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我保证,这一座小院,您租它绝对不亏!”
傍晚,牙子带着“主仆”俩绕兰茵街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一座空院前,指着那古色院门激情介绍说:“兰茵街是离帝宫最近的一条街,住的都是些官老爷,您瞧瞧左邻右舍,都是笼鹤司的老爷们,这地方外人不敢来,住着多安全啊。”
这边确实清净,连个货郎都没有,哪怕一墙之隔,睡懒觉也不容易被吵醒。裴溪亭示意牙子开锁,说:“外人不敢来,歹徒敢不敢来?”
牙子低头解锁,说:“凡事皆有可能!但您可以和邻居打好关系啊,如此就算遇到打家劫舍的,您嚎一嗓子,四周都是现成的护卫,还都是好手。”
院门开了,露出空旷干净的小院,显然是时常打理着的。左廊是厨房和两间杂屋,正中是打通的前堂、膳厅和茶室,右廊则是三间寝屋。
牙子一边比划一边说:“主卧室带小书房,陈设都齐全。”
元方见已经以七种理由拒绝了前七套宅子的裴三公子总算没有掉头就走的意思,便去检查屋子,暗自祈求裴三公子赶紧拍板,他快饿死了!
——下次和裴溪亭出门,必须要提前准备干粮,这也太能逛了。
裴溪亭往右走,打眼是一墙的应时蔷薇,粉白缀着桃红,不禁目光微停,喃道:“‘忽惊红琉璃,千艳万艳开。’①”
牙子见裴溪亭喜欢,忙说:“您一看就是有雅兴的主!这蔷薇花墙开得极好,但也需要打理,因此这院子才能空着,笼鹤司的老爷们公务繁忙,哪有这份空闲?”
元方从厨房蹿出来,对裴溪亭点了下头,眼睛里赫然写着:真的不错,租下吧租下吧。
裴溪亭也觉得不错,主要是喜欢这面蔷薇花墙。他问:“多少钱?”
“您诚心想租,我也给您实惠价,月租九千文,如何?”裴溪亭没说话,牙子忙又说,“两位,邺京的房价你们是知道的,何况是兰茵街?这院子若要卖,没个两千两绝对拿不下。”
“同样的地皮大小,左邻租六千,右舍租七千,独我九千,”裴溪亭似笑非笑地瞧着牙子,“我看起来像钱多没地儿花的冤大头吗?”
元方默默点头:还真像。
牙子挠挠头,赔笑说:“您真是有备而来啊,行,我就跟您交个底。您左邻是游左使,当年在匪徒刀下救过我东家,您右舍是苏大夫,给东家治好了隐疾,这都是大恩德啊,少收千八百算什么?若不是他二位不收,咱东家早就把院子送出去了!咱们行里都是好地皮,价钱肯定不便宜,但绝不会故意诓人,这点您放一万个心。至于这院子,我给您说句实在话,您想租可得赶紧了,前儿有一位年轻公子直奔这院子来打听呢,我瞧那派头那气度,来历绝对不简单。”
“左邻是游左使,”裴溪亭抓住重点,瞥了元芳一眼,对方点头表示无碍,他便说,“行,我租了。”
“好嘞!”牙子从挎包里拿出租赁契约摆在院里的石桌上,拿出笔蘸墨递给裴溪亭,笑着问,“您是什么时候住?我好叫人来给您打扫。”
裴溪亭把契约看了一遍,签了名儿,说:“明儿就搬。”
他从荷包里拿了锭银子抛给牙子,说:“今儿陪我们走了大半天,多有辛苦,剩下的钱你自己拿着去按个脚吧。”
牙子喜笑颜开,“应该的应该的,您二位能租到满意的院子就成。”
签好契约,牙子就去找人来收拾院子,裴溪亭和元方在街上吃了碗炒鸡面,回去收拾东西。
翌日辰时,裴溪亭准时到笼鹤司衙门报到。游踪一夜未睡,精神却很好,领着他去了文书楼,说:“你要做的事不多,整理文书案卷为辅,绘制通缉画像为主……这位是主簿陆茫,你的上官。”
小山般的案卷后趴着一个呼呼大睡的人,露出来的半张脸白皙清秀,就是嘴角的哈喇子不太雅观。
游踪拿出巾帕叠成方块,熟练地把它垫到陆茫嘴下,说:“若是弄脏文书,又得重新誊写,届时我们需要第二十八回号召至少五人阻拦陆主簿跳河自尽……我建议你自备一个口水兜。”
“谢谢您的建议,我睡觉不流哈喇子。”裴溪亭跟着游踪往里头走,“陆主簿经常通宵达旦吗?”
“平日很闲,陆主簿就经常半日做事,半日去东宫帮殿下整理藏书——不是殿下压榨他,是他自己觊觎殿下的藏书。当然,偶尔忙起来的时候几日不着家也是有的。”游踪说,“你来得巧,这几日陆主簿应该是把该忙的都忙过了,否则这会儿他应该在头悬梁锥刺股的双笔齐下。”
裴溪亭闻言光明正大地松了一口气,跟着游踪把文书楼逛了一圈。出去后,游踪说:“你和你姨娘都不必担心,你好好做事,司里没人会欺负你。”
裴溪亭问:“姨娘?”
“你姨娘写信托付了舞乐坊的冷姑姑,昨夜冷姑姑亲自出宫来找我,请我照顾你一二。”游踪说。
裴溪亭有些惊讶,“姨娘还认识宫里的人?”
“当年仙音坊的步素影舞技超群,冷姑姑是宫舞第一人,也败在那一缕水袖之下。那场比试是步素影的最后一舞,没多久她就成了步姨娘。可她当年的风姿,冷姑姑显然终身难忘,否则不会在许多年后还愿意因此欠我一份人情。”游踪偏头看向裴溪亭,顿了顿才说,“裴文书,莫要辜负步姨娘。”
裴溪亭听出那温和语气后的警告,半分不介意,说:“大人放心,我只想做逍遥富贵一闲人。您向太子殿下求情收留我,我自然恪尽职守,不辜负您。”
游踪颔首,说:“听说你要搬家,今日先回去收拾吧,明日再来当值。”
“谢谢大人,那我先走了。”裴溪亭哼着歌回新居,院门敞着,元方正抱臂站在院子里指挥行里的小厮搬放东西,从望春院搬来的没几样,大多都是昨儿他们在回去的路上从各大铺子里买来的新件儿,还有昨夜裴锦堂强行塞进马车的一些东西。
一阵轱辘声,裴溪亭打眼往左,是两个小厮驾车而来。
马车停在他前头,一个小厮下车行礼,说:“小的是文国公府上的,四少爷今日出城去宝慈禅寺了,不能亲自前来,特意让小的们送些家具来,以贺裴三公子乔迁之喜。”
另一个小厮说:“四少爷说车上都是些画画要用的,诸如画几画架之类,请公子不要嫌弃。”
这哪是怕他嫌弃,是怕他不收才这样说,裴溪亭了然,说:“改日我亲自谢他。”
“那小的们帮公子搬进去。”
裴溪亭点头,正要进去,又是一辆马车跑过来。驾车的马夫跳下车,拱手问:“可是裴三公子?”
裴溪亭点头,马夫便说:“小的是替青哥儿来给您送些东西的,一些夏天要用的被褥帐子,还有青哥儿给您挑的几套衣裳首饰。青哥儿说了,送了这些东西,他就和您恩怨两清,以后见面就是陌生人了,您千万别攀扯他!”
这戏演的,裴溪亭仿佛很伤心似的叹了口气,低落地说:“好……我知道了,搬进去吧。”
马夫说:“好嘞。”
忙活了半天,小院焕然一新,裴溪亭各自给人打发了赏钱,等大家伙都高高兴兴地走了,两人站在厨房前,各自沉默不语。
俄顷,元方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我们雇个厨子?”
“有没有那种能用菜刀杀人的厨子?”裴溪亭认真地说,“否则我怕他被我牵连,命丧小院。”
元方说:“这样的厨子一时上哪儿找去?”
“算了,出去吃吧。”裴溪亭一锤定音,“出了巷子就是街道,到处都是卖吃的,平常吃点什么也不贵。”
元方内敛地说:“好的,那我们现在……”
“走着。”裴溪亭说。
两人出门吃了一碗豆腐羹,元方酷爱碳水,还吃了俩鸡肉馒头。
路上,裴溪亭买了一小篮李子,一路晃悠回去。
“真是走半天都见不到个人影……怎么?”临近拐弯,裴溪亭话未说完就被抬手打断了。
“门前有人。”元方轻声说。
这都能听见,比胖瘦组合厉害多了啊。裴溪亭示意他按兵不动,勾着篮子迈步出了拐角,看见了院门前的人。
月色清冷,那人玄衫轻晃,额头眉骨、鼻梁唇峰起伏曼妙,十足的吸引人。
“稀客,贵客。”裴溪亭走过去行礼,“我门前这地被殿下一踩,下次房租得翻一番了。”
太子偏头看他,说:“手脚够快的。”
裴溪亭愣了愣才明白过来,指着院子说:“前儿跟牙子打听这院子的是您的人?”
太子不语,裴溪亭笑了笑,说:“那真是对不住。但您若想,随手就能买下它,之所以迟疑让我钻了空子,必定是不够满意。”
这要是旁人,恨不得立刻把钥匙交给太子以表孝敬,他却半分没这意思,不是不“懂事”,而是根本没这念头。太子随口说:“院子倒还凑活,只是我若租下,隔壁两人要时刻悬心。”
“殿□□贴下属,很是难得。”裴溪亭说,“院子我今儿都收拾好了,您要是不嫌弃,以后散心的时候随时都可以进院坐坐,反正这院墙对您来说也相当于没有。”
太子沉默一瞬,“何意?”
他看着人的时候,眼睛像墨玉,浓郁而深邃,只能见表面,不能见芯。裴溪亭莫名静了静,回神说:“随时随地为您分忧啊——我不是在抱大腿吗?”
“你倒坦诚。”太子说,“与我相处,不怕?”
“伴君如伴虎,我肯定怕,但若因为怕就不和您说话,那还怎么抱大腿?而且吧,”裴溪亭随手抛弃一颗李子,又接住,光明正大地欣赏太子殿下的脸蛋儿,“我觉得您平时还是很好说话的,譬如您好歹没有让我跪着回话,官威可比芝麻官还小呢。”
“看见旁人跪着与我说话并不能让我愉悦或者自得,毕竟让一个人跪地匍匐实在简单。”太子淡淡地说,“若你因此觉得我好说话,那是你不了解我。”
“我说的‘好说话’,是您平日不怎么拿架子,能沟通,不是说您心软,许愿菩萨似的,我求什么,您应什么。我也确实不够了解您,可哪有一见面就全盘了解的,我又不是神仙。”裴溪亭把自己的小心思道出,“但是,您多和我见面,我不就越来越知道该怎么抱您的大腿吗?”
太子不置可否,说:“观天时,后两日多雨。”
裴溪亭:“啊?”
太子说:“明日傍晚,朝华山,替我作一幅雨中天地。”
明明是命令,裴溪亭却当邀约似的,拱手笑道:“遵命。明日,朝华山,不见不散。”
也是水灵灵地约上了。
①唐·孟郊《溧阳唐兴寺观蔷薇花,同诸公饯陈明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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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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