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买衣服,还给房子,”扭捏作态的陈长江戳着高岩的胸口,“你是真的要包养人家啊。”
高岩第一时间甩开他:“快点换衣服,有正事做。”
伸手止住女营业员的靠近,陈长江三下五除二地脱掉上衣,从架子上捡了件棕色体恤往身上套。
“钱朗死后我们查到他的弟弟,在敏慧工业园租了一间办公楼。”
“地下室里有什么?”陈长江从体恤里钻出来。
“尸体。”高岩回答说,定定地望着他。
“你看我干嘛?”陈长江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铛似的,“你不会以为是我做的吧?”
“听说你之前被绑架过,”高岩试探着问,“如果遇到和你有过节的人,你会怎么办。”
“杀了呀。”陈长江想都不想便回答说。
“好好说话。”
陈长江把刚穿上的衣服扒了下来:“这个颜色完全衬托不出我的美。”见高岩还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连忙捂住胸口的春色,用换下来的衣服丢他,“流氓,看什么看。”最后,见高岩一脸的郑重,不得不稍稍收敛起戏谑的模样,说,“当然是报警啦大哥,现在是法制社会,难道我是那么混不吝的人吗?”
“希望你不是。”高岩将衣服丢还给他。
此时,陈长江已经选了一件墨绿色的套上身,在玻璃的反光捏着自己的胸肌赞不绝口:“虽然是瘦,但是还算有肉。”
“你身上纹的是什么?”高岩看着陈长江后腰掀起的衣角问道。
“变态,看什么看,纹身也犯法吗?”陈长江反唇相讥,拎着第一次试穿的体恤塞到高岩手上。
“你干嘛?”高岩强忍着才没让自己拿出手铐逮捕他。
“过来帮我挡一下。”陈长江抱起一条浅蓝色破洞牛仔裤说。
“去更衣室。”
“你真的要我走去更衣室,关上门,拉上插销,脱下我的裤子,换上新的,再走回来,万一不合适再重复上述动作?你确定我们有时间这么挥霍?”陈长江很愿意挑衅高岩对他的忍耐的底线,他把体恤塞到高岩手里,“拿着,换条裤子而已,你一大老爷们,怎么娘们唧唧的。”
尽管高岩已经竭尽全力板着脸,但是营业员和路过的消费者无不对两个当众换衣服的大男人指指点点。
“好了没?”高岩问,脸上微微红起来。
“我也想,”陈长江吼着,“拉锁卡住了嘛。”
“你快一点。”
“吼什么吼,”陈长江说,“合着那不是你弟弟。”
“拜托你小点声。”
“这个态度还差不多,”陈长江得意洋洋地说,“请保持住。”
“听说你去过广源科技?”
“哎呀,我就纳了闷了,是谁老在壮硕英勇的高警官面前嚼我的舌根的,”陈长江说,“我不要**,不要面子的吗?”
“是还是不是,”高岩打断他,“说那么多废话干嘛?”
“话都不能说啦,”言论自由权啊老哥,”陈长江抹抹鼻子,“好歹我也是公民啊,你看我再不顺眼,也不能这样啊。”眼珠在眼眶里滴溜溜地乱转,他贱兮兮地凑近高岩,“还是,高大警官对我有别样的情愫,才会特别关注我?”
说完,上前两步,颇为得意地看着高岩的脸色从很难看变得特别难看,最终进化成了暴走的前兆:“我没空和你逗闷子。”
“说得好像我有空似的。”终于提上裤子的陈长江一把推开拎着围挡的高岩,用实际行动践行他一贯用之即弃的行为准则。
“你的手机呢?”
“丢了。”徘徊到饰品展柜区陈长江随口回答说。
高岩将装在透明无证袋里的电话拿在手里掂量着。
“那是我的,”不过陈长江显然没有拿回去的打算,因为高岩正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自己,“你不是在酝酿着表白吧?”
“尽情想象吧,”高岩说,“我在哪里得到的手机。”
“敏慧工业园区的地下室。”陈长江想都没想得说。
“你怎么知道的?”
“大哥,你脸上写着呢。”陈长江拍着巴掌说道,“那儿有死人,我是凶手。”
“跟你有没有关系很快就会知道啦,我们已经联络了德国警方,钱朗弟弟那里说不定会有线索。”
“这么信不过我还带我来买衣服,”陈长江的手指隔空戳着高岩的心口,“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抓我呢?”
*
黑暗中,响起稀疏轻巧的脚步声,那声音小小的,脆脆的,沿着房间的对角线疯跑着,遇上障碍物也会轻巧地避过。
护士打开灯的时候,正看见一个男孩用毛巾蒙着眼,赤脚站在病房当中。
像是感知到外人的存在,男孩儿楞楞地站在原地,不说也不动。
护士急忙上去查看男孩的状况,将他护送回床上,用并不连贯的中文问道:“你……怎么样?”
男孩儿缩着肩膀瑟瑟发抖,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
“你……好了,拿掉,检查。”说话间,护士手法轻巧地取下围在男孩头上的毛巾,一双墨绿色的完美眼睛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双眼睛的主人,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光线惊恐不已,尖叫着用手指抠向自己的眼眶:“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声响彻德国奥格斯堡眼科医院的夜空。
“Jacob,Jacob……”护士抱住男孩儿的头,不叫他伤害自己,情急之下用熟练的德语安慰的发狂的男孩儿。
虽然听不懂对方的话语,但是护士怀抱中的关切和爱护慢慢融化了异国男孩儿的心,他逐渐平静下来,护士叫来医生,为男孩儿做了一系列检查,确认这双眼睛并没有因为刚刚的意外受到半点损伤,除了预防术后恢复时期的感染,男孩儿一切状况都很正常。
身为两个孩子母亲的护士说着感谢上帝的话,在男孩儿脸上留下深深的一吻。
然而这个来自东方神秘国度,长相酷似洋娃娃的男孩儿对于她的热情,始终没有半点回应。
对此习以为常的护士不以为意,倒是和她一起进来,一直站在门口处观察这一系列急救措施的男人用德语发问,他问护士这个男孩儿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不,”护士语气粗鲁地打断男人,一只手护在男孩儿身后,“他只是在黑暗中呆得太久了,突然见到光明,会不知所措的。还有,警官,我认为以他现在的状况不应该接受问询。”
身穿便衣的大肚子男人双手大拇指抠进皮带里,态度温和地说:“我无意冒犯女士,但问询的请求是从男孩儿的国家发过来的,涉及案情我不方便说太多。来之前我们已经和医院沟通过,他只是眼睛受伤,完全可以接受问询。”说话间,男人摊开手,“我也没办法,你看到了,我已经下班在和妻子过结婚纪念日,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打扰他的。”
护士的脸上写满了不赞同,却也无可奈何。她用生硬的中文向男孩阐述警方的来意,还特意用重音强调,如果男孩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他回答任何问题。
然而出乎护士意料的是男孩儿异乎寻常的平静,他说:“Ich bin bereit”(德语,我愿意)
失焦的眼睛里,一丝神采都没有。
生怕男孩儿没听懂自己说的,护士用结结巴巴的中德文又重复了一遍。
“我可以的。”男孩儿坚持着。
护士无奈摇摇头,她对这个固执的男孩毫无办法,便换了个提议:“我在这里陪你。”
谁料男孩琉璃一样晶莹剔透的眼珠晃动下,说出拒绝的话:“米娅,我自己可以。”
护士惊讶于男孩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在这之前他从未和任何人交流过。
始终放不下心的护士米娅退出去后,便衣警察用手机翻译器问男孩儿叫什么名字,多大之类的话,钱阳用标准的德语回答。
“敏慧工业园区你知道吗?”电子女声用极其标准的普通话念出来问句。
钱阳点头:“我哥哥的朋友曾经找到他,想要借用我的证件签租赁协议,因为我有残疾证,可以享受优惠政策。”
“你知道你哥哥的朋友叫什么吗?”德国警察追问道,一边将问询结果记录在案。
“不知道。”钱朗回答说。
仿佛早就料到这个答案似的,警察抓着笔盖在嘴里咬了一下,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起来,事情一定是这样的,关于罪犯的信息总是这样扑朔迷离,无论中国警察还是德国警察,在破案的时候总是像隔着层雾气看演出一样,你明明听得见,闻得到,偏偏就是看不见。
这绝对是一个国际性的难题,他几乎能想象得到接到这份问询报告的警员脸上晦暗懊恼的表情。就在他准备说出早就说过无数遍的结束语时,那男孩忽闪着大眼睛说了句话。
那一瞬间警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男孩认为是自己的发音不准,按住翻译软件的按钮,一连串标准的电子音翻译说:“我见过他,我可以画出来。”
*
信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高岩正眯着眼睛面色不善,一副山雨欲来前的隐忍平静。
他点开李生转发过来委托德国警方问询的报告书,将里面钱阳手绘的画像放大。
对面,陈长江正将试穿的彪马板鞋一脚踢开,仰着一张欠揍的脸嬉笑着挑衅他的忍耐力。
现实中的那张大脸和手机屏幕上的人像重合。
高岩将手机丢过去。
不明所以的陈长江接到手,看着屏幕上自己的画像:“我去,还说不是暗恋我,”他用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你对我已经狂热到这种程度了?”
“这是在德国的钱阳手绘的嫌疑人画像。”高岩回答说。
“拜托,他是个瞎子,”陈长江吊吊着眼珠子,“他能看见我?还能画出来?”
“他摸到的。”高岩回答说,这个问题德国警方也追问过钱阳,得到的答复是钱阳凭借触感在脑海中记录下了嫌疑人的相貌。
虽然稍显牵强,但是这种说法也并非完全不可信,因为在全盲的世界里,有一些触感和记忆,比健全的眼睛可靠多了。
“所以呢?”陈长江调出拨号键,按了几串数字。
“如果是你,不会这么不谨慎。”高岩回答说。
“所以你也认为我是被冤枉的喽?”陈长江翘着赤脚,指挥服务人员将架子上的鞋取下来。
“谁这么离谱,会认为你是冤枉的?”高岩斜倚在大理石柱子上,这对奔劳一夜的他也算是难得的休整。
“一警局的人,”陈长江贱笑着说,“要不是故意放水,就是一堆酒囊饭袋,不然怎么到现在还没把我缉拿归案呢??”谈笑间,丢在旁边的手机有了应答声,陈长江捡起来骂道,“你是猪吗,打那么多电话才接。”
电话那头的人对他的无礼不以为意,兴奋地说:“陈长江是你吗,天啊,肖清月说你丢了。”
“你丢我都不会丢,”陈长江说,“别废话了,这可是高岩大队长的手机,咱们给他省点电话费好了。”
“什么,高岩?”电话那边传来千层饼由衷的赞叹,“你还真是男女通吃啊。”
“少废话,你那有什么进展没有?”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一个。”
“少放屁,快说。”
“通过我强大的黑客链条网,我找到了丁文熙租用的运送孩子的面包车,据说是有行车记录仪,但是存储卡被现任车主,扣下了,而我派去交涉的人,也音讯全无了。”
“你让谁去了?”陈长江问,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刚出外勤回来的孔轶玮。”话一出口便意识到电话那头的凝重气氛,“怎么了?”
“干嘛叫他去?”陈长江埋怨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那我能怎么办?”千层饼激动起来,“你身处险境生死未卜,肖清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老张那边全员出动去做排查,我也得找得到人啊我,容易吗,这么大的压力我一个人承担,你们在外面疯跑,知不知道这里谁最辛苦啊!”
“说完了吗?”陈长江问。
“说完了。”
“把车的位置发给我。”陈长江晃晃手机,对高岩说,“还等什么呢,快走啊。”说完踩着新换的PLAYBOY的球鞋就跑。
“客人,客人您还没付账呢。”营业员追上来。
陈长江抓着账单往高岩怀里一塞:“谢了哥们。”
高岩抓着信用卡丢给店员:“没有密码,我回头来取。”
高岩追着陈长江出来的时候正看见自己的车子在练漂移,他拼尽全力奔跑才在车子驶出道口前追上。
“我的天啊,”坐在驾驶位的陈长江油腔滑调地感叹着说,“高警官,你跑得真快,我真怕你追不上自己的车呢。”
“少废话,”副驾驶上的高岩第一时间系上安全带,“你要去哪儿?”
陈长江也不敢怠慢,简述了千层饼的发现。
“廖辉失踪案,钱阳手术款来源,还有四海寻亲网的线索都指向广源科技,但是在初步的排查中发现,我们所了解到的信息是,广源科技的员工里没有人参与到这几项业务的工作,甚至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存在,”高岩说,“就连钱阳本人也对自己能去德国治病的渠道闭口不言。”
“听起来做了好多工作,有好多进展,又好像根本没什么进展似的。”陈长江无不讽刺地说。
“不这么说话你会死吗?”对于陈长江一再刷新自己底线的行为,高岩隐忍的愤怒逐渐转为明火。
“会死的。”陈长江一本正经地回应道。
高岩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我的人都撒在丁文熙这条线上,现在又出了两拨死人,再多的人也追不过来。车子的线索交给你了。”
“你什么意思?”走神的陈长江打了把偏轮,对瞪大眼睛抓着车门的高岩笑了笑,“害什么怕,我靠谱着呢。”
高岩长叹了口气,拉拉衣服坐正身体:“广源科技的前老板被引渡回国,我拜托了朋友在他受审前和他见一面。”
“所以呢?”陈长江明知故问。
高岩戳了戳路边:“停下。”
“干嘛?口气干嘛这么吓人?”陈长江把手臂戳到高岩面前,“汗毛都让你吓起来了。”
“拜托你抓着方向盘,”高岩吼道,“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这话说的,好像我多想似的。”陈长江气冲冲地回应道。
“靠边停车,我要去海关,你自己找车去取记录仪。”失去耐性的高岩直言不讳。
“有没有搞错呀,”陈长江嚷嚷着,“真是没人性。”
高岩敲着车窗:“还不停车。”
“知道知道。”陈长江吼回去,踩着油门加速。
“听不见我说话吗?”高岩抬高声线。
“我又不聋,吼什么吼,”陈长江说,“分开之前,你总得给我买个新手机吧。”
“凭什么?”
“那你把我的还给我!”陈长江呛声道。
“那个是证据,”高岩大眼瞪小眼,“怎么能给你。”
“所以喽,”陈长江抖着腿凑近他,“给不给我买?”
“说真的,”高岩对说,“落在我手里的话,你死定了。”
陈长江两手抱胸:“我好怕怕呦……”
“方向盘!”
*
当陈长江端着最新款手机心满意足地走出来时,高岩已经驾车在付款后的第一时间绝尘而去。
看着消散的汽车尾气,陈长江哼了一声,说出两字评语:“幼稚。”
然后扒着眼皮朝他离开的方向做鬼脸。
高岩从后视镜里瞥见陈长江的举动,打开车窗吹着凌晨的街风,对着空气说了声:“无聊。”他伸手去取手套箱里的矿泉水,错车的瞬间打翻了水瓶,随即发现了卡在副驾驶座位和车门之间的一板胶囊。
“真是倒霉。”从道口窜出去的他,猛地一打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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