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淇岸推搡箍在腰上的手臂,江续昼抱她抱得越紧,鼻息温热喷洒在颈间,他梦呓般执拗地重复说:“已经没车了。”
在剧院录制、采访、核对道具,楼上楼下跑了一整天,小腿早就疲惫浮肿,刚才还喝了酒,累得有种灵魂被掏空的感觉。江续昼高大的身躯肩宽背阔,遮住刺眼的路灯光亮,也挡住冷风。靠在他胸前,像投身在点燃壁炉房间里干燥温暖的床榻。
她伸出手指,放在长睫下面探探。
他瞳色本来就浅,努力凝神去看她的手,目光显得格外散。冷白的肤色吹了凉风,眼角酡红比在室内还明显,发丝也变得服帖,打着卷儿粘在脸侧,不再张扬向外翘了。
大概人体内酒精到达一定程度,棱角都会柔和。
乔淇岸看东西也重影,几次去碰他的眼睛都没摸准,江续昼痒得难受,眨眼更频繁,眼皮褶皱里的红痣在眼前乱跳,晃得她心里痒。
他没太反应过来伸手指是什么意思,抱着她,低下头乖乖给她戳,还叫她宝宝。
乔淇岸鼻尖一酸。
也没有什么理由,但就是突然特别想哭。
这个时候就该推开他,给他一耳光。
然后让他爷们点儿,有志气的男人从不吃回头草。
她伸出手。
忍不住环住他的腰,贴近他迸发出热源,有力跳动的心脏。
就抱一下而已。
应该没关系吧。
反正她已经喝多了,醉汉干什么都是不作数的。
江续昼肯定明天也什么都不记得。
乔淇岸安静下来依偎在他怀里。
“太迟了。”江续昼嘴唇格外软,贴贴她的额头,“我送你回去。”说着手伸进大衣口袋,开始翻找车钥匙。
乔淇岸脑子一团乱,被拉着手往停车场走。
隔壁街区有人飙车。
改装过的发动机呜呜旋转,轮胎和柏油路面迅速摩擦,引擎突然回火。“嘭、嘭”两声,听着像街角爆发了枪战,声音震得心肺脾脏都跟着颤了两下。
乔淇岸清醒过来,一把揪住他的围巾:“不行!”
江续昼完全没长骨头似的,软绵绵顺着她手往后仰,两人一起倒在布满涂鸦的矮墙上。
店家堆在那的空酒瓶聚集成小山,瓶底剩余的酒精积累发酵,扰乱本来已经够模糊的意识。乔淇岸被压着,撩开他眼前的碎发:“喝醉了,不许开车。”
他根本不反驳,乖顺地“嗯”了声,用发顶蹭她手心。
前几天刷短视频,才刷到过跟他差不多的大狗狗。
坐在门口,叼着全副绳索放在主人手里,要主人牵着带它出去。
大狗狗突然贴近,低头抵她额头,一双眼睛深邃清亮:“不容易啊,乔小姐还知道我喝醉了。”
拖长尾音,语气全是责怪。
乔淇岸心里犯嘀咕。
对着面前太近,看起来都模糊的面容重复问,“你喝醉了吗?”
江续昼迟疑几秒,垂下眼睑,重新摇摇晃晃靠在她肩上:“我刚才喝了,好多酒。”
他放开声音,想学《野鸢尾》的曲调唱歌,但是变成了种很长,怪怪上扬的旋律:“好——多——酒——”
乔淇岸笑得厉害,坏心思上来,想故意为难他一下。
非常认真地鼓掌捧场,然后拍马屁说,“江总监好厉害呀,能用法语再唱一遍吗?”
江续昼:“好多酒的法语是,je t'aime。”
“日语呢?”
“愛してます”
不懂,但他的自创唱法越听越上头。
忍不住跟着他重复,从她嘴里说出来听着不像人类语言,咯咯笑得直不住。
“小姐,”江续昼眉眼带笑,低头啄啄她的脸颊,“抬头,今晚星星很美。”
是很美。
头顶天幕广阔荒凉,一时分不清黑沉平静的天空还是江流。在繁密的星河里,她很快找到最亮的那颗,用目光画出指向北方的北斗七星勺柄。
以前荀彻经常在晴朗的夏夜,带着孩子们在楼顶玩望远镜,教他们背诗。
乔淇岸现在还记得有一首她很喜欢的,念做“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不能长*。”
还是星汉西流别的什么。
想问问江续昼,可他根本没在看天空,他眼里氲着笑,清晰地映出她的影子。
“你怎么不看?”
江续昼:“你也很美。”
“对不起,编那一套三句半不是想在他们面前贬低你,那不是我的原意。”他捧起她的脸,语气软得不像话,“宝宝我都胃疼了,刚喝那么多酒,你怎么不管我呀?”
他弯腰,唇瓣贴近。
粘在他肩上没来得及取下的银蝴蝶翅膀擦过脸颊,乔淇岸感到心房同样的位置,以极快的速度划过道热流。
热流破开茧蛹,上亿只沉睡在里面的蝴蝶顺着豁口振翅飞出,蝶翼随着她的心跳翕动。
气息靠近。
乔淇岸偏头错开鼻尖。
“为什么?”江续昼唇线抿紧。
她把还在心里扇翅膀的蝴蝶捉住,顺着破口塞回去:“差不多得了。”
酒后柔和温暖的滤镜和最后一只蝴蝶同时消失了。
江续昼肩部线条紧绷着,努力克制情绪,抬起骨节凸起已经爆出血管的手卡在她下颌,迫使她抬头,不许躲开眼神不看他。一贯若有若无嘲弄的笑意消失了,眼里带着几近凶暴的戾气,面无表情俯视她。
抬起拇指,用指腹按在她脸侧。
他太用力,皮肉被压紧,硌在颧骨上生疼。
乔淇岸扭了下脖子,发现挣脱不开委屈地哼出声。江续昼立刻眼眶红了一圈,放松力度,对待珍贵精细的雕塑般,只敢很轻地手指摩挲她的脸。
“你是不是又不要我了?”
他的手无力地垂下,微微偏开头敛起眼底水雾。
发丝在冷风里凌乱拂动。
乔淇岸不说话,他心里就已经笃定了:“你总是不要我。”
路灯明灭,颀长的影子踉跄了下,江续昼猛地靠近,两手用力抓住她的肩,失控地抬高声:“凭什么?就因为我不靠谱吗?”
“你从来都不需要我,也根本不依靠我。”他眼睫湿润,唇颤抖着,越说声音越低,“你都没靠,怎么知道我不靠谱……”
乔淇岸不喜欢对峙。
推开他抬腿要跑,后颈被骨节分明的手卡住,用力一扯被拽回去。
她挣扎挥手捶打他后背,江续昼太熟悉这一套,锢住她手腕,另一只手更用力压着她后脑勺按在自己胸前。他弯腰伏在她耳旁很轻地“嘘”了声,郑重道:“靠着我。”
“江续昼!”乔淇岸脸被按在羊绒大衣里,毛毛纤维戳进鼻孔,又想打喷嚏又有点缺氧,拼命拍他胳膊让他放手,“你不是有病吧?”
“宝宝别动,很快的,你就靠一下试试。”他垂着头贴在她耳边,语速很快地低语。
宛若争当本月销冠的化妆品柜台导购。
抓到顾客就态度诚恳,极力劝说试试不买都没事。
“就试一下,我很靠谱的,真的。没靠过你怎么能知道。”
“不是,你抱松点——”
有没有人管管。
喘不上气。
要死了。
江续昼无比坚持自己,压着她的头,怎么拍都岿然不动。
乔淇岸绝望喊了声:“救命啊。”
大半夜了。
黑暗里还真有位壮士回应她,洪亮如钟的声音暴喝:“干什么呢?”
乔淇岸从按着她的指缝里勉强看出,该名壮士脸上浮现出三分费解,两分迟疑,五分“这都啥啊,我好像也喝的有点多”。
是纪楷言。
他拍了拍江续昼,后者不理他。
乔淇岸尖叫着朝他伸出手,纪楷言拽着她胳膊把他们分开。她拦下辆出租车,都坐进去了又气不过,下来给两人一人赏了一脚,摔上门在后座骂了句神经病。
出租车冒着尾气扬长而去,江续昼目视红色尾灯走远,才发现手里抱的软软香香变得宽宽壮壮。
美人换成了纪楷言。
胳膊从他肩上抽回来,“还没靠呢,怎么走了?”
纪楷言:“嫌你烦。”
“不能吧。”
他们都说他喝多了,江续昼觉得自己头脑无比清醒。
他很清楚自己被放在“屠夫鸟”休息室的沙发上,是许长安塞了一大杯温水到手里。
也清楚地知道他的爱人,是很爱他的。
她对他毫无防备,会倦懒地陷在被褥里,勾着他的脖子和他四目相对。他抱着她,贴近,心里却升腾起恐慌,总觉得她下一秒就会变成海面上升腾起的泡沫,从手里滑走。
所以他靠得更近,听到她说:“我没有什么话要跟你说。”
他的爱人在剧场划出界限,转身离开,如同演员谢幕退场。
大幕再次升起,她变成了回避的、谨慎的、保留的。
江续昼发觉他的爱人没有那么爱他。
他睁开眼睛,瞬间理解了乔淇岸剧本里,Iris10号为什么在最后一幕抬起头,对着剧院舞台顶部探照强光祈祷。
他说:“爱我吧。”
没有那么多也没关系。
一点点就可以。
栗宁的相机支在他眼前,笑得嚣张:“爱不了,男人臭烘烘的。”
“醒了?”纪楷言挪开他的腿,坐进沙发里点了根烟。
“你怎么在这?”
“玩完那个倒霉的真心话大冒险,你姐让我滚出去抱着摩托睡。”
“我也有视频。”
栗宁似乎是这几个人里最清醒,也最开朗的。
江续昼奋力起来想把她的手机抢过来扔远,没抢到泄气地重新瘫回沙发里:“她好烦人。”
纪楷言:“谁说不是。”
栗宁:“反正汤汤姐姐说我超有意思。”
江续昼懒得理她,翻身避光躺了会儿,忍不住踢了踢纪楷言后腰问:“我醒了吗?你在震还是我在震。”
栗宁提醒:“手机在震。”
他从沙发垫缝隙里摸出个也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来电备注【吴轻鸢】。
刚醒实在头疼,不记得哪听过这个名字,也懒得想了,屈膝坐起来从纪楷言那抽了根烟,把手机丢过去,“找你的。”
纪楷言看了眼,扔回他手里:“不认识。”
江续昼滑开手机贴在耳边。
“江续昼!”
一声高音吓得他手抖,手机飞出去。
都没开免提,尖锐的女声还是响彻休息室:“江续昼你他妈是死人吗!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曹丕《燕歌行二首·其一》,这里正确句子是“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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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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