转身，岑也直直向前走。跨越大半个教室从前门离开，身后却有一道如影随形的脚步声。慢悠悠，轻飘飘。
“……”岑也加快了脚步。
直到排上了鸡腿的队伍，温轻月的步伐也不曾落下。
求救，妈妈有鬼啊。
大概一分钟，她的肩膀，又被人戳了戳。
……好傻逼。
岑也还是回头了。食堂今天的灯光闷闷的黄黄的的，给鸡腿覆上一层油汪汪的滤镜，也将人的发丝镀上一层金。
“岑也。”温轻月直勾勾看着她。
岑也不懂，这人是不是傻了，还是疯了，说话非要跟有病一样走走停停。
等啊等，鸡腿都快排到她了，才等来这人重新开口，“我想和你谈谈。”
岑也没憋住，一句脏话骂出来。
“温轻月，你真神经病是吧？”
眼前人歪了歪头，眉眼柔和下来，像暖黄的灯光。
座位还有很多——她们来的时间相较于学校内大部分人早的多，很轻易就找到两个离大门近、空气流通、四周无人的位置。
岑也抬眸，温轻月好像很纠结，目光空空的。
——她真觉得这人缺了根筋。
“抱歉，我状态不太对。”岑也没想到温轻月第一句是这种话。
“其实没什么，突然想和你聊天，”温轻月忽的笑笑，像春时远远见到溪边的柳枝，“很高兴又和你做同学了，耶耶。”
岑也愣住，这个称呼，她太久没从温轻月嘴里听见了。
耶耶。关系最亲密的那段时间，温轻月擅自发明了这个昵称，整天叫着耶耶骚扰她——在她们两人独处时。
只过了一年，温轻月转走了，“耶耶”便和青涩的女孩一起，悄悄地沉寂在记忆深处。
上了高中，只有佟曲来主动和她交往，某一天笑的开心，突然就从她嘴里蹦出一句“耶耶”。岑也承认，她一时没缓过来，直到佟曲反复叫了几声并笑闹着看她寻求赞同，在人群的熙熙攘攘中。岑也顽强地将记忆中的人影割去，笑着回应。
她觉得很巧，除此以外，没有任何。
她觉得温轻月变的很成熟，也很沉默。
眼前人垂眸盯着饭菜，细软的发丝挡住了岑也窥探的视线。连咀嚼也不发出声音。
“嗯，你……”岑也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话还未出口就被温轻月打断了。
“我之前找老师，申请和你一个寝室了，”温轻月真的变化很大，岑也觉得，“可以吗？”
岑也想问为什么。
却见温轻月又望向她，两人近在咫尺，可那眼神分明是隔了辽阔的原野，向月亮上看，让人无端品出无辜与脆弱的意味。
“……我管不了。”
“好，谢谢。”
…有什么办法，谁让她一副没得到回应下一秒就会独自哀叹的孤苦小白菜模样，岑也撇撇嘴。
温轻月盯着她弯弯嘴角，低头吃饭。她好像依旧淡淡的，却带上些乖小孩少见的雀跃。
“食堂的饭吃的习惯吗？”
“嗯，好吃的。”温轻月双手搭在一起，看起来一副老实学生的样子。
“好吃就好，咱学校食堂不敢说第一第二，也比那些餐费二十块自己赚十五块还在味道上亏待学生的学校好多了。”中年男人有点啤酒肚了，黑框眼镜架在有点雀斑的脸上。
温轻月不等男人吹嘘下一句，顶着乖乖的微笑开口：“程老师，关于我的住宿问题，我了解过，一班只剩302和501是有空床的，我要住501。”
“轻月啊，你说的这个当然可以，小问题，但为什么非要往五楼住呢，学生宿舍可没有电梯。”程渡抿了一口热水。
“我想和我朋友一起。”温轻月停顿了一下，而后说的毫不犹豫。
“哦，了解了解哈哈，你交到新朋友是好事，不愧是温哥的孩子社交能力就是这个，”程渡比了个大拇指，“行，快回去晚自习吧。”
“不是新的，我们做朋友很久了。”温轻月礼貌颔首，“老师再见。”
晚自习很安静，一层都很安静。
赋中算婧州比较轻松的高中了，但大部分学生都很拼，一本率居高不下，生源一直很好。
整个班恐怕只有岑也在自己和自己下五子棋。
为了玩久一点，她会用她有限的智商剖析“对方”的想法和战术，导致这一局玩了二十分钟还没结束。棋子从最开始的规矩的空心圆和实心圆变成了没有封口的一个圈与随意涂成一块的一团黑。
身后传来声响，岑也回头看，是温轻月从后门走进班级。
见她一直看，温轻月静声坐下后用气声道：“去找老师说寝室的事了。”
“……”她根本不想知道。脑子抽了才看她。
诶，不对。
“傍晚不是说之前就说了吗？”岑也也用气声。
“我怕你不同意，会不开心，所以你答应了我才去说的，对不起，撒谎了。”温轻月抿抿唇。岑也注意到她的嘴唇好像很干。
“…没，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岑也扯扯嘴角，转过身不想和这人说话了。
岑也同桌是个纯理科生，岑也一下午没见他了——他们学校的安排，除了语数英在本班上，其他选科都走班，这也是他们高二不重新分班的原因。
此刻，一张小纸条放在了她的五子棋上：后面是你朋友吗？
岑也想了想，提笔回：不是，有什么事？
小纸条：想要联系方式，麻烦你。
岑也又重新看了一遍纸条上的小学生字迹。
岑也：？
岑也抬头，又看了一眼身边窄框眼镜、寸头、脖子长的像鹅的男高。
岑也：？
…岑也想了想，还是撕下这张本就脆弱的小纸条的小小的一个角。
温轻月接到了身前人头都不回轻声拍到桌面上的一点纸，默默翻开，柳枝细叶一样的字迹有别具一格的潇洒：给个联系方式。
温轻月：？
岑也的肩膀又被人戳了戳。
……要骂人了啊。
岑也侧头，接到了温轻月递到眼前的一点纸——写在背面。
太狂妄的字迹没法发挥，她看到的回复便是乖巧的正楷：你有我OO。
…哦，原来是这样，好像有这么件事。
但她OO多少年没登了，自己OO密码都不记得了。
最终，脖子男得到了岑也的微信，当然，附带一句“周末再问。”
晚自习结束，学生像潮水一样流下教学楼，又涌向孤立无援的宿舍。
“宿舍都是四人间，501原本是三个人，一个女生听说休学一学期，一个大学霸还在奥数集训。”岑也缓了缓喘息声，拉开宿舍门，“所以，这间宿舍原本只有我一个，现在多了个你。”
温轻月明显能看出岑也眼里的幽怨，不过她笑的比前几次都灿烂：“好的。”
互相谦让后，岑也以温轻月头发更长更不容易干为由，让温轻月先洗澡了。
岑也写完历史剩下几题，翻出睡衣，然后坐在床上发呆。
温轻月，啊，真的又见面了。
讨厌鬼。
初一开的玩笑真实现了，居然真住在同一个宿舍了。
温轻月，会讨厌我吗。虽然看起来不是很讨厌，甚至比初中时更亲近一点。
…行吧，她觉得莫名其妙的亲近。
话说，岑也明明记得初中时的温轻月是高傲的倔强小孩，她们最后打的那一架，好像也是她觉得对方有什么令人难以忍受的缺点，然后，然后，发生了什么事来着，她也不记得了，总之最后是打了一架的。
可她们分离的时间越久，岑也遇到的人越多，每每回忆起温轻月，却愈发想不起她的不好。可恶的时间擅作主张地就偷走了那些反感，搞的温轻月似乎渐渐成了她记忆里无瑕的白月光。
直到再见，对方不仅出落成亭亭的大姑娘，对于岑也来说，温轻月更带着独一份的青梅Buff。
浴室门被打开，温轻月穿着藕粉色的睡衣，领口是个小v，露出点锁骨和挂着水珠的皮肤，睡衣好像还是丝绸的？万恶的有钱人。
“耶耶，你快洗澡吧。”温轻月走到离她五步远的位置，岑也能感受到飞速蒸腾的水汽和沐浴露的香味。
“…别叫我耶耶了。”岑也抱起脸盆。
温轻月愣住，眉头轻拧，好像很委屈，“很烦吗，对不起，为什么。”
岑也看看她。浴室大敞的门可以轻易看见里面雾蒙蒙的景象，仿佛走进去就能将人淹没、然后被拖到雾气弥漫的山洞里和山鬼共度余生——哦，她思绪还没回过神，有点太发散了。
“我乱说的，叫吧叫吧。”
温轻月好像变得幼稚很多，比如此刻，眼睛亮亮的看着她，蕴含着水汽，露出了一个岑也从前很少见的笑容。
“岑也，可以借我吹风机吗？”
岑也关上门前，随口答道：“柜子里自己拿，插口在阳台这边。”
喂。朱波深受学校盒饭的毒打。
这章好长。本来想把宿舍部分移到下一章的。但是女人不能说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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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耶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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