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无过发出的入住邀请并不是客套,甚至都不是一时兴起。
迟予怀在饭后仔细审视了一遍公寓之后就得出了以上的结论。
——卧室早就收拾得就跟酒店套房似的干净整洁,床单被套也都换了新的,卫生间里还煞有介事地摆上了新的牙刷和毛巾,迟予怀合理推测这些都是和拖鞋同一批采购回来的。
也就是说其实自己之前第一次在这个公寓过夜的之后,贺无过就为自己准备了这些生活用品……
迟予怀不知道他做这些是出自什么心理,但想到他那天晚上回来发现家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内心或许会有一丝小小的波动,迟予怀瞬间觉得“炮友”这两个字是自己咎由自取。
迟予怀理所当然地在公寓住下,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贺无过递过来的内裤和睡衣,进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之后,他一边用浴巾擦着头发一边找贺无过要吹风机,在卧室和客厅找了一圈都没看到贺无过的人影,只听到自己的手机在不断震动。
他把浴巾就在一边,接起了电话:“喂。”
“哥!到底怎么回事啊?”唐元的声音从听筒里夸张地传了出来,“怎么这次贺无过上热搜还带上你了?!”
有一瞬间迟予怀几乎要怀疑唐元不仅不在同一个时区,还不在同一个时空。
他突然有些想笑,语气无奈中带着几分嘲讽:“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后知后觉了,才看到?”
“我他妈昨天在找中介帮你申请临时毕业证!你丫在机场说溜就溜,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了,我又不能代替你领正式的毕业证,需要你写个委托书然后去大使馆认证,一堆麻烦!我就找了个中介看能不能给你申请临时毕业证!”唐元又委屈又气愤,“结果好不容易今天闲下来了上个网,居然看到你在老子酒店逍遥快活!”
“对不起,我的好弟弟。”迟予怀道歉得迅速而诚恳,“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就是你在网上看到的那样,我们一起喝了酒,我大概是脑子不清醒了或是情不自禁,然后亲了他。”
“我看不止是亲了吧,毕竟人都被你带回房间了……你就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认清现实吧哥,你已经陷进去了,那天在机场看到你狂奔离去的背影时我就意识到了!”唐元丝毫不给他哥留面子。
迟予怀不置可否,转而说道:“他们公司怎么回事?都几天了还没公关好。”
“哥,公关没这么容易的,”唐元叹了一口气,“你忘记前段时间我们酒店被泼脏水的时候了吗?网暴对于网暴犯来说就是一场狂欢,越是声势浩大他们越兴奋,什么真相什么解释,所有阻碍他们狂欢的只能被他们踩在脚底下。”
“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认为的真相罢了。”迟予怀说。
“当初我们被黑得那么冤,辟谣还都那么费力。贺无过他这些事吧,大部分是事实,更难反转。”唐元说。
“谁说这就是事实了?”迟予怀不爽。
有一瞬间唐元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表达不够清楚或是耳朵不太好使了。
“难道不是吗?”唐元有些不自信地反问。
谁知迟予怀内心那股莫名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连语气都带着几分坚定:“我偏偏要让它反转。”
唐元彻底不明白他哥在说什么了。
但他还没等到所谓的“反转”,却等到了他哥诡异地转变了语气。
“对了,”迟予怀不自在地停顿了片刻,“我最近有点缺钱。”
“我知道你没钱,迟盛明早就没给你打钱了吧?”唐元的语气中居然有几分不符合他身份和年龄的操心,“而且姑妈没上班,之前每年年底酒店的分红她拿的也不多……最重要的是她存不住钱,我爸也没指望姑姑存钱,我爸说了,这酒店最开始要不是有你爸的帮忙,做不到这规模,所以下半辈子姑姑就算不上班,存不住钱,我爸都能养活他。然后就是你,你这边这几个月实习能赚几个钱我还不知道?都不够你买件衣服吧!既然我爸都愿意养姑姑,我也愿意养你。”
我愿意养你。
这几个字单独听怪别扭的,迟予怀打了个冷颤,之前为开口借钱而酝酿的情绪全都落了下来,他实在没忍住想要呛回去:“哟,愿意养我,真不是反哺?以前带我参加那么多酒局饭局,连我妈都看得出来你什么意图呢?”
唐元也十分上道,没再上演兄弟情深的恶心戏码:“这不是靠着您迟家少爷的身份我才能扩展人脉嘛,那些有钱有势的少爷们都前赴后继地想要攀上胥州首富这棵大树,要不是你给我撑着场子,我哪能这么容易得到这么多资源和人脉,明悦酒店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往高端酒店的路线发展,你看看,酒店经营好了,我们家赚钱了,也没少了你们的,这叫互惠互利!”
“有时候我真想不明白,那些人在我身上也没捞到什么好处,”迟予怀有些感叹,“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儿。”
唐元煞有介事地思索了片刻:“话不能这么说,之前你爸的那些产业覆盖面那么广,我们出去玩没少刷你的脸卡,又是折扣又是免单的,多有面子。”
迟予怀冷笑:“这重要吗?你们缺钱吗?”
“不缺,但是他们跟胥州首富攀上关系了,再远的关系,只要够上了,机会就会更多。”唐元直言。
“无法理解。”迟予怀打了个呵欠,突然想到要紧的事,语气正经起来,“别打岔,我最近真的需要一笔钱。”
“你回国后,姑妈就在准备把她手上一半的股份转让给你了,你知道吗?”唐元说,“意思就是下次我们分红,你又有钱了。所以你现在没钱,先忍忍。”
对于唐茴转让了一半股份这件事,迟予怀没什么意外的,但是这依然解决不了他目前没钱的难题,他还是得跟唐元求助,便直言道:“我想以明悦酒店的名义赞助一个导盲犬训练基地,需要钱。”
“可以啊!是哪家公司的项目?企划书发我看看,我帮你看看值不值得投,你简直不知道姑妈之前去投了几个美容院什么的,都亏到连我爸都看不下去了,现在已经明令禁止她乱投资了,”唐元说,“不过你肯定比姑妈靠谱多了。”
迟予怀深深吸了一口气,冒着颠覆唐元三观的风险,将之前路明明发他的策划案发给了唐元。
“可能这次这个……”迟予怀短暂地做完心理建设后,说出了唐元最不愿意听到的四个字,“也不赚钱。”
“什么!?”
“也可以不以明悦酒店的名义赞助,”迟予怀淡定地跟他商量,“你现在手上的流动资金有多少?借我点钱,我以个人的名义去投资,年底我那部分的分红就不用给我了,要是不够,等明年年底再继续还你,怎么样?”
“……”
唐元忍不住感叹唐茴的赔钱基因的强大。
在看完了导盲犬训练基地的策划案之后,他没忍住长长得叹了一口气:“哥,我很严肃地想问你一个问题。”
“嗯?”
唐元酝酿了一下严肃的语气,问道:“贺无过到底哪里跟别人不一样了?把你吃得这么死。”
“这项目跟他没半毛钱关系。”迟予怀说。
“我没说有关系,你刚刚不是说什么‘我偏偏要让它反转’吗?咱们先绕回去,我非常好奇且严肃地问你这个问你,请回答。”
迟予怀愣了愣,他环顾了一圈仍然没有看到贺无过人在哪,便走进卧室关好门,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很特别。”迟予怀回答得干脆。
“你也很特别,特别傻白甜,被抛弃了就算了,还上赶着帮人排忧解难。”出了国后的唐元格外刻薄,和以前鞍前马后天天求着迟予怀一起去赴宴的那个人判若两人,果然距离远了,本性就随之暴露了。
但迟予怀也不甘示弱:“有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不知道当初明悦酒店深陷舆论风波的时候,是谁冒着自己名声被毁的风险来解救明悦。”然后他顿了顿,“而当事人现在,也确实名声被毁了。”
“哥我错了。”唐元说,“这事儿我能感激贺无过一辈子,要是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我也肯定二话不说就拿出来帮他。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就是觉得你在这份感情中太卑微了。”
“你哪只眼睛看到你哥卑微了?我跟他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他迁就我多一些,就算后面分开了,我俩也是平等的。”迟予怀觉得他的结论十分可笑,“你别瞎给人加戏!”
“我说的卑微,参照物不是他,而是除他之外的任何人,包括我。”唐元倒是认认真真跟他探讨起来了,“你对我们所有人都一副‘爱咋咋地,别浪费老子时间’的态度,只有对他有无限的耐心的包容。而且你以前一向高高在上,没什么同理心,对谁都不会浪费感情,但是在认识他之后,你变了,开始关心弱者,关心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的生命。真不是我笑话你,就这什么‘导盲犬训练基地’,完完全全就是贺无过那小子的风格,你以前根本不会对这些东西产生任何兴趣。”
迟予怀定在了原地,突然丧失了反驳的力气。
周遭瞬间安静了下来,明明窗户和门都紧闭,他却总觉得有风灌进来。
身体像是凭空出现了一个豁口,他就这么被丝丝冷风贯穿了全身,席卷着他飘渺的思绪远去。
他从来没有跳出桎梏,从客观的角度来审视自己和贺无过之间的事情,更没有花费时间来观察自己在这里面的变化,或者说是成长。
但是唐元劈里啪啦这一堆话,让他猛然醒悟,原来自己是这样被贺无过改变的。
于是他在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为什么喜欢上贺无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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