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无过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速度冲出小区大门的。
他的脑海中满是电话里那人说的话——“这个手机的主人意识不太清醒,可能是昏迷了,我们在复兴路23号门口……”
不知道是出于迟予怀给他安的爱管闲事的帽子的原因,还是出于昏迷对象是自己的房东和老板的原因,当然,他也没空思考这么多,往外跑大概只是他的本能反应。
当他在短短一分钟之内坐上出租车时,才发现自己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复……复兴路……23号……快!”
出租车师傅看他这副模样,凭借往常无数次被乘客催着去机场去考场的丰富经验,轻轻松松踩下油门飞驰而去。
迟予怀保持着栽在地上的姿势不太想动。
这是在他排除了蜷缩成一团给自己挠痒、躺平在马路上任人车碾压、跳到河里对这副无法控制的皮囊以暴制暴之外,最安全最不丢人的办法了。
听到有人在打电话,有人在拦车,还有人试图扛起他……
但他无法听太清楚,一切都像梦境一样混乱,但是触感比梦境真实,他仍然能感到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不安躁动,每一寸皮肤都在被火燎,汗如雨下,巨痒难耐。
如果真的是被火燎,说不定还更爽一点。
小腹开始绞痛,头晕和耳鸣交织在一起甚至都无法分清症状了,一阵阵恶心从胸口往外扑。
他就这么在原地不动,除了自己真的有些无法控制身体外,更多的是一种非常愚蠢的自我暗示——假装昏迷,让身体相信自己的大脑真的无法支配身体了,别折腾了。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像个醉鬼,身体沉重,且不听使唤。身边围着的几个大老爷们费了好大的力才把他扛了起来,安置在了小洋楼门外的阶梯上。
空间扭曲,时间没有了刻度,像是突然明白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迟予怀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度日如年,度秒如年。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微微张开眼,露出了一丝缝隙,用尽力气才轻轻吐出几个字:“谢谢了啊,救护车还要多久?”
“哎你没昏啊,太好了!”有个小伙子把他的手机递了过来,见迟予怀没拿,干脆塞他兜里了,“刚我给你朋友打了电话,他挺急的,估计很快能赶到。”
迟予怀没力气问他这个朋友是谁,也没力气接他的话。
“那还拦车吗?”有人问。
这个街区不在主干道,又窄又难进入而且还是单行道,平时很少有车进来,更别说出租车了。
“你们谁有空能送一下附近医院?我客人刚给我打电话,快出来了,我得干活了!”另一个人说。
他们面面相觑,毕竟大家聚在这的短暂缘分,也都是因为接了单子在门口接醉酒的客人回家,这会儿谁都走不开。
“要不打个120吧?”有人提议,“他刚刚是不是说要救护车来着?”
“对对对,打120!”刚刚还了迟予怀手机的小伙子表示赞同,“但是他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到,要打个电话问一下吗?”
于是又开始了一轮讨论。
迟予怀这会儿终于能听进去他们聊什么了,他非常想打断那些人,告诉他们也别讨论救护车了,随便帮忙拦个出租车,自己一个人就能去医院。
但他无法完全支配自己的身体,更没力气加入他们的讨论。
身体肉眼可见发红,他伸出双手低头看了眼,肿胀,整条手臂都是无序的抓痕。不看还好,就这么看了一眼,所有的感觉瞬间都复苏了。
痒啊……
想要抓痒的**像一个无形的怪兽在他身体里挣扎咆哮,短暂的沉睡令他苏醒后变得更加狂暴。
迟予怀也不想躺平了,他觉得只有裸奔才能以毒攻毒了!
快撑不住了!
这他妈是什么洪荒之力!
所以,有好心人能帮忙拦个出租车吗?
不然就……
真的……
要昏迷了……
迟予怀一口完整的气没呼吸完,有预感自己会再次从阶梯上栽了下去,正抬手想要稍微挡一下脸,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
“迟予怀!”
迟予怀呆滞的眼神一惊,朦朦胧胧看到身边站着个熟悉的身影。
贺无过拍了拍迟予怀的脸,后者没有表情,像个傀儡一样迷离。但是触碰到的时候很明显能感到对方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努力控制什么,呼吸也十分急促。
“迟少……迟哥?是你吗?”他问。
就算已经从穿着和发型上确定了这人是迟予怀无误,这会儿看着这张肿胀得像是整完容没恢复好的脸,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迟予怀用尽力气吐出了几个字:“别他妈盯着我看。”
好了,这下可以肯定没有接错人了。
“他估计是过敏了,身上起了好多红疹。”最年轻的小哥说,“刚刚还有些意识跟我们道谢来着,这会儿估计扛不住痒了,你快送他去医院吧。”
贺无过眉头微皱:“好,谢谢你们了,我带他走。”
接着他躬下身,将迟予怀整个人直接扛了起来,快步走到还没关门的出租车前,把人丢了进去,接着自己也钻了进去。
出租车开动,迟予怀闭上了眼。
贺无过往他那边看过去,迟予怀那边车门的窗户大打开,风毫无保留地灌进来,打在他的脸上。
就算带着口罩,也仍然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呼吸着风带来的氧气。口罩所遮盖不住的地方起了很多红色的疹子,看起来有些可怕。
贺无过目光往下移了点,这人的手臂上甚至脚踝上,只要是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能清楚地看到这些疹子。
应该是真的难受,还挺能忍,就这副狼狈模样居然还没忘记在跟自己置气……
贺无过这会儿倒是好脾气了:“你怎么把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迟予怀双眼紧闭,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贪婪地感受着风的拍打,恨不得灌满自己的身体。
就算他平时根本不会允许司机开这么快的车,这会儿也不顾上了,冷空气果然有镇痛效果,身上的难受程度明显有减少。
但他仍然没有要搭理贺无过的迹象,不知道是真的没力气说话还是残存的意识在告诉自己现在有多狼狈。
要早知道他们是给贺无过打的电话,自己应该爬也会爬到马路上去拦车。
医院很快就到了,车刚停稳迟予怀就直接推开车门扑了出来,贺无过赶紧去拽住他别摔着,紧接着下一秒迟予怀就弓着背在路边吐了。
操……
这人刚刚在车上是一直在忍吗?
贺无过伸手环住他的腰,迟予怀像个没有骨头的动物般,全身的支点都在腰上,在贺无过的手臂上。
吐了几轮后终于停下了,迟予怀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昏天黑地。
贺无过依然环抱着他,见他停了,赶紧找卫生纸给他擦嘴巴,结果翻遍了口袋都没找到,情急之下只能扯着迟予怀的T恤往他嘴上胡乱擦了一通。
这位少爷现在也是听话得很,居然没有一点反抗。
接着贺无过又扛起他,往急诊室走去。
从小到大他独立惯了,平时一些小毛病基本不上医院,但是贺玉芬哪里不舒服他一般都会陪着来医院,挂号拿药之类的流程比谁都熟。
他把迟予怀安放在等待区的座位上,蹲下身问他:“你带身份证了吗?”
迟予怀仍是急促呼吸着,闭着眼睛仰着脑袋靠在座椅上,摸了摸口袋,示意他自己拿。
贺无过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皮夹,里面果然有身份证,还有几张粉红的钞票。
“你在这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挂个号。”他认真地迟予怀说。
像是知道不会得到回应似的,他说完就起身离开了。
一小时后,贺无过陪着迟予怀在输液室,挺久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迟予怀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头顶挂着的盐水一滴一滴注入透明的软管,然后流向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感受身体慢慢活了过来。
皮肤上的红疹依然没有消退,但至少没那么难耐了。
“我要水。”他说。
贺无过有些惊讶,这家伙终于说话了。
他找了个一次性水杯接了杯热水给他递过去,迟予怀接过水一饮而尽,又把杯子递了回来。
贺无过愣了一秒,接着又站起身去给他接了一杯水回来。
这回迟予怀没一口喝到底了,而是咬着边缘慢慢啄着。
这三天两人都没好好说过话,本来谁都不准备低头,结果迟予怀这一折腾,现在整个人都温顺了不少。
贺无过也不是一生气什么道理都讲不通的人,比如说现在,他就挺心疼迟予怀的。
突然他看到迟予怀T恤上一抹泛黄的污渍,猛地想起了什么,站了起来。
“怎么了?”迟予怀看着他,眼神依然有些虚弱。
“你把衣服脱了给我!”贺无过催促道。
迟予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你记得你在门口吐了吗?”贺无过挠了挠头,“我拿你衣服擦的。”
“个王八蛋……”迟予怀骂道,却没有要发火的意思,低头看了衣服后叹了口气说道,“不早说,我现在怎么脱?”
他这么一说,贺无过才意识到他这会儿输着液脱衣服真挺麻烦的,拧着眉头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思考解决方案。
“你帮我脱,”迟予怀把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举了起来,“然后给我洗掉。”
“好,”贺无过见他这么配合,顿时负罪感降了不少,笑了笑,“但这是另外的价钱。”
“我说你王八蛋都算是夸你了。”迟予怀翻了个白眼。
贺无过没准备跟他打嘴仗,扶起迟予怀的腰,将一边的衣服撩起来,准备先将没输液的那半天手先从袖口抽回去,再顺着另一只手,一直往上顺到盐水瓶,把衣服给妥妥当当脱掉。
没想到就在他一手扶着迟予怀的腰,一手撩开他的衣服时,护士拎着个盐水瓶就进来了。
“该换……”护士说到一半愣住了,舌头开始打结,“水……了……”
贺无过手一松,腾地站了起来。
“靠——”迟予怀暗骂。
“我来换水。”护士紧张得抬手摸了摸额头,像是掩盖什么似的又刻意清了清嗓子。
有空一定好好改一下文案(拖延症晚期的作者如是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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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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