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抽薪

短短三个字竟好像触到了她的雷区似的,好容易才安静下来点儿,立刻就又炸了毛,拔腿就想跑。

“我不是时珊珊,我不是!你们走!”

陈聿怀见势不对,伸手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他不敢太使劲,只能将孩子圈在自己臂弯里,任由她挣扎撕扯,好几次时珊珊的指甲从他的眼角边划过去,留下了一道道深红的印子。

“别害怕,别害怕……”

陈聿怀干脆跪了下来,尽量使自己的视线与孩子齐平,他轻轻拍打时珊珊的后背,低声哄道:“没事了珊珊,你现在很安全,不会有人再欺负你了,以后都不会了……”

“你骗人!”时珊珊意识不清,混乱中一个巴掌就扇到了陈聿怀的脸颊上,蒋徵哎了一声,却被他使了个眼神给按了回去。

“你们跟那些大人是一起的!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要把我卖给别人!卖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我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时珊珊越哭越大声,她大力揪扯着陈聿怀的衣领,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泣不成声地说:“桂秋,欣欣还有岳萱,她们……她们都是这样!都不见了!别以为我们小,就当我们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好耳熟的名字。

陈聿怀与蒋徵凌空一个对视,马上觉出异样来,陈聿怀连忙问:“你说的是袁桂秋,陈欣欣和岳萱,对吗?你怎么认识她们的,你们都是大渠沟村的孩子,是不是?珊珊,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我们才能帮你。”

“你还说不是一伙的!!”

果然,是那本册子上的人名,后面跟着的年月日都离得不远。

蒋徵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警察证,他腿脚不便,费了一番力气才蹲到了陈聿怀身边。

十三岁的姑娘是小,但她不傻,读初中了,该认识的字也都认得了,不会像时佑那样完全无法交流。

他向时珊珊亮出警徽和人民警察证的字样:“珊珊,我们是警察,是专门过来帮你们的,现在村里也都是我们的人,无论有多少个像你一样的孩子,我们豁出这条命也会保护你们,我保证,我以人民警察的名义向你保证。”

陈聿怀倏然道:“你弟弟时佑,他也见过我们,他甚至还跟我们提起过你的事,你看,时佑也是相信我们的。”

“时佑……时佑!”听到这个名字,时珊珊突然激动起来,“他怎么样了?他发现我不在家,肯定都急疯了,还会跑出来找我的!那孩子打小就离不开我!”

“呜呜呜……”时珊珊哭得两眼通红,止不住地抽气,陈聿怀便捋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时佑他……他还在家等着你回去呢。”

现在还不能告诉她村里发生的事,更不能告诉她,时佑已经死了。

“真的吗?你们已经见过他了?”时珊珊眼泪汪汪地看着陈聿怀,又看着蒋徵。

“当然,”两人点头,异口同声:“要不然我们怎么会认得出你?”

末了,时珊珊的情绪明显缓和了许多,她朝蒋徵伸出手,一边吸鼻涕一边严肃地说:“那你的证件拿给我看看吧。”

蒋徵一愣,完全没想到一个青春期的孩子,脸色能转变得这么突然。

接过警察证,时珊珊煞有介事地翻看里面的照片,又对着蒋徵的脸比对了一番。

嗯,脏了点,头发乱了点,衣裳也破了点,活像个逃难的似的,不过还是看得出跟照片上的帅哥是一个人。

“蒋……”

“蒋徵,”蒋徵说,“征的繁体字,文徵明的徵,魏徵的徵也都是这个字。”

“我认得!”时珊珊恼了,一把将警察证拍进了蒋徵怀里。

.

夜深了,在山上久留也不安全,蒋徵便提议先朝北斗星的方向走,他记得沿着玉京山北边儿山脉有一条进市区的公路,他们说不定能在那儿搭到便车。

时珊珊逃跑的时候脚踝扭伤了,又虚弱得没法再走路,陈聿怀便背着她。

临走前,蒋徵把篝火灭了,一行人往山下走去。

时珊珊瘦弱的身体背在身上,轻飘飘的,手臂环绕着陈聿怀的脖子,脑袋耷拉在他耳边。

“我弟他学习不好,”她喃喃地说,“我爸就经常打他,打到屁股都挨不了板凳,他淘了气,我爸也打我出气,用酒瓶子敲我的头,好几回瓶子都敲碎了,需要缝针,他也从来不会带我去医院,我只能自己去卫生所上点儿药,到现在额头上还留着一条老长的疤,很难看。”

“不难看,我刚才根本没注意到你脸上有什么疤,”陈聿怀掂了掂托着她膝弯的手,“你和时佑长得很像,都是很漂亮的小孩儿。”

蒋徵在一旁默默地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

若不是身处在深山老林里,又是月黑风高,此时此刻的氛围,倒还真挺像是两个哥哥带着妹妹出来散步、消暑,只是妹妹走不动路了,撒娇要人背回去。

时珊珊兀自地念叨着:“可我从来没怨过我弟,因为我心里清楚,他很聪明,而且他知道很多事情,只是说不出来而已,所以……所以我也知道,他留在村里会很危险,我真的很怕他的聪明会害了自己。”

……一语成谶。

这时,他们短暂地走出了茂密的枝丫,青白的月光便毫无保留地倾泄在三人的身上、脸上,也照亮了他们前方的山路。

“我真的很担心他,你们知道吗,在那个家里,他是我唯一牵挂的人了,总有一天,等我再长大些了,我就要带着他离开那个村子,然后去找妈妈,但不能让爸爸知道……”

时珊珊突然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明明是妈妈丢下我们跑了的,我却还要厚着脸皮想去找她,可是没办法,我真的很想她,时佑也是……”

不知不觉间,空气中飘洒下细细密密的雨丝,时珊珊后面的话越说越迷糊,再后来,她睡着了,脸上还挂着乱七八糟的泪痕,呼吸绵长而均匀。

蒋徵脱下自己的皮夹克,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衣服还带沾染着蒋徵的体温,时珊珊在睡梦中舒服地哼唧了一声。

这大概是这些天里她睡过的第一个安稳觉吧……

“回去你要准备怎么跟她说?”蒋徵问。

“……”陈聿怀不语。

沉默着走了一会儿,他才说:“有些事,是注定要学会的,差别只在于早晚而已。”

比如,与至亲至爱的人之间的生离死别。

“你有兄弟姐妹么?”蒋徵走在前头带路,陈聿怀看不见他的表情,“刚才看你好像很会,呃,安抚小孩子。”

“……有过。”

陈聿怀只说了这两个字,显然是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些什么。

有过?意思是曾经有,但现在已经不在了么?

陈聿怀跟在他身后,蒋徵看不到他的眉眼压得更深了。

·

等真的走到山脚下时,天边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太阳的光晕像浸了血,橙黄里透出些鲜红来。

陈聿怀这才真正有了种死里逃生的恍惚感。

正如蒋徵所说,从山上大老远就能看到一条公路,只是这个时间点还鲜少有车辆经过。

唐见山就是从这儿捡到流落在外的两人的。

“等回去我非得给你俩身上一人安个追踪器不可,”唐见山一脸的一言难尽,油门踩到飞起,“还必须得是卫星定位的那种,我就不信你俩还能跑多远!”

蒋徵瘫在副驾驶上,揉了揉胀得发疼的太阳穴:“安安安,只要你能消停会儿,让你直接往我们身上安卫星都行,从上车开始就单方面开我们批斗大会,老唐,我怎么觉着你现在比刘局还唠叨了,真是年纪上来了是吧……”

“亲,这边也只比您大了三岁呢亲,况且月份还比您小呢,亲?”

“嘘——”陈聿怀带着时珊珊坐在后座,女孩儿的头枕在他大腿上,睡得很沉,脸颊绯红,眉头难受地皱了起来。

陈聿怀冰凉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有些烫,“珊珊有点烧起来了。”

“等一会儿进了村,你先带着她去卫生所吧,也让大夫给你检查检查,尤其是你那右肩膀,别落下什么病根儿了……老唐,高村长那边情况怎么样?”

“林检留守村委会看着呢,放心吧,老蒋,这下也算人证物证俱在,按规矩带人回去审就成了吧?”

蒋徵拧着眉,一言不发。

大难不死,又是带着关键性证物回来的,蒋徵却依旧看不出放松。

默了默,他说:“先从高建为入手,尹元良和胡昌玉是必须要捉回来的,现在时……咳,已经落网了,另外两个听到风声,估计要藏得更深,火灾……火灾,你说突发火灾的地方正好就是这三家么?”

“对,”唐见山嘶了一声,“说来也蹊跷,三个地方同时火灾,还不偏不倚正好是我们查到时家的时候,你说,会是谁给他们递的信儿?”

“高村长吧,”陈聿怀插嘴道,“能有这么高效的领导力的,除了村长应该也不会有别人了,而且很明显他们是早有准备的,可能早在唐队来之前就已经计划好了,一旦有一家可能暴露了,三家同时放火销毁证据,甚至不惜袭警杀人再畏罪潜逃。”

“如果我们这次真的被烧死在了地窖里,”蒋徵说,“那就是彻底的死无对证了,咱们到目前为止最直接的线索链也就彻底断了。”

陈聿怀一字一顿:“釜底抽薪。”

时隔一夜,再次返回大渠沟村的时候,村里已经是大变天了。

警车,救护车,消防车,三类特种车齐聚一堂,身穿各色制服的人匆匆忙忙地穿梭在其间。

全村的人几乎都一夜未合眼,高建为更是提心吊胆了一宿,当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在看到迎面走过来的蒋徵时,活像见了鬼似的,脸色比在地窖里陈聿怀见到那个木雕时还要难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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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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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向狙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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