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淇岸挂断电话,在超大床上伸展手脚,占了平时江续昼睡的那边。
这几天时刻和他在一起,已经习惯了翻身就能抱住热乎乎的人形暖炉,脸埋进他用过的床单和枕头,上面都沾了薄荷和马鞭草沐浴露味。
滚来滚去,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有点生气捶了下他的枕头。
什么破公司,半夜叫人改特效。
江续昼也有病,什么破班非得出去加。
划开手机。
微信里,和聊天记录停留在几个小时前说的晚安。没再找她,中庭之战也没在线,不知道现在睡了还是还在画图。
她真的很想让他回来,只要在同一个房间能看到他就好。
乔淇岸写完消息读了一遍,被恶心得顺手给了自己一锤。
这种依赖实在可怕。
一旦形成,再离开就像戒断,是种虫蚁啃噬骨髓说不出来的难受。
事实上,无论是什么关系,任何人都靠不住。
像她的父母,嘴上说着真爱,其实从一开始就贪图对方钱和脸。时间长了揭破场面话开始互相算计,利尽就飞鸟各投林。
江续昼也一样。
现在刚和好,热恋离不开对方。难道还真的指望他无论疾病还是健康,贫穷还是富有,都爱她接纳她的一切。
最该无条件爱她的人都让她失望,江续昼凭什么。
其实本来就是嘛。
跟他还有他一家人,根本就没任何亲缘关系。
当然,其他人最好也别太指望她。
她贫瘠的内在撑不起任何期望。
关上手机删掉消息,滚回自己那边强行闭眼。
总觉得能听见江续昼坐在旁边握着铅笔头,碳棒接触速写纸上下滑动、翻动笔记本。
重复刷啦唰啦很有节奏感,乔淇岸翻身再次开灯,拽过床头的平板,把书写的节奏做成背景音存进去。录入乔岚留在钢琴里那几小节曲谱,竟然契合得异常完美。
又听了一遍,自然顺着乔岚写的开头,哼出后面几个小节旋律。
做完这些,太阳已经跃出海面。
海鸟雪白的羽毛驮负起阳光,跨越海浪,把光线泼洒在迎风扬起的船帆上。她好像突然看见,妈妈在没装修完的剧院窗户旁边,写下“太阳”这个词的样子。
一首全新的曲目在脑海里逐渐展开。
生怕再等几分钟灵感消失,拿着平板跑出房间去给江续昼听。
他用来工作的房间在最高层,从餐厅出来,乔淇岸低头在脑子里重复唱刚写出来那几段,没注意进电梯的女人,差点被她足有一平米的巨大帽檐顶出去。
向旁边迈一步。
站远看才发现,不长眼帽子的主人是不长眼的漆美滢。
两人礼貌地互翻白眼。
漆美滢没按电梯,跟着她到顶层。
门开了,乔淇岸贴着墙避开她的帽子出去。
“对了,”漆美滢叫住她,“你要去找江总监的话,他可能还在休息,我们昨晚聊到挺迟。”
她走近了点,靠近乔淇岸,食指把本就涂得饱满的口红擦出唇线:“他好厉害哦。”
漆美滢整了整衣服。
领子看似不经意滑开,露出脖子上团状的红紫痕迹,边缘暧昧不清。
乔淇岸好心指出制冰机的位置:“敷敷吧,自己挠自己下手够重。”
“随你怎么说。”她从包里拿出银圈晃晃,“帮他收好,挺贵的。”
银圈抛起来,在空中划出道弧线。
乔淇岸抓住,是枚戒指。
挺有分量的金属圈,浮雕十字花张扬个性。戒圈太大,只能勉强卡在她拇指上,内侧贴皮肤位置排布的传感器闪了下。
是江续昼的戒指。
他专门买来监测运动和睡眠的。
平时如果不是进屋坐下来,需要洗手吃东西画画敲键盘,不会随便摘掉。
不过。
特意跑来说闲话的可是漆美滢。
好吃好喝不做人的漆美滢。
电梯门在身后哗啦打开,陌生人走出来,绕开她进了房间,乔淇岸才意识到自己挡在这站了很久。
刚买的咖啡里冰已经全都融化了,水滴顺着塑料杯流下来,摸着湿乎乎的。
她在裤子上把戒圈擦擦干,放进口袋。
不过是公开发售的电子产品,他能买,别人也能买。
刷卡推门进去。
酒店办公桌本来就不大,浓缩咖啡和运动饮料空瓶快把桌面盖住了,明显不是几个小时的成果。江续昼听到声音,从垃圾里抬头对她潦草一笑,对麦克风说:“先这样改吧”。
他关了电脑屏幕,乔淇岸从善如流过去坐在他腿上,把刚买的华夫饼和水果切成小块。
“累吗?”
他没什么胃口,不想碰早餐。喝完最后一口咖啡,额头抵在她肩上低低哼了声。
一看就通宵忙了一整晚。
视频会记录从凌晨持续到刚才,还有消息红点不断弹出对话框。
就知道漆美滢嘴里没一句实话。
江续昼平时不常戴眼镜。
可能今天实在熬不动了,隔着防蓝光眼镜看屏幕图个心里安慰。眼镜腿硌到锁骨实在有点疼,乔淇岸把他鼻梁上架的金属框取下来,手指梳了梳卷发,重新在脑后扎成短短的鬏。
“吃点东西吧。”她推推他。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还挺听话。
向后仰头张开嘴,像自动感应垃圾桶在等投喂。
长睫垂着也盖不住眼下乌青。
乔淇岸用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屈起指节顺着鬓角向下,下颌覆上些胡茬,摸起来毛毛糙糙。
目光再向下。
很难不注意到衬衣领边的口红印。
鲜艳的正红色。
她化妆台上从来没有过。
江续昼张了半天嘴没等到华夫饼,打了个哈欠,圈着她的腰往怀里拽近了点:“喂我。”
乔淇岸反而把餐盘推远:“你昨天一直在这画画?”
没人想早晨一起来就吵架。
但是领口那团红色刺似的直往眼里扎,声音控制不住冷下来,“非要自己一间房,不是去见别人了吧?”
江续昼明显怔了下,很快勾唇笑道:“我要开会说话,一晚上吵得你还睡不睡了。”
“宝宝。”他略带讨好的握她的手,贴在脸上。
乔淇岸甩开。
江续昼也烦了,压上指纹开机,把点亮的屏幕拨到她手边:“这我公司群,随便抓人问我是不是一直在加班。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乔淇岸问:“你的戒指呢?”
他下意识看手,发现不在手上,挪开空咖啡罐和饮料瓶把桌子摸了个遍。
没有。
乔淇岸平静地站在一边,看他跪在地毯上,手脚着地拿手电筒照沙发下面。她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摸到口袋底部躺着他要找的戒指。
她摸了摸戒圈上的印花,食指拇指捏出来,丢在地毯上。
戒指咕噜咕噜滚到江续昼眼前,感应灯亮,成功连上手机蓝牙。
江续昼缓慢地站起来。
似乎四肢在地毯上生了根,年久未操作都不是他自己的。无力地握了握拳,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先上前想拉她。乔淇岸扭腰躲开,抓起沙发上的手机扔到他手里。
运动数据配对成功时就自动跳出来,他昨晚走过的路线图清清楚楚摆在桌面上。
“不是在加班吗,半夜到漆美滢房间门口溜达什么?”
江续昼瞬间耳朵涨得通红:“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我知道!”乔淇岸提高声音,克制把茶壶砸墙上的冲动,“我谢谢你没跟我最讨厌的人睡在一起!你就是去听她讲了一整晚话。她还给你看什么了?我怎么毁了整个剧团的前途,被赶出剧院有多狼狈?”
“我没想听她说!”他拧紧空矿泉水瓶,塑料瓶盖啪一声巨响,弹飞出去。
江续昼把水瓶丢在墙角,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个来回。
他垂下头,拉起她的手,口气放软:“我不想听她的,我只想听你慢慢说。你没准备好没关系,但是她都快把小人得志贴脸上了,我总得去看看她手里有什么,才能帮你处理掉。”
“我就是想保护你。”
她扭开头,不想看他:“我不需要。”
“没关系。”江续昼把她揽在怀里,亲了亲她的脸,“别怕,你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不会知道。我们结婚以后就有新家,新的未来。就算永远不回头谈这些都没有关系。”
“什么未来?”乔淇岸推开他,“我没有未来。”
她真的没法理解他脑子里到底是什么。
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以后,他们怎么可能还会结婚?
难道他的父母朋友要在婚礼上祝福他:“好小伙真棒啊,一点记性不长,同样的错又犯一遍。”
江续昼扑地笑出声:“就放心跟着我吧小姐,绝对没有人会说你一句不好。”
“你如果就怕这个,那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他摸遍全身的口袋,没找到想要的。就近从咖啡罐上掰下拉环,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有点心虚看着她,“我知道你应该有个更大更好的,但是如果你愿意——”
江续昼单膝下跪。
乔淇岸惊恐后退:“别。”
他抬起眉峰,明显睡太少,脑子慢没反应过来。
捏着拉环试图重新组织语言,“要嫁给我试试吗?”
“不!”
她掰开他的手,抢过拉环扔进垃圾桶盖住:“你要干什么?!大家高高兴兴的不行吗?”
“‘不’是什么?”江续昼不理解,起身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你爱我吗?”
她没说话。
青少年轰轰烈烈,有胆量和他什么都不带,开着零七年产的思域就去陌生城市。那种爱情似乎已经不太适合现在的年纪了。
成年以后爱具体什么样她也说不清楚。
但是江续昼应该需要的是沉稳坚毅,能成为他助力的爱人。
她只知道自己不是。
“我真的太困了。麻烦帮忙解释下,如果不是相爱,为什么要抱在一起亲来亲去?”他眯起眼,歪头看着她,显得困惑至极,“我们为什么要睡一起啊?”
乔淇岸:“因为我们年轻饥渴,而且都挺好看。”
“我们和酒吧后巷喝多了缠一起的人有什么区别?我还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
“男女朋友不会长久的。”
“那——”江续昼又掰了个拉环。
乔淇岸摇摇头:“婚姻是骗局。我想不结婚,也不是亲了几下就非要你负责。”
他皱眉:“所以没有爱也不需要责任,我们为什么要在一起?”
“还真问到我了。”
她思考了几秒,看着他淡淡说:“那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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