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色误人啊,回了院子,裴溪亭才想起一个问题:元芳怎么办?
朝华山在城外,他自个儿去,遇见危险只能单抗,让元芳跟着,又等于直接把人往太子眼皮子底下送。寻常人看不透元芳的伪装,太子可就不一定了,那人显然是只千年狐狸,又美又精。
“没事。”元方一巴掌拍死附在门上嗡嗡叫唤的臭蚊子,“我把你送到山上就找地方等着,反正你和太子在一起,最危险的就是太子本尊 ,他要把你怎么样,我也没法救你。”
“有道理。”裴溪亭往廊下的竹椅上一躺,把篮子挂在一侧扶手上,顺手拿起个李子,“对了,方才我热情地邀请了太子殿下来院里做客,他要是真来,你记得及时闪避。”
元方转头看着一晃一晃的人,纳闷道:“你图什么?我瞧你也不像个攀龙附凤的……真想攀附的,也不敢把金尊玉贵的太子往这小院子请,而是恨不得立刻把名下最好的名庄别墅贴上金砖,请太子殿下纡尊降贵地踩一踩。”
“太子瞧不上这样式儿的,至于我图什么,图他长得特别好看啊。”李子清甜,裴溪亭嘴里甜津津的。
“太子的确俊美无俦,但他长得有多好,心就有多狠。”元方走过去拍拍裴溪亭的肩膀,俯身拿了个李子吃,“送你一句话:色字头上一把刀,一刀下来血狂飙。”
“我还知道另一句老话:美人身/下死,做鬼也风流。何况我也不想搞他,我就是想欣赏他画画他……不是,”裴溪亭突然反应过来,脸色陡变,“你拿刚拍死了蚊子的手摸我衣服,还吃李子,脏不脏?”
混江湖的哪有这么多讲究,从前最落魄危险的时候还啃野草喝生血呢,但裴溪亭一脸菜色,元方还是举手投降,“得了,少爷,下次我碰你前一定先沐浴三遍。”
少爷大度地原谅了他。
*
朝华山在西郊,和傍晚的天色一齐隐匿在绵绵细雨间,灰茫茫的一片高耸。
裴溪亭掀起车帘,才明白“朝华”的意义,苍翠间的木槿花还未闭合,淡紫色居多,夹杂纯白紫红等颜色,一树繁花,艳丽地绵延在山间,朝开暮落,无穷无尽也。
马车在道路尽头停下,小厮打扮、雨笠遮脸的元方下车踩上湿润的泥土,倾身推开车门。他扶住裴溪亭手腕,小声说:“这一路走来竟然没人藏匿,但前头有高手,不止一个,我不能跟得太紧。”
“没事,你就在这里等我。”裴溪亭踩着脚蹬下车。
两人的手分开时,元方把一件冰冷的硬物塞入裴溪亭手中,说:“有事就放炮。”
裴溪亭感动地说:“你不是不打算救我吗?”
“好歹让我知道你死了,我才好想法子帮你收尸。”元方认真地说。
裴溪亭“哦”了一声,接过元方撑开的伞,转身走了。
俞梢云正站在亭中吹一种与古往今来所有乐师、流派为敌的笙乐,神情认真沉醉,并不知道满山的花草都恨不得就地死绝了。
跪坐在矮几边煮茶的来内侍偷偷瞥了眼端坐如松、闭眼静心的太子殿下,心说:不愧是太子殿下,任他魔音催耳,我自岿然不动,一切摧折都是磨练心境!而俞统领不愧是东宫第一宠臣,这样摧残太子殿下的灵魂,还没被打死。
前头,树梢在雨中晃动,太子睁眼,一柄素面玄伞抵开拢合的树梢穿雨而来,黑靴不急不缓地踩过泥泞,绾色的裙摆似与风雨缠绵,往上,是一把红带轻握的腰身。
索命追魂的笙乐蓦地停了,就连俞大师也终于良心发现,不忍糟蹋这份美好。
“丁铃铃”的一声,那把伞沿的双铃玉坠随着后抬轻轻碰出脆响,抖落下来的水珠落在执伞的白皙手背上,伞下的人走到亭前,露出一双漂亮精彩的眼睛。
都说宁王世子和文国公府的赵世子眼带桃花,前者风流,后者浪荡,一双桃花眼天生含笑,情意蓄藏,不知勾了多少春心柔肠。裴溪亭没那一双桃花眼,眼波潋滟却无情,太子却识得了“风情”二字,冷泠泠霜叶似的,不只是勾肠,而是穿肠了。
琴弦突然一震,太子回神,垂眼看向自己无声无息抚上琴弦的手,一时无言。
裴溪亭已经合伞靠在亭柱边,走到小几前捧手行礼,而后瞧着那琴,说:“好漂亮的一把灵机式,整体幽黑,腰部的波上翠烟图也清雅自然。殿下,这琴叫什么?”
其实没有名字,但太子轻抚琴首,说:“溪亭问水。”
裴溪亭一愣,笑着说:“它溪亭问水,我溪亭问涓,好有缘啊。”
太子不置可否,说:“你还未取表字,‘问涓’一名,何来?”
裴溪亭没想到太子会问这个,一时没有说话。
其实“问涓”是爷爷给他取的小字,溪亭问涓自有雅趣,自得安乐,爷爷望他问水以自明,宁静致远,富贵悠闲,只是老爷子走后,再没人这么叫他了。
“是从前遇见的一位老人为我取的,我特别喜欢,也很珍视。”
那张脸上露出真切的怅惘和难过,太子正欲顺滑,就见裴溪亭屈膝跪在坐垫上,孩子似的撑着下巴,期待地看着他,“殿下,等我要取表字的时候,您能不能帮我取这两个字啊?”
太子没有应答,俞梢云说:“殿下又不是公子的长辈,怎么取?”
“君父君父,天子为万民之父,殿下是储君,那就是万民的小爹,怎么不能取?”裴溪亭很有见解,“您要是能给我赐字,我们裴家至少得摆席三天。”
太子因为这个“小爹”沉默一瞬,随后问:“为何要我取?”
“第一,我就认识您这一位除父亲外可以给我赐字的人;”裴溪亭再抬起一根手指,“第二,好歹是表字,要叫一辈子的,我想挑挑赐字的对象;第三,我觉得这种要求,也只有殿下才会答应。”
太子说:“因为我好说话?”
“不,”裴溪亭拍马屁,“因为您开明,而且很会疼人。”
会疼人,太子难得诧异,“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裴溪亭伸手指向俞梢云,说:“您能让那般惊天动地的笙乐顺顺利利地吹那么久,还不够温柔慈悲宽宥仁爱吗?这要是我,立马拿针把那张残忍罪恶的嘴缝了。”
“!”俞梢云捂住嘴巴,闷声说:“裴三公子,请不要随便给殿下谏言!”
“有道理。”太子无视俞梢云幽怨委屈的眼神,看向撑脸歪头的裴溪亭,“会抚琴吗?”
“要弹得好,您才答应吗?”裴溪亭卖乖地笑了笑,“我不会。”
他对乐器还真没有太多涉猎,只会一点钢琴和吉他,这地方又没得弹。
“殿下,这样吧,”裴溪亭一盘算,“您抚琴,我画画,要是我画得让您满意了,您就赏我,答应到时候给我赐字,行吗?”
太子不上当,说:“这笔生意我赔本了,我本来没必要抚琴。”
裴溪亭笑了一声,屁股一歪就斜坐了下去,手肘撑桌,“这话我不敢苟同。您让我画雨,可雨有千万种,我要画哪种?我在朝华山,面前坐着殿下,所谓寓情于景,人境合一,殿下便是我作画的一环,是我的缪斯。”
最后那个词,他用的希腊语,说得缱绻,大邺土著却听不懂,抬眼瞧过来,“何意?”
那颗左颊痣像水露青山间的飞鸟,淡紫木槿的花蕊,裴溪亭视线尽头的朱砂血,夺目杀人。他睫毛轻颤,笑着说:“您可以理解为,我看见你就手痒难耐。”
俞梢云记恨裴溪亭方才的“建言献策”,闻言立马趁机反击,“你竟然随时随地都想殴打殿下?!”
来内侍不忍卒视,默默捂脸:“……”
“殿下,”裴溪亭好奇,“这位俞统领有对象……红颜知己吗?”
“这位俞统领没有,”太子说,“已经砸手里了。”
俞梢云哀怨地说:“殿下!”
太子并不理会这瘆人的“娇嗔”,看着裴溪亭凝视着自己的那道明目张胆、堪称找死了的喜爱目光,指尖拨弦,垂眼说:“好,我应你了。”
太子殿下一跃成为裴亭的小爹,辈分升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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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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