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淇岸僵了几秒,手指麻木地在黑暗里翻找,枕头堆松软吸走了全部感官,原本江续昼令人安心的体温就近在咫尺,现在也随之消失了。
她觉得胸口闷,用了很大力气才稳住发抖的嘴唇,小声叫他:“阿昼。”
“我在。”江续昼握住她的手。
“阿昼,”她不敢确认地回握,“我不想在这了。”
江续昼站起来,试着拧了拧门锁,门板纹丝不动。他用力晃了晃门,像是有些慌了,放开嗓子喊:“江棹月!”
杂乱的脚步跑近。
“拧不开。”他说,“撬锁吧。”
衣柜门把手从外侧拧动,金属块落在地上咣啷一声。
里外的人同时愣了几秒,外面骂了句什么,乔淇岸没听清,沉重的金属块被忿忿掷到房间角落。黑暗里,金属碰撞声和雷暴在她大脑里嘶吼。
乔淇岸缩起手脚,捂住耳朵。
不可能逃离柜子的恐惧感,如傍晚的潮水般不受地控上涌,上涌,上涌。
她一定会被溺毙在这个衣柜里。
有人叫她,肩膀被有力的手握住,她想尖叫,溺水的人却无法出声呼救;她想逃跑,腿被柔软的枕头绊倒,陷进去抖得不能动弹。
水滩拖住手脚,堵住呼吸,把她拉近冰冷的深渊。
她被陷在枕头堆里,猛地睁开眼,衣柜顶部变成了女人巨大的红唇,丑得令人发指。
她和林海明都长了马一样长而突出的牙齿,那口牙近在咫尺,像是黑暗里爬出来要啃噬她骨骼和血液怪物。她耳朵上的纯金耳扣还是乔岚没生病时买来,准备在乔淇岸芭蕾汇报演出那天带的。
乔淇岸想拽回那对耳环,女人吃痛捂住耳垂,抬手给了她一耳光。
满眼金星瞬间无序乱撞。
妈妈去世第二天,林海明母子就被林昭然接回来。
她的小卧室也被移到别墅顶层狭小的储藏室,那个女人还不解气,趁林昭然不在,卷了厚重的电话簿,揪着乔淇岸的头发把她从床头打到床尾。
她不敢发出声音,躲在枕头里小声啜泣。
妈妈不在了,只能希望爸爸能快点回来救她。
直到书页缝线被彻底打散,女人把电话本摔在她身上,骂了句:“没爹没妈的贱种。”根本不避讳地出去对保姆孙姨嘱咐,锁好门,用不着送水和吃的进去。
孙姨声音很小:“孩子身体受不住。”
“受不住埋了呗。”
乔淇岸在黑暗里哭累了,闭上眼睛觉得她快要死了。
开始讨厌所有人。
讨厌马嘴女人,讨厌林昭然不管她,更讨厌孙姨大嘴巴,到处说外面有新妈妈和哥哥,才会把乔岚气生病。
初杨的天气也讨厌至极。
前半夜罕见的冬日雷暴,后半夜暴雪接连落在屋顶。封死了窗沿,湮灭了所有哭喊和求救。
小包袱咚一声落在床头。
粗糙的手指沾了水在她嘴唇上摩擦,她费力睁眼,看见孙姨的碎花围裙。
门吱嘎打开,房间里血污沤了太久很难闻,林海明捂了鼻子没进来,站在门口招呼孙姨快出去:“晦气得很。”
孙姨手伸进被子又迅速抽出来。
唯唯诺诺勾着脖子答应了,因为怕着房子的新主人,起身时太慌张,不小心撞掉了窗户插销。
林海明让她快点,自己受不了气味先关门离开。
她朝门走了几步,迟疑了下转身回到床边,俯身摸摸乔淇岸的额头。“快跑吧。”她悄声说,“跑走了,好好长大。”
乔淇岸在被单下攥紧手心里的巧克力。
脚步声下楼,她把留在床头的小包袱缠在手腕上,撞开窗户一跃而下。
门廊厚重的雪和花坛里的枯枝接住她,摔下来并没有很疼。
天色已晚,把瘦小的影子被昏黄摇曳的路灯拖了很长,在无人的雪地里像个庞大的巨人,一瘸一拐迎着风雪逃进黑夜。
暴雪很快盖住脚印。
在初杨已经举目无亲,乔淇岸实在不知道还能去哪。
凭记忆找到了去公墓的路。
在乔岚的墓碑前坐下,翻了翻孙姨留下的小包袱,里面有她的证件和一些零钱,还有只外壳刻着蝴蝶的怀表,打开是妈妈的照片。她剥开巧克力,掰了一半给妈妈,剩下的自己含进嘴里,压在舌头下面。
甜甜的暖流融化,顺着食管淌进胃里。
太久没吃饭,吃完半块巧克力更难受。乔淇岸盯着眼前一片松软的雪,不知道什么自己时候会死。
想得出神,没注意雪地出现了黑色女式长靴。
乔淇岸抬头向上看。
黑色羽绒服,胸前挂的项链是黑白琴键,没戴围巾,头发编成条很粗的长辫子搭在肩上。
“我是干妈,去年这个时候来看过你跳芭蕾舞,汤汤还记得吗?”女人蹲下来,把她脏兮兮的手握在自己手心。
她戴了圆顶毡帽,帽檐下的一双眼是浅而明亮的琥珀色。
她拍了拍落在乔淇岸身上的雪,抱她起来。
“跟干妈回家好不好?咱们以后住在棠元的家里。”
除了跟她走,好像也没有其他选择了。
下了飞机,果然看到干妈说的哥哥姐姐,还有会做甜点很和善的叔叔。
叔叔切了一小块水果蛋糕递给她,乔淇岸想说谢谢,张了张嘴,所有人都发现她再怎么努力也发不出声音。
医生做了很多项检查,没发现声带有什么问题,不能讲话可能是儿童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段时间秦霜和荀彻经常很晚回家,他们去不同的医院,想治好孩子不说话的毛病。
棠元什么都好,就是雷雨频繁。
干爸干妈不在家,乔淇岸害怕了只能去敲双胞胎的门。他们也是前不久才搬到新家,房间还没完全布置好,两人暂时挤在一间卧室。
她看着他们,只能发出细小的呜呜声。
江棹月:“听不懂。”她抽了张纸,和桌上的笔一起递过来:“你写吧。”
乔淇岸还不太会写字。
闪电划破天空,照亮半边卧室。
她在门口蹲下抱着膝盖。
“你害怕打雷是吗?”江续昼挪开一点,拍拍身边的床垫,“我也害怕,我们可以一起睡。”
乔淇岸快速爬上去躺好,江续昼大方地把自己的小熊给她抱着,要关灯,她摇摇他的手。
已经离开初杨几周了,她还是怕黑、怕封闭房间、怕巨大的雷暴声。
“愚蠢,这有什么好怕的。”江棹月撇嘴,“不就是电荷差积累,击穿空气的声音。”
“我就不害怕。”
她穿着睡裙,独身走向阳台。
骑士般英勇。
江续昼:“她可害怕了。”
乔淇岸半信半疑。
姐姐聪明得不得了,什么都知道,所以应该什么都不怕的,不过想问也问不了。
江续昼给她枕着手臂,学秦霜唱小宝宝睡觉歌。
说实话不太好听。
乔淇岸看了他一眼,他反而受到某种鼓舞,越唱越大声。
头回吃了不能说话的亏。
没睡多久,被子被掀开,挤进来的小身子软绵绵的,被风吹得有些凉。旁边躺的人压着声音笑得直抖,江棹月不耐烦拍了下枕头威胁:“闭嘴。”
“她还好吗?”她问弟弟。
“她应该还——”
江续昼顿了下,蹲下身查看,不太确定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好像好久没喘气了。”
“浅浅?”
江续昼揽腰把她抱起来放在腿上。
房间里并不冷,乔淇岸手脚却冰得吓人,她盯着黑暗里的一点,像是整个人被暗处看不见的恶灵攫住,嘴唇都在发颤。
“别吓我啊宝宝,你说句话好不好?”
他搓热她的指尖,握着她的手和她十指相扣,轻声叫她。乔淇岸似乎抽回些意识,动了动手指。
江续昼拉起她的手,放在脸上。
从颅顶的卷发开始,划过眉峰、鼻梁,像她平时喜欢的那样勾勾下巴,用她的指腹蹭脸侧胡茬。
“我在这里,能感觉到吗?”他耐心地引导她描绘自己的五官,摸到嘴唇,他握住她的手指,吻上去,“不用怕,我的浅浅什么都不用怕。”
乔淇岸在黑暗冰冷刺骨的暴雪里挣扎向前。
突然抓到卷毛小熊,那是江续昼分给她温暖的床铺。
从学校回家那条路总是铺满阳光,坐在他自行车后座,他的校服迎风敞开,把她护在自己尚且稚嫩的羽翼下。
她迎着阳光仰起脸,对上温和的浅棕色眸子。
嚅动嘴唇,很费力地发出声音:“阿,昼。”
江续昼笑起来。
纪楷言敲敲门,浑厚的声音盖过雷击:“你们往后。”
木屑接连掉进衣柜,斧刃就着豁口大力劈开门板。
光亮终于透进来。
纪楷言在雷鸣里单手提着劈木柴的斧子,雄壮巍峨。
江续昼:“多像李逵。”
乔淇岸迫不及待扑出衣柜,手脚挨地抱住离她最近马灯的亮光,来不及顾及形象便大口吸入氧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蒋烃也被吓到了。
“好意思说,”纪楷言把掉下来的门锁扔进他手里,“什么破玩意儿,把手都能掉下来。”
江棹月剥了根香蕉小口喂给她:“你们知道香蕉里有放射性同位素吗?吃得够多,辐射量就和照X光差不多。”
乔淇岸停下咀嚼的动作。
“你在安慰人吗?”江续昼问。
江棹月思考:“那100克香蕉只有87卡路里,开心吗?”
“赶紧走吧你。”江续昼伸手把乔淇岸拦在身后,“我管她,我送她回房间。”
江棹月气呼呼把他手里的香蕉抽走:“行,我走,金阳丝毛鸡。”
江续昼提高马灯跟在她后面,尽量照亮楼梯最远的角落。
乔淇岸拉着他的手回到房间,进去带上门,她背对着他,低头迟疑片刻,转身用力抱住他的腰。
江续昼手指穿过她脑后发丝,很慢地吻她:“为什么哭哭?”
她摇头否认,卷起他的T恤边拉高,从头顶拽下来。
他勾唇,掩饰不住想笑:“小姐,粗鲁了。”
精瘦的躯体被手里的提灯照亮,肩宽背阔,胸膛线条被勾勒得清晰刚毅。
乔淇岸手抚过排列紧实的腹肌,狠狠拍了一掌,瓮声瓮气道:“我都没工作你还帮别人找工作,能死了。”她推他的腰要他转身,借着光从肩到腰仔细察看:“和以前一样吗,有没有被别的女人啃过。”
“没有。”
江续昼放下马灯,配合抬起胳膊,给她看个仔细。
语气骄傲得不行,仿佛准备许久就等着这一刻:“干干净净,都是你的。”
话落,他身子压下来。
亲吻如窗外雷霆暴雨般,桎梏入侵彼此,灼热而密不可分,荷尔蒙湿腻的气息在室内沉闷地扩散。
江续昼手绕到后面,解开了她连衣裙后腰扣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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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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