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孩子也算他看着长大的,他和游方庭的那点不合,也算是师门上上下下人尽皆知的,其实一开始也没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只是你来我往地使绊子,大家都当作小打小闹,也已经习惯了。这孩子要是这次脑子真的坏了,那也不算是小事了。
不过他要是就此收了心,不再跟游方庭你来我往地闹个不休,他也不必每次都领着这小混蛋去道歉,不必和对方的师兄来来回回地把赔礼互换个几十遍,不必说着什么“养不教,师兄之过”这类违心的道歉用语。这么一合计,师弟失忆了,未尝不是对劳苦功高的大师兄的一次灵魂层面的解救。
“等我禀告师父,”贺渊面上不显,神情甚至严肃了一些,“你近来就好好待着,不要再招惹游方庭。”
“师兄不再告诉我一些别的?”
贺渊想了想,“吃饭的地方出门左拐就能看见,要往下走一段,相信你凭借直觉也能走到。”
孟浮白瞬间被吸引力注意力:“多谢师兄!”
贺渊看着精气神一下子就回来了的孟浮白,心里下了个判断:还没傻透,会自己找饭吃,问题不大。
孟浮白出了门,忽然感受到一道极其明显的视线。对方似乎是坐在门口的栏杆上,藏在柱子背后的腿晃晃悠悠,好不悠闲,见到他出了门,才收敛了一些,时不时探出侧头偷看一下。
但是他也不急着拆穿对方,只是慢悠悠地踱步,他欣赏了一会门柱上的雕饰,忽然发出一声感慨,“还怪好看的,对吧。”
“好看好看,你最好看。”那人慢悠悠地接了他的话茬,然后意识到了什么,颇不自在地从柱子上跳下来,“还以为你没看见我。”
“我看你站在柱子后面这么久,还以为这雕花必定好看。”孟浮白看清他的面容,那人眉毛浓黑,本应锐气十足,眉尾却后劲不足地向下弯,显得整个人都温和了起来,他也就卸下了提防,笑着说:“多谢慧眼识珠,如果有话不方便说的话,可以先请我吃个饭,。”
“孟孟,你干嘛这样说话。”那人的声音像是蓄了很多委屈,下一秒就要抽噎起来了。“你这样说话多伤钱……伤人啊。我知道是我不好,游方庭找来的时候我不应该跑了,我不该跑的时候不带上你,我不该收游方庭的好处,我还是很担心你的,听见三师兄带你回来了我就立刻赶过来了。”
“收了什么?”孟浮白一边明白眼前这位是自己的老相识,同时他的耳朵也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
“就一小瓶丹药,这个用来疗伤很有用的。”他说到这里无比真诚,“我想着你不管是被游方庭揍了还是被贺师兄罚了都能用,就先收下了。”
孟浮白摊手。
对方抬起头看着他。
“我虽然这会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但是万一游方庭要继续报复我呢。”孟浮白比他更真诚,“为了不辜负你的一片心意,直接给我就行。”
那人欲哭无泪地掏了好久,掏出来一个小瓶子,郑重地塞给了他。
孟浮白晃了晃瓶子,直感叹游方庭真是小气。“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那人愣了半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孟孟,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然后边抽噎边从身上掏出来一个大了不少的瓶子,还有一块上品灵石,“你快全吃了,看看能不能治好脑子……”
孟浮白默默地拿起瓶子看上面的刻字——“回春丹”,他记得这是一种历练时最常用到的丹药,算不上多珍贵,但是十分实用。
“我是你的师弟,也是你最信任最体贴的兄弟。”他像是终于哭累了,低下头轻轻咳了两下,扭捏道,“你叫我软软就好。”
孟浮白感觉自己的嗓子眼有点不舒服。
“咱们先吃饭去吧。”一定是饿过头了,胃才会不舒服。“既然你是细作,那你肯定知道他为什么如此讨厌我吧?”
“我像是背叛兄弟的人吗,我永远站在你这边。”软师弟泫然欲泣,只可惜无人欣赏,“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清楚你们俩以前有什么过节,自从我拜入师门你们就一直看对方不顺眼。”
“那这次他们又是为什么绑了我。”
他看了看没有别的弟子路过,才低着声音道:“你无意间得知游方庭有一个喜欢的师妹,也可能是师姐,然后用人家的名义耍了他一通。虽然我永远支持你,但是这事儿吧,确实有点……”
确实有点过分,孟浮白在心里辩解:绝对不是我。
他刚穿进这具身体,还什么都没干呢,绝对不接受这么大一口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锅。
走了好久的山路才看见膳堂,他有点震惊于吃饭的人数之多。按理说修真界大部分人早就可以辟谷了,膳堂的食物一般也只是提供给没辟谷的修士、或者满足口腹之欲。
“人怎么这么多?”孟浮白道,“辟谷了也会走这么远来吃饭吗?”
软师弟惊奇地看着他,“你不是最喜欢吃饭了吗?之前论道的时候,你还为了辟谷后是否需要吃饭这件事和别的峰的人吵了一架。”他张望了一下,低声道,“这群虚伪小人,其实就是嫉妒我们的膳堂做饭比较好吃,你看这乌泱泱的人,大部分都是别的峰的人,他们可没有好吃的膳堂。”
“师弟,”孟浮白终于没忍住问了出来,“我怎么感觉我们和其他峰有点不一样。”
软师弟一拍大腿,“因为咱们修的是烟、火、道啊——”说到“烟火道”的时候尾音荡荡漾漾晃晃悠悠的。
师弟说话好快,刚刚他说了什么?
孟浮白:“烟火道,顾名思义,是学习怎么做饭吗?”
软师弟用筷子一敲他脑袋,摇摇头,“咱们修的可是虽沾染凡人七情六欲而超脱七情六欲的大道,和外面那什么庸俗的无情道可不一样!”
孟浮白感慨师门不俗啊,这烟火道居然和自己对道的理解差不多,一样的惊世骇俗,一样的举世独醒。
“咱们学习的是烹调之大道,虽然很多修士会选择辟谷,但是师父说了,对于我们这种修为不深厚的小菜鸟来说,只有学会此道,才能在绝望中迸发出生存的希望、保持对生命的渴望!”
这不就是教人做饭吗!
自己好像一贯不太擅长做饭,也不知道师父授课的时候要怎么应付,还好师父应该是个大忙人,这么多天孟浮白从来没有见到他过。
在孤云峰呆了十来天之后,他终于知道软师弟原来是阮师弟,名字和他的性格一样,叫阮执锋。
阮执锋与孟浮白玩得最好,又喜欢找孟浮白吐槽峰里的师兄师姐。
“贺师兄今天又让我坚强一点,他根本不清楚被妖兽吓到了的我心灵是多么地脆弱……”孟浮白看着咬在他身后衣摆上的小萝卜精,帮他拔了下来,顺手插进了旁边的药田里。
“师姐做的灵食也太难吃了,她还逼着我吃了好多!”
“萝卜师兄说我欺负了他的萝卜精,说他好不容易刷白的,被我弄得全是泥土,可我才是那个受害者,这修真界还有没有天理还有没有王法!”
这么几日下来,他也把几位师兄师姐的特点摸清了七七八八。
贺师兄是长兄如父的角色,凭借着年轻的身躯、单薄的肩膀硬生生撑起来这个鸡飞狗跳的师门,那次孟浮白跟他告状之后,阮师弟就偷偷凑过来跟他说:“欸,你知道吗,游方庭不愿意来道歉,被他师父罚去出任务了,他接了一个玄级的任务,那可是玄级任务啊!你说我那瓶药不会被认定为赃物吧?”
他越想越紧张,又掏出几块上品灵石递给孟浮白,“这是游方庭给我的全部灵石了,再也没有多的了!”
孟浮白觉得这家伙肯定还藏私了。
至于师父,孟浮白的师父是一位魁梧的壮汉,但是在他身上,总萦绕着一股少见的柔情。
师父明明肩膀快要接近门框那么宽了,但是总能轻盈地挤进课室,孟浮白多么希望看见师父卡在那里的场景。
反正今日师父未尝被卡在门中,师父灵巧地窜进来,还带了一碟点心,让他们轮番尝一尝。
孟浮白感叹,这果然是做梦。他捻起一块点心,囫囵吞了下去,有点甜,味道没太品尝出来,他还想拿一块,师父按下他的手,笑着说:“现在你们该去后山寻找制作这糕点的材料了。
孟浮白觉得嘴里那点甜味瞬间变成了苦。
只能寄希望于阮师弟了。
等放了课师父出了门,他就拽着阮执锋望药田走去。这里有专门莳弄灵植的弟子,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就告诉他们一声,就能拿到对应的灵植。
“我觉着应该是带着甜味的。”
“甜味儿?”那药童列下一串清单,“丹阳草、甘草、赤棘……你们都要吗?”
如果不一一品尝怎么判断哪一种是做灵食要用的呢。孟浮白当即决定,每样都来一点,他们耗光了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师门积分,阮师弟还贡献了自己的一块灵石,“孟浮白,你可要记住,这都是我身上割下来的肉啊!”
孟浮白被他哭得脑子嗡嗡的,自己又塞回他一块,世界瞬间就安静了。
“先尝尝甘草吧。”孟浮白嚼了嚼,一股奇怪的甜味让他皱了皱眉,然后吐了出来。“这个不对。”
“赤棘的果实好像很甜来着,”阮执锋一口就吞了一把赤棘果,然后剩下一半投喂进了孟浮白的嘴里。孟浮白张嘴接住,发现确实很好吃,酸酸甜甜的,但是糕点好像没有酸味来着。
最后是丹阳草,孟浮白缓缓嚼了嚼,忽然感觉舌头像是被火焰灼烧一样,他转过头看着阮执锋,两个人伸着舌头面色通红。
阮师弟问:“还有赤棘果吗?”
孟浮白抖了抖袋子,发现已经空空如也。阮执锋突然看见园子里还有一根白白胖胖的萝卜,顿时舌下生津。
孟浮白看见眼熟的萝卜,顿时大感不好,想要过去拦住阮执锋,脚下的步伐却突然开始摇晃。
晕过去的前一秒,孟浮白还在想,他为什么要在这里和阮执锋一起犯傻啊,草药是不是不能当零嘴吃来着,但是他们俩肯定不是第一个吃丹阳草的人,第一个吃丹阳草还能记录下它的甜味的人,是上古的神农氏吗?
孟浮白闭上眼睛,还能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还有啃草的声音,但最终无力睁开眼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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