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偏头,手掌抹了把脸蹭掉泪水。
“你不是全都看见了吗,世界上唯一和我有血缘的人眼里只有钱,不付医药费他就能告我。我的钱全砸在医院和剧院了,你告诉我我还能去哪?”
防盗门存了她的指纹,乔淇岸按下门把拉开门,一双手圈在单薄的睡衣腰间,江续昼从后面抱住她:“你没有家,那我是什么?”
他有些发抖。
新长出胡茬扎在她冷僵的脸侧很痒,“还有你的月儿,你干爸干妈。我们算什么?”
“恩人。”
感觉到他又打算翻脸,她赶紧改口:“干妈说了,长大了要自立,必须有自己的空间。”
“你回去住几天,她能赶你吗?”
乔淇岸推开他的手:“我们吃一样的饭守一样的规矩,哥哥姐姐都有事业,都能安身立命,就我连郊区的一室一厅都租不起。”
“我没脸回去,行了吧!”她摔上自己房间的门。
深刻体会到,什么叫愤怒来源于无能。
秦霜和荀彻真的是很好的父母,小的时候,他们教给孩子们明天会好起来,努力地要向前看
同一个屋檐下长起来的三个孩子,也都认真按照他们教导的长大,上一样的学校,用一样的书本,得到一样的关爱。
可她和双胞胎总是有这么大差距。
乔淇岸开始思考,也许向前看是不对的,其实应该向后看。
看看她的人生从哪里开始,才能明白为什么只有她变成现在这样。
后来她想通了。
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双胞胎的生父就是很好的人。旧相册里穿着制服铁骨铮铮的军人,像极了正气版江续昼,连他的死亡都被冠以“牺牲”这样宏大的词汇。他们之后又被很好的继父认真养大。
而从一开始,乔淇岸就是坏种结出来的坏果。
即使用力逃避基因里的劣根性,她之后的每一步,其实从来都没跳出过林昭然的影子。
她躺在床上,对着盛满星星的天花板觉得好笑。
连最后容身的地方,都是江续昼布置的。
其实也有过一次机会,她也可以像双胞胎一样年少有为。
如果大学那次能顺利进组,在王导打算冲奖的电影演他的女配角,现在干爸干妈就能在熟人面前炫耀,说自己有个影后女儿。
乔淇岸是这么推测的。
毕竟当年她退出拍摄以后,替补她的女孩因为那五分钟镜头一炮而红。
可惜她有林昭然这么个好爸爸。
林昭然想借监护人身份再捞一笔,找上曼巴娱乐这个没远见的市井作坊,坏得简直相见恨晚,一起越过她签了霸王合同,。
当时就是狗公司老板亲自出面把她拉回去,就为了接着拍狗血自制剧。
拍就算了,还不给饭吃,还派个小狗腿经纪人看着她。
乔淇岸跳舞这么多年都没受过这个气,买了火腿肠躲到车后面吃。荒山野岭的影视基地没有玉米肠心情本来就不好,一只脏兮兮,看不出颜色的狗闻到味,还跟过来找她要吃的。
乔淇岸掰下一小块丢远。
小狗没去捡,反而温柔地舔舔她的手掌。
这是整个假期她最开心的一天了,杀青以后,乔淇岸抱起小狗上了回城的车。
到江续昼租的公寓已经快天亮了,以为他都睡了,按门铃居然立刻就应声出来开门。
睡裤裤脚松松垮垮挽着,卷毛随意在头顶扎个冲天揪揪,游戏手柄还握在手里。
看见是她,撇了下嘴就要锁门。
乔淇岸用脚挡在门口,举起小脏狗:“可爱吧?”
江续昼换了张笑容:“你是谁家的小狗狗?喜不喜欢吃午餐肉呀?”
乔淇岸躲在小狗后面,夹着嗓子装可爱:“喜欢。”
“咱们吃好吃的去。”江续昼把小狗抱在怀里,关门上锁。
乔淇岸:?
怎么个意思?
不就是有经纪人看着不方便用手机,进组三个月没联系他而已。
这么点小事就记仇。
她举起包刚要往门上摔,江续昼拉开门,手插兜居高临下斜睨她:“女明星深更半夜在陌生男子家砸门。”
乔淇岸撸起袖子,伸出胳膊给他看,内侧几道血痕在楼道里格外扎眼。
知道江续昼最受不了她委屈的样子,故意扮出一副可怜相,仰起脸冲他撅嘴,“痛痛,吹吹。”
江续昼:“……”
他不表态,就硬挤进去。
包和外套扔了一路,最后踢掉鞋子,门户大敞着在卫生间脱衣服,在浴缸里放上热水和精油准备洗澡。
从片场带回来一身大小不一的淤青和伤口,有些血痂已经黏在衣服上,她直接连皮一起撕,把脏衣服揉成团垃圾桶。
最深的一处在左侧锁骨往下一寸
很深的圆形血窟窿。
浴室棉花球用完了根本止不住血,垃圾桶脏衣服上很快堆积了一小堆浸满血的棉絮。乔淇岸手撑累了,伤口也堵不住,干脆不管了,把自己泡进浴缸里。
热水混着血水气味难闻。
她伸长手臂够到她惯用的玫瑰沐浴露,摇晃几下挤进水里,搅起大泡泡。
浴缸里渲染出更深的红。
终于回到安全的地方,在安全的人身边,被熟悉的气味包裹着,眼皮越发沉重。
一只手钳住她的胳膊,把她从浴缸里捞出来。
“喝蒙汗药了,洗澡都能睡着。”
江续昼心里又窝着好几个月的火,实在气不过,把湿漉漉的人压在床上,按着她的腰一用力。
酒精喷雾流进伤口。
想到他生气可能会干点别的,倒是对这种疼痛毫无准备,乔淇岸脚背猛一下绷紧,被刺激得骂了脏话。
江续昼在身后轻嗤:“蛮夷啊乔小姐。”
“怎么弄这么多伤,你经纪人都不管你吗?”
乔淇岸:“道具组没注意,不小心蹭的。”
他“哦”了声,面色冷下来,明显不信。
棉签蘸着碘酒,压在伤口上重了几分,疼得她翻了个白眼。
“那你还挺厉害的,拍古装小甜剧能留下弹孔。”
她又困又疼,大脑短路,只想闭眼装死。
江续昼突然把沾血的毛巾从身下抽出,连带着她也滚了一圈坐起来。
他像没看见发梢的水滴在他床单上一样,抖抖毛巾折起来:“老子还没瞎,分明是什么东西烫的。女明星要是没什么跟我说的,少躺我的床。”
乔淇岸坐着不动,也不说话。
低着头,自己都没注意,眼泪已经一颗一颗连续不断砸在手背上,滚落在灰色床单,洇深一片。
“浅浅?”
江续昼口气软下来,他蹲下来想摸摸她的脸,刚碰到,乔淇岸就一皱眉,猛地缩起脖子。
刚才被头发挡住,没注意到她脖子上还有道很深的伤。
淤血在皮肤上凝成红紫色,面目狰狞。
像勒痕。
乔淇岸伸出手要他抱,搂住他的脖子,眼泪根本停不住。她哭到嘴里发苦,体力耗尽瘫倒在江续昼怀里。
她头回觉得又窝囊又委屈。
像小动物跑回窝里寻求安慰,反而被大兽逮住骂了一顿。
“宝宝怎么了?”江续昼心里的火星彻底熄了,除了抱着她柔声哄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发生什么都可以跟我讲。”
乔淇岸带着哭肿的眼抬起头:“我好饿啊,垃圾剧组连饭都不给。”
小狗不明白他们抱在一起做什么。
噔噔噔跑过来,威胁地亮出牙冲江续昼叫了声。
他去厨房煮面,回来顺便切了块午餐肉,小狗闻了闻才从他手里接过去,低下头允许江续昼摸摸他。
“叫什么名字?”
乔淇岸头埋进饭盆里,认真回答:“狗。”
确实认识的时间有点短,还没来得及给它起个名字。
相处了几个小时,一般情况下叫它狗狗;不一般的时候,叫老板的名字。
江续昼笑了。
刚才她没回来的时候,他一个人无聊在捉宝可梦玩。附近刚好出现一只皮卡丘,他拿手柄捉到塞进背包里。
“要不叫皮卡丘?”
皮卡丘对新名字好像很满意,卸下敌意,舔舔他的手背冲他摇尾巴。
乔淇岸也觉得这名字挺好,但是没力气回答,都不知道怎么抱着没吃完的半碗面睡着的。
次日被闹钟硬叫起来去了趟公司点卯。
下午回公寓,一觉睡到次日傍晚才醒,卧室里没有人,皮卡丘也不见了。
转了一大圈,床底下都看过了,出去也只有江续昼一个人坐在客厅打游戏。
“皮卡丘呢?”
他盯着屏幕,眼睛都没挪动:“剪毛。”
乔淇岸温温地“哦”了声,跪在电脑桌下面,眼前就是运动卫裤系绳。
她抽开,清冷的薄荷味在齿间弥漫开。
江续昼被吓了一跳,手按住她的额头想制止。乔淇岸没理,继续卷起他的气息,两腮被撑紧,呼吸变得急促逼仄。
她眼睫上挂着水渍,凌乱狼狈抬眼;他在高位,由上而下俯视。
江续昼喉结急促地滚动,眼里却满是惊讶和歉意。
突然发现,这段关系从头到尾都是她在主导。
江续昼主要负责臣服。
“别这样了。”他拉她起来。
“没关系。”乔淇岸由着他擦拭干净污迹,凑近轻轻啄吻他的唇角,“是你就好。”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夏天。”
乔淇岸迈腿,扶着他肩头坐下去,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化为乌有。
她解开睡衣扣子,上衣滑落腰间。
露出新纹身。
锁骨下血腥可怖的疤痕被玫瑰花覆盖,花梗坚硬倔强,缠绕在一柄长剑上。玫瑰的荆棘疤结遮挡住还未完全愈合的血窟窿,整片皮肤肿胀高出一块,泛着不正常的猩红。
“好看吗?”她问,“昨天在公司附近做的。”
“很疼吧。”江续昼还想说什么,乔淇岸手指勾起他的下巴,吻覆在他唇上。
外面又下起鹅毛大雪,遮天蔽日。
温暖的窗内只有他们两个。
灼热的体温、呼吸紧贴着,用跳动的脉搏和勃张的血管,筑成足以把风雪隔离在外的坚实堡垒。
乔淇岸靠在他肩上平复呼吸,他的心跳也逐渐归于平稳,修长的手指穿过发丝,轻柔地一下下抚弄她的头发。
“阿昼,我想离开这。”
“我们毕业就去法国——”
“不是毕业,现在。”她抓住他的手,“开车去南方,走到哪算哪,就我们两个。”
乔淇岸想,她一直都喜欢的不止是江续昼。
也向往那时候的她自己。
满心欢喜张开懵懂的眼睛,还以为有机会能和他一起远离疾苦寒冷,去到前程远大、光明灿烂的夏天。
乔淇岸盯着天花板上的星星躺了太久,实在睡不着,打断脑子里纷杂的回忆翻身下床。
都下午了,江续昼卧室门还关着,可能是宿醉难受还在睡。
他家冰箱里除了面包啥也没有,倒了杯凉牛奶,还没喝就听到门响,条件反射抄起黄油刀冲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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