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数发生在第六年,霍城中了敌军毒箭,撒手人寰,军中群龙无首,眼看就要分裂。
秦尚一桌鸿门宴将四位有心分裂的副将扣住,又夜袭了三位没有赴宴的统领,铁血手腕砍了其中两位,连带着他们领导的两个营,威震边疆。
乱象止,军魂聚。
第七年,霍家军发展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规模,不仅收复了本朝开国以来所有失地,还占了老对手金云国五座城池。
眼看有功高震主的风险,天子的招式一如既往,宣秦尚回军述职封赏。
秦尚视圣旨为无物,任凭它堆在书房的地上,日渐垒高,天子见此计不成,又想用他的亲眷来要挟他,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他任何亲人。
两计不行,天子又心升离间的心思,扣住他几位得力副将的家眷,威逼利诱,几封家书直抵边关。
等秦尚看见自己那几个铮铮铁骨的男人跪在自己面前声泪俱下的时候,心中的厌烦情绪到达了顶点。
他将手中两日后凤池城的作战图直接丢进篝火里,下令所有人马退守郁南城,留下半数人马城固守城池,带着剩下半数启程回京。
如今的霍家军的半数人马较昔日不可同日而语,二十万人马浩浩汤汤,秦尚没让他们加急赶路,反而是每十天就让整军休顿,慢悠悠地往回赶,待皇帝收到消息后,愣是从龙椅上跌坐下来,三个月的时间连发九道金牌命秦尚打道回府。
不是没下旨让其他地方的军队阻挡一二,要不就是不敢来,要不就是被收编。
秦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软刀子磨肉,一寸寸折磨,让他记住刀悬在脑袋上恐慌感,别再整一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秦尚也不是光顾着玩,每到一处便和将领们聚在一起商议此地的用兵之法,军事才能上也有所增益。
离京都还剩最后一百里的时候,皇帝使出了杀手锏,派人传讯而来——“若是再往前踏进一步,五位副将统领的所有家眷将会在明日午时菜市场口问斩。”
一大清早,抬手掀开营帐的秦尚又见到了一排跪姿标准的男人,他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下令原路返回。
高坐皇宫龙椅上的皇帝听到传来的消息后,刚松了一口气,却在晚间休息时,听到了宫殿外面的吵闹声,他被闹得睡不着,喊了几声掌事太监的名字,却没人进来,他气急,套好鞋下床要去问罪。
手还没摸到屋门,下一刻屋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踢开,皇帝被震倒在地,眯着眼适应痛感的功夫,看见门槛那处踏进一只脚,视线上移,提着一杆黑色长枪的男人缓步踏进,逆着光看不清脸。
但他知道那是谁,尽管未曾见过,但他就是知道。
他,他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回去了吗?
“秦...秦将军?”腿软的皇帝颤颤巍巍地想要爬起来,挪动几下却发现做不到。
“绑起来带到前殿。”只听站在前面的男人像是确认身份一般停顿几秒,后又沉声吩咐,下一刻转身离去。
董齐被带到前殿的时候,一路上都是禁军的尸体,怎么做到的?他还是想不明白。
二十万军队如果没有回去,怎么着都会有风声走漏的,怎么会?
前殿里跟他同样待遇的全是熟面孔,自己的儿女,自己的亲信,人还不多,但外面还在一个个架进来。
仅仅三炷香的时间,前殿就快要装不下了。
但有一个人,他没见着,说明他还有希望,身子在巡视无果后不自觉地挺起。
但上位站着的男人似乎看清了他的意图,破天荒地开了金口:“金统领很勇猛,是个将才,可惜了。”
刹那间,董齐心如冰封,完了,一切都完了,他自以为留的后手全被眼前这个男人洞悉了。
“让我死个明白!”董齐老了,性子里少了几分年少时的冲动,中年时的算计,开始顾虑亲情了,明白这时候激怒这个男人不是明智之举,如果还想保留一丝血脉。
尽管他知道影响不大,但他怕了,他从心里害怕。
秦尚没有给人解答问题的好习惯,“二十万,三个月”六个字是他在与人闲聊时为数不多的耐心。
董齐茫然一瞬后,脑子里却刹那清明,是了,二十万这个数字太具有迷惑性了,禁军满打满算不到五万,他这三个月来把所有的心神都放在这支队伍上。
而三个月的时间又让他觉得秦尚只是想警告一下自己,并未动杀心,他已后悔,但迟迟等不到秦尚递来的阶梯,他只好故技重施,虽是下下策,但好在有效。
三个月可以干很多事,比如把一些人不知不觉地送进京城,又悄无声息地送出一些人,累计重复下来,京城的人口数量没有很大的变动,但组成却翻天覆地。
他玩不过他,对眼前男人的恐惧在想通的一刹那达到了顶峰。
但他不知道的是,秦尚并非三个月前才安排部署,有了年少的经历,他早已有所防备,掌权后就开始着手谋划这件事。
他的军队没有战俘营,打了败仗的敌军,要么投诚,要么死。
日积月累下来,他有了一支私兵,因为这些战俘是不会有人给他们上户籍的,且秦尚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把人安插在新占的五座城池里,哪怕是他的副将统领,都只知道其的存在而不知具体规模。
董齐以为他会嘲讽自己,乖乖当一个悠闲自在的皇帝不好吗?将领在外捷报频传,自己坐享其成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生这么多事端,害自己丢了皇权,甚至性命。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说辞,没有哪个皇帝会任由他人骑在头上,哪怕是开朝以来一直尽忠侍国的霍家军。
但秦尚没有,他只坐在阶梯上,静静不动,仿佛在等什么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被抬了上来,董齐认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早年间因为顶撞自己被罢免的张阁老。
下一刻,大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
秦尚站起身来,走近张百里,也不废话:
“张阁老,董氏皇族内你择一人为君,”不是问句,是简单的陈述句,停顿几秒,又补上,“若董氏皇族内无你看中之人,其他有才之人皆可。”
只不过后续处理会有些麻烦,想到这秦尚又不可控制的皱起眉头。
但殿内其他人却震惊的五体投地,都打到这儿了,他不打算自立为帝吗?
一时之间,殿内的气愤从低迷变得微妙起来,衣裙挪动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绝于耳。
张百里被抬进来之后,未发一言。
听到秦尚的话,虽也震惊,但还是嗤笑出声,“狼子野心何必惺惺作态,再择一君不也是你的傀儡,如此君不君,臣不臣,最后只会国之不国!”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声音里有真切的悲痛。
“那不是你要考虑的事情,你只要择一人即可。”尽管如此,秦尚还是只轻飘飘地回了这么一句。
哪怕是少时的老师,秦尚也没多少耐心,他让他选是信他的人品和才识,虽被罢黜,却没有一日不关心国事,对上头颁布每一项政令都客观公正地撰写评价,好的解释推广,坏的大加痛斥,哪怕秦尚远在边关,还是会时不时地听到他的大名和新的事迹。
“老师,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阿善啊,您教过我的记得吗?”旁边一人像是坐不住了,挪动着就要往张百里这扑,眼里似有觊觎和狂热。
张百里知道他,董善,董齐的三儿子怀王,平日无所事事,不争锋不露头,却不想也是个浸淫权术的。
但他这一动又带动好一些人。
齐王:“张阁老,去岁湟江决堤,是我领人去治水,您还表扬过我的,记得吗?”
他记得他表扬的是被他觉得抢了他风头的黄侍郎吧,用了人家的办法,还罗织罪名把人家三族夷了。
鲁王:“老师,还有我,我前年拯救孤女的事迹您应该有所耳闻。”
噢,为占人家京郊外的百顷良田,强纳人做妾,找了个说书先生搞了出风花雪月的话本,京城里的讨论度确实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靖王:“老师,我...我的画还有您的题字呢!”
他怎么不记得?
鲁王:“字还是最多的!”
噢,自己还在太学教书的时候,确实给他们的书画作品做过评判,有过手书,但他那副是因为不行的地方太多了啊,以为他老了没记性了吗?
“张阁老,我......”、“老师,我......”......凡是在殿中的皇室男子几乎都凑到他跟前。
董齐虽然心知自己已无希望,但看着昔日在自己面前的乖巧听话的儿子们跟饿疯了的狗看见肥肉似的凑到张百里身边狂吠,还是一阵急火攻心。
张百里在七嘴八舌的围攻下,心里也是一阵失望。
皇室无人啊!
他没反应,秦尚却有些不耐烦,按照计划,今日定人选,明日登基大典,后日他就能启程回边关了。
再任他们这么吵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个结果。
“您要是不选,就我来了。”秦尚故意压低声音,像是诱导。
让张百里不自觉的认为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幌子,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人选。
“我数三个数,您要是嘴里没出个人名,我就随便选了。”
“三”还没数到“二”呢。
“霍钰!”张百里倾身着急开口,但下一秒又气定神闲地坐回去,是他让自己说的,能不能做到就看他自己了。
“霍?”秦尚有些惊讶。
“对,霍钰,先帝次女明珠公主与霍瑄小将军之子。”
董齐这位先帝听到张百里这么称呼自己,先前因为儿子动作涌上喉咙的那口老血,这会儿终于咳了出来,但此时没人管他。
张百里是有他的考量的,霍钰虽姓霍,但也有皇室血脉,此刻不就被她母亲抱在怀中缩在角落里吗?
其次,他才七岁,好好辅佐教养是有机会成为一代明君的,况且秦尚接手霍家军以来,并未将军队改名换姓,想来心中对霍城将军还是有敬仰之情的,如果他确实没有谋权篡位的心思,对这个孩子说不定也能照拂一二。
以后等孩子大了,他也老了,兵权交还给他的几率也较之别人高了不少。
至少是他这么短时间内能想出的最优解了。
张百里在心中缓缓松了一口气,越想越觉得可行。
但秦尚迟迟没有反应。
就当张百里的心又开始悬起来慢慢到喉咙口,马上要跳出来的时候。
“行。”
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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