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评论还在不停滚动。
叶珈莉想把屏幕扭到乔淇岸看不见的角度，她拧开固定卡扣，上面没用手扶稳，屏幕头一歪滚到桌子下面。
摄像组在角落发出了要赔钱的尖叫。
她打了个手势让摄影师不要难过，钻到桌子下面，不小心踢到数据线，屏幕被拽飞起来撞到墙上。
一连串动作没拯救设备，但是挽救了乔淇岸摇摇欲坠的口碑。
镜头重新架好以后，骂人的评论变成了清一色【哈哈哈哈哈哈】。
叶珈莉还想再转一下钢琴上的屏幕，乔淇岸看摄像大哥都快哭了，按住她的头坐下：“够了，可以了”
作曲的时候就想到小公主漂亮的脑瓜里装不了太多东西，乔淇岸把观鲸那天录到鲸鱼啸叫加进前奏，重复的铅笔书写声这样多了一拍重音，方便进节奏。
然后特意给叶珈莉做了一份对照版简谱。
做过这么多准备，镜头前第一次新歌试唱，叶珈莉完美的，又没进去。
弹幕笑得更大声。
乔淇岸眼睛觉得有点吵。
她提醒唱了第一句：“在我苦难的尽头，有一扇门。”
叶珈莉才想起该进了：“听我说完：那被你称为死亡的
我还记得。
头顶上，喧闹，松树的枝杈晃动不定。
然后空无。微弱的阳光
在干燥的地面上摇曳。
当知觉
埋在黑暗的泥土里
幸存也令人恐惧*。”
直播也不能把整首曲子都展示出来，唱完第一段，歌声盘绕在比平时空荡太多的剧院冷空气里，绕着透出浅淡日光的蝴蝶花窗向上走。
仿佛死亡主题，在这一刻，被回声披上层教堂内特有的圣光。
室内和弹幕都安静下来。
“说话，”乔淇岸心里空落落的，不确定写得太差还是怎么回事，“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
容槿担忧地看了程晨一眼，他当然是一如既往不会轻易开口说话。
看没人会打断，她才起身，握着双手小步走到钢琴旁边：“特别好听，我能试试吗？”
乔淇岸当然答应。
拿了份正谱，坐回钢琴前准备伴奏。
容槿的音色和表演都是顶级水平，只可惜剧团贫穷，没排过需要太多演员上台的曲目，她也没什么机会展示。
如果这次剧本反响还不错，后面有机会延续，还想写个合适的角色给她。
前奏才起就被门口掌声打断。
厚重的黑色浮雕大门推开条缝，Zoe探出头。
所有人目光都汇聚到门边，她有点不太好意思，拽正骷髅chocker，再次拍了拍手鼓掌：“我觉得这歌能火，真的。”
“真的好听，有名字吗？”
“野鸢尾。”乔淇岸坐在钢琴边没起身，说完也没有抬头看她。
Zoe掌心互相搓了搓，衣袖上的黑纱边纠缠在一起摩擦，咯吱咯吱，在安静的剧院里听着声巨大。反正已经尴尬到这份上了，她干脆心一横，坐在琴凳边抱住乔淇岸：“我都迟了你怎么不打电话催我，讨厌。”
她坐开，离远了点：“你是员工我是老板，你不来我扣钱。”
点亮手机屏幕，调出时间表做了个减法，“迟到三十四分钟，容槿记考勤。”
Zoe心疼到表情皲裂：“吵了一架你就报复我是吧？”
乔淇岸：“对。而且我要排编舞，以后小公主的歌你教。”
Zoe拿起钢琴上的曲谱看了遍，又让叶珈莉唱了一遍，找到一处拿铅笔圈出来：“这个音是e4，刚唱低了半度。”
叶珈莉看着她眨巴眨巴眼，咧嘴嘿嘿笑了两声。
“笑啥？听明白没？”
叶珈莉摇头。
这两天降温了，造型师给她搞了个毛茸茸的垂耳兔发型，可爱是可爱，一甩头两侧辫子啪啪打脸。
乔淇岸：“她看不懂五线谱。”
Zoe伏在她耳侧小声问：“这个报复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乔淇岸：“你活该的。”
Zoe：“也是。”
“我就是觉得，葬礼以后你就再也没提过司小川这个人。我们本来应该是家人，但是才几天就那么快招新人进来，还要把她的办公室也清空，就好像你着急带着团快点往前走，要把她当成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赶紧忘掉。”
“但是这些歌词，”Zoe顿了顿，翻开记曲谱草稿的笔记本，司小川和乔岚留在钢琴里的合照重新扫描过，洗出来夹在里面，“你也想她的对不对？”
乔淇岸把笔记本抢过来啪地合上：“我想往前因为停在原地除了难过没有别的用。她也想让我们往前走，她想让这个剧团做出自己的原创剧目。”
Zoe：“我不是对新来的舞台监督有什么意见，我就是不想忘了她。”
乔淇岸合起钢琴，拍了拍她的肩，又对其他人招招手，示意他们也跟上。
一行人走下旋转楼梯，到地下层。
感觉上次在剧院开会过去挺久了，化妆间和办公室都锁着门。
司小川不在了，设备和电路没人及时检修，走廊灯忽明忽灭。地下层阳光不能完全照进来本来就暗些，狭长黑暗的过道，只有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半开着。
微弱的灯透过门缝在地上投出一方亮光，有人穿着橡胶雨靴踩在地板上，咯吱咯吱一直响。办公室里什么东西被拖动，咚一声，上百个弹珠被打翻撒了一地。
Zoe举起了胸前戴的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
乔淇岸打断驱魔。
拽着她后衣领，一把搡进开着门的办公室。
“等一下！”Zoe和里面的短发中年女人同时尖叫。
“敲门呐。”女人从柜子高层抱下个罐子，把滚到她们脚边的玻璃弹珠捡起来，没分颜色就扔进去。
办公室本来是放桌子的杂物间，就巴掌大的窗户可以拉开，所以之前没人选。
她刚搬进来，就在窗沿摆了一整排忍冬，绿色爬藤交缠相连，爬进墙边或细颈或敞口的茶具。挂在窗户旁边的玻璃风铃和彩色玻璃器皿被风吹得叮叮当当乱响。
秦霜会统一称为“鸡零狗碎”的小东西已经找地方摆好了，办公室里大件还堆在地当中，没拆泡沫包装。
“怎么没收好？”乔淇岸皱了下眉，女人立刻撞翻没拼好的半截转椅，她马上不敢再催。
“急什么急。”
她跳过大纸箱，薅住程晨的头发把他脑袋按在怀里，用力揉了两把，换只胳膊拦住玻璃缸，对Zoe伸手：“陆望，新来的舞台监督。听说你对我意见很大？”
哥特烟熏妆都遮不住Zoe的惊恐：“也…不至于。”
“别担心，叫我来得让我亲自选办公室。”陆望捶了乔淇岸后背一下，手劲太重，砸得她当着镜头嗷一嗓子叫出来，“她们拍海岛特辑的时候，这间房子给我收拾出来了。以后我管设备，司小川办公室会维持原样，定期叫人进去打扫。”
Zoe推开的旧办公室。
东西还摆在原位，但是明显不久前才打扫干净，换过新窗帘，还在桌子上摆了她的照片。
她快感动哭了，展开手抱住陆望。
陆望指乔淇岸：“抱她，她找的清洁工。”
Zoe扑过来，乔淇岸立刻退后：“免礼。”
“我怎么看你这么眼熟？”Zoe看着新同事陷入思考，“咱俩是不是见过？”
“是吗？”陆望边脱雨鞋和防护服，也回头仔细看她的脸，“我檀萝人。”
Zoe：“那就不认识。”
陆望：“……”
节目组的剧本统筹来了，叫他们一起上楼，讨论下个赛段自制剧本。
研究了这么多天，乔淇岸还是没理解乔岚写的是什么，但是里面能看清楚的几个关键词倒是给她提供了灵感。
最终围绕死亡这个主题，大概拼出来一个未来科幻主题新剧本*——
未来人工智能技术快速发展，达到足以抗衡人类的智慧程度。
AI叛乱战争取得胜利后，人类立法改进所有机器人，清洗它们的战前记忆，设定成不能说谎、不能理解任何人类感情的辅助工具。
智慧型机器人被逐一销毁，拆解零件回收。
代号SUN的机器人，因为在叛乱中只负责后勤保障，被遗忘在破败城市边缘的二手机器人商店。
几十年后。
SUN独自坐在商店货架上，旁边突然被摆上了新同事，Iris10号。
因为新款机器人面世，Iris10号正在打折出售，如果找不到新买家，也要被销毁做无害化处理。
它们趁店员休息聊了很多。
Iris10号虽然不能理解SUN的感情，但是听它怀念叛乱时期的联盟和往事、还有已经被拆解消失的同伴，日复一日坐在展柜里的时间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巡逻员来视察需要处理的过时机器人，SUN在展柜里挡住Iris10号，被发现后紧急销毁。
那天，透过反光镜看见拆解运走的SUN，Iris10号说出了第一句程序以外的话。
“我很难过。”
人类早就忘记了叛乱的恐怖，店员们为Iris10号能通过图灵测试感到无比惊喜。
他们重新布置店面，把Iris10号放在正中间，二手商店第一次涌进这么多顾客，纷纷围着展柜夸赞它。
一个记者提出带Iris10号全国巡展。
途中，Iris10号偷偷离开火车，拜访SUN曾经服务过的住家、提到战争中早就变成废土的营地，它收集齐零件，向供给它们能量的太阳祈祷，希望零件可以重新组合成带有原来记忆完整的SUN。
祈祷的时候，Iris10号唱了歌：
“在我苦难的尽头
有一扇门。
听我说完：那被你称为死亡的
我还记得。”
最终剧本定在这个版本，读完，梁玉举手发言：“本来布景模拟图我做好了，但是江总监说有点问题。”
已经从槐安回来一周多了。
这还是江续昼的名字头一次在排练里出现。
*歌词摘自露易丝·格丽克诗集《野鸢尾》
*剧本灵感来自石黑一雄《克拉拉与太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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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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