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任平生约着相亲按说能追溯到我来诚成报到,最后竟然是在分公司出差时找了个刚吃饱的同事代班跑去吃上的这碗饭,一瞬间恍然有种明月变成了花黄的错觉。
没奈何任组长这么一种不伤风雅的错乱风格确实错乱得很精妙,让人在无波无澜的倦怠期也可以生出点点兴味来,比如现在眼望着他被员工泼完冷水的半个头回房间喷了点定型喷雾,却整出了一种挑染的效果时,我忍不住嘴就向下弯了弯,乐了。
一时花黄又转回了明月。
任平生紧张地摸了摸脸:“你笑什么?我刚上去没来得及细瞅,是不是哪儿脏了?我上洗手间看看去……”
我正起颜色把他按回椅子上:“不用不用,我就是想起个好笑的事情,你别想多了。”
就见得任组长一面欲言又止地盯着我问了句手怎么这么凉,一面执了把汤勺晃到背面偷偷观察了一下自己,我于是撑着发酸的嘴角也要做出个笑的样子:“咱们现代人其实可以用手机照。”
他嘿然一笑:“对啊我忘了,说起相亲我每次都有点紧张,总想着成不成也给人留个好印象。”
我望着任平生的目光瞬了一瞬。
在想自己如果是皇帝,横竖也得匀他个答应,至于为什么不封妃封后什么的,不是不想对他好,而是他在基层受气的样子委实更让我垂怜。
果不其然任组长底下一句话就跟上了:“我没别的意思,没有在想其他人,你不喜欢听我下次……”
我扬眉:“那哥哥你就讲讲自己值得自豪的三件小事?”
任平生往饮料里添着吸管的手慢了一拍,愣了四五秒后反应过来,把添好的那杯推到我面前:“……首先,我的裤子口袋很能装东西。”他的眼睛先于嘴角笑起来,“不是男款裤子口袋本来就深的那种版型优势,是靠技术和实力。”
话罢陆续从两边的口袋里掏出工牌、备用手机、漱口水、蓝牙鼠标、便利贴、原子笔、贝果的袋子,甚至还有两根猫条。
我把目光在任平生和这些东西上停了一停,又转了两转:“……你每天这样来上班?”
他面有得色:“这是大厂人生存的哲学,上下班怎么能大张旗鼓,当然是讲究一个来去如风了,问就是‘啊,我还没下班呢,这不刚从休息室回来’。”
我再瞧向这位大厂遗珠的目光神情都有了很大不同。
“还有,我不恐高。”他又从手机里拉出一张港迪灰熊山矿车的照片,抬起亮晶晶的眼,“我去游乐园什么项目都能帮你排。”
我眼看他将那张照片放大再缩小,退出相簿时缩略图一闪而过,密密麻麻……全是工作记录、烧菜记录和喂猫记录,恍惚明白了刑柯这一句:任组长和经济适用还差了一个字,适梦适梦,他是适合发饭晕的梦这型的。
邻桌一个杯子落地,喀啦一声将我从恍惚中震回,任平生无比柔和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等等,我还有一项神奇的技能。”
我自认很亲切地点头:“请说。”
任平生干咳一声:“我有点晕车晕船,但还是能开车,而且很稳!”指自己脖子,“这里有个穴位,感到晕车的时候就捏一下,秒速复活,怎么样,是不是很灵性?”
我遥望天际。
天爷呀,这小子到底在自豪些什么。
下一轮提问权就合该移交到任平生手里。
他将眼帘稍微抬了抬,小心翼翼向我道:“声声最害怕的是什么?”
我摸摸下巴:“最害怕的啊?”做出思考的样子,“害怕不被需要,更害怕被需要,”微笑看着他,“最害怕那就应该还是怕被需要,算吗?”
他大约以为我会答怕虫怕鬼恐梯再或者恐飞之类,没想到我竟会说这个,竟会自那天被徐迎峰带走和他没有了下文后主动同他说这个,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我笑吟吟向他一瞥,又把话头拾起:“三岁父母离异十一岁上监护我的那一方也跟情夫远走高飞了,从‘她爸不要她’变成‘她爸她妈都不要的小杂种’,这中间我最会学乖了,为了恳求谁要一下我。”
任平生看着我的神情变成种很难说得清的复杂。
我摆手:“这没什么,况且这些其实不会让我特别难受,至少后来不会了,”笑敛在嘴角成了一丝,“我就是受不了一路乖觉到二十,才有了一个关解意告诉我,其实徐迎峰也不要我,他刚巧,只是需要我。”
昔日还会被“她爸她妈都不要的小杂种”搞哭的黄花年少时,一度是很被徐主任拉拔在身边的,即便他不怎么得闲,需要连续通宵改材料,完事端上总办会仍跑不出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依然水波不兴,依然神采奕奕,依然没什么所谓地去学校把刚刚同人打了一架的我接回办公室改错题。我做不到他那样忍辱负重,当然要扯开嗓子大嚎小嚎一场,可能关上办公室的门不妨外面还是能听见,要维护办公环境,也可能徐迎峰想让我保存体力,留待等一下做题,总之他叹口气问我:“到底要怎样才能不哭?”
我并不打算发扬他那种学海无涯苦作舟的风格,初步预计是嚎到晚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接着作,是以料定他不能兑现地胡乱说说:“要叔叔抱着才能好。”
结果被他按住手抱到了腿上。
继续改错题。
题海战术下我终于长成了刑柯口中那枚徐迎峰最视如己出的螺丝钉,哪里有需要就拧下来丢到哪里去。而后他渐渐从徐主任走到了士农工商、商为末的徐副总上,虽然周身那股劲儿劲儿的形容令他看起来更像个不落凡尘的士,实则对他骨头里一半冰心玉壶,一半赃心烂肺的纹理并无关碍。
我长叹一口气,拨回视线定向任平生眼中:“我害怕他需要我,比方说资产重组加利益交换,只要家世可堪匹配就能给我兑一段仿真花一样的婚姻,但我没想到自己的思想太腐朽、他的又太新了,他居然好像是靠亲自上阵这种方式来用我的……”
任平生的声音轻得仿佛一碰就会碎似的:“你是说,最近……”
我点了个头:“就是守正总传递给你们的那种猜想,虽然咱们组内被优优先入为主地带偏成徐迎峰和我都姓徐、然后鼻子什么的有点像,所以徐副总跑不出是我Daddy了……”我闭上眼,忍不住好笑,“但,一次两次的,我总还会防不住他,明知道不配合的结果是他故意安排些麻烦等着我求他解决,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他利用。”
人生就是这样,你私心里越捏着担忧什么时,便越得到什么。
本次出差内容在孙守正的挂名领导下很快告一段落,我于是任凭大家拖着去参加晚上的团建,巴望第二天一干人等班师回朝,直到刚刚。
刚刚我们一行人的商务车,追尾了前面的迈凯伦,我在副驾上坐。
主驾上的张优优嘿哈两声做个心理建设,壮起胆色预备着上前对线时,我啪地合上车门冲到车牌号跟前,颤着手从首数读到尾数,又从尾数读到首数。
最后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地听凭张优优跑回来将胸脯拍得咚咚作响:“……靠,撞的是你帅爸的车呀!”
天将傍晚,闹市区被车流堵了个水泼不进,车后面飞出的喇叭声一阵接一阵,我平顺一下呼吸,反省片刻,发现最近除了搅黄过徐迎峰一桩生意,误亲过他一回下巴,预祝过他一遍早日脱单,忽悠过他一次五分钟就回来,替他的死对头廖云深卖了一周的命外,并没太大过错。可是为什么——
我露出了一星儿笑向薛总助道:“就是说你俩来出差,开我的车,是这个意思吗?”
薛总助一张脸白里泛出了灰。
我向前一步,朝捧着几张报表在看的徐迎峰梆梆敲两下玻璃:“下车呀?”
薛总助脸白得跟玉石鸡蛋一样,转身将闻言微有踉跄的张优优扶着站好,任由张优优小声地,“姑奶奶也就是你,整个金陵谁也没有你成功,那后面一车的同胞呢你对你帅爸稍微恭敬点行不……”自己双眼痛苦地一闭。
我笑着拍拍张优优的手:“我知道了。”眼角的余光瞥到徐迎峰将西装第二颗扣子系得慢条斯理,长腿从车里迈得不疾不徐,太阳穴就跟着好整以暇地跳起来,“都撞得咕咚一下了还不下车……”
徐迎峰很和煦地偏过头:“什么?”
我的火气越发大:“我说都撞得咕咚一下了还不下车,屁股黏在上头啦!”
就听见哐当一声,似乎是薛总助自己站不住,带着张优优一同摔在了地上。
徐迎峰腾出一只手把领带松了松,挑起眉峰,带着点玩味:“要算账啊?”话里带笑,却压低了声音,“那是谁说五分钟就回来,嗯?”
出师未捷身先死,我在徐迎峰手底下的风流事都如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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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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