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想等你毕业了再给你玩儿的，但是又怕到时候这个游戏过时了你不喜欢。”迟予怀从卧室拿出新买的当下最火的游戏，在迟钦青面前晃了晃，“呶，据说是最适合情侣一起玩的游戏，不过我很怀疑——有人跟你搭伙玩吗？”
迟钦青完全没在意他的调侃，看到游戏包装盒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哇这个好酷，我在我同学家玩过！”
“哟！”迟予怀挑眉，“我们小钦青沦落到去别人家玩游戏了，你妈妈现在管你严了？”
迟钦青沉重地叹了口气：“对啊，她把我所有的游戏都没收了。”
迟予怀无情地笑了起来，作势要收回来：“看来我这个还是不能给你，那等你毕业再说吧。”
“啊？”迟钦青死死拽住游戏盒，无辜地看着他，“哥你陪我玩一把吧，我还有两小时才上晚自习！你看我每周就放半天假我都来找你玩了，你忍心这么对我吗？！”
本来迟予怀带他回家只是为了把提前买的生日礼物给他，并且还是确定了唐茴没在家的情况下才胆大把他带回来。
但既然唐茴不在家，那陪他打一会儿游戏也无可厚非……
迟予怀向来架不住他撒娇，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奈地点点头：“行吧，反正你唐阿姨晚上才回来……”
“谢谢哥！”
“玩一个小时就送你去学校。”
“没问题！”
半小时后，大门的锁咔哒一响。客厅的两人背后一僵，不约而同摒住了呼吸。
贺无过进门之后看到两束慌张的目光双双打在自己身上时，也吓了一跳。他回家完全是因为今天的社交量达到了上限，但是没想到家里还有人，更没想到是这两位。
迟钦青松了一口气，热情地跟他打招呼：“无过哥哥，你回来了!”
“好久不见。”贺无过弯下腰换鞋。
“正好我们准备玩游戏，一起吧！”迟钦青挥了挥手邀请他。
“我不会……”贺无过说着，目光飘过迟予怀冷漠的侧脸，身为厨子的自觉赶紧补充道，“我不知道你们在家，我去做饭。”
虽然迟钦青也就比他小一岁，但前者似乎总习惯于以绝对的小孩自居，随时随地就能撒娇和讨好，一切都自然而然，毫无表演的痕迹。
比如说这时候，他居然放下游戏手柄过来拽住了贺无过：“这个新游戏我们都不会，一起玩嘛。”
虽然他挺喜欢这弟弟的，但这会儿明显有些招架不住。
贺无过吸了口气，想着要不要跟自己的雇主解释一下自己今天不在家的原因——从对方不回复自己消息以及早上起床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开始讲起。
迟予怀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迟疑，淡淡地说了一句：“一起吧。”
“但是已经快六点了，”贺无过说，“我怕来不及……”
迟予怀打断他：“待会儿我送他去学校，陪他吃食堂。”
“好。”贺无过点点头。
不知道是得益于贺无过优越的厨艺还是来自同龄人的亲近，迟钦青特别喜欢跟他玩，甚至把自己的手柄给他，一步步教他怎么操作。
贺无过却如坐针毡，这个游戏是两个人一起合作闯关的游戏，非常考验两个人的默契度。
偏偏另一个角色是迟予怀在玩。
两个人全程都没有沟通，迟钦青坐在他们中间，不得不充当了总指挥——
“哥，你先站过去，让无过哥哥踩着你跳上去！无过哥哥那边有个绳，你去把我哥拉上来！”
“无过哥哥，那边有个阀门你拉住别松手！门打开了，哥你快进去！”
“无过哥哥，你要连跳两下，不然跳不上去。”
“无过哥哥，你把这个箭射到这个圆心！哥，你快抓着箭跳过去！”
“无过哥哥……”
正在等着迟钦青做指挥的贺无过看了他一眼：“你说。”
“无过哥哥，”迟钦青从沙发上拿起贺无过掉落的手机递过去，“你手机在震。”
“啊？”贺无过有些迟疑地放下手柄。
还真是自己的手机在震。
刚刚确实听到有什么音乐，但自己的来电铃声貌似不是这个吧？
他拿过手机仔细看了眼，果然不是普通的来电，而是之前路明明让他下载的app上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想着反正也抢不到单，他这次心平气和地按下了接听键。
“您好！”
屏幕亮起，一个大嗓门突然从手机里传来。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
贺无过顿时有些尴尬，回到了之前在ktv第一次接到通话请求时的手忙脚乱，手机就这么猝不及防飞了出去。
“您好，请问能听见吗？”地上的手机传来声音。
“能！能！”贺无过捡起手机，看到屏幕上正对着的是一台电脑，镜头有些晃动，大概能看到上面显示着的是一个网页的注册界面，他一边假装镇定快速往阳台走一边问道：“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我想注册这个网站，能耽误你一点时间帮我看一下吗？”
“鼠标往上移一点，点击一下，这里需要输入您的电话号码……下一栏需要输入您的密码……您把鼠标往下移一点，对的就这里，进入到下一页了。”
“小伙子，现在我该怎么做？”
贺无过皱着眉，努力辨认屏幕上因为光线太强而显得十分不清晰的字：“您把镜头……就是您的手机移一下呢，有点反光。”
画面动了两下，依然看不太清楚。
贺无过正想让他再挪一下手机的时候，对方有些怯懦地提出了一个问题：“请问，‘反光’是什么意思啊？”
贺无过怔住了。
该怎么跟个盲人解释“反光”的意思呢？
他闭上眼，思绪一瞬间回到了前几天在黑暗博物馆体验盲人生活的那个时刻，无尽的黑暗，仿佛“光”这种东西根本不存在在这个世界。
如果自己生来就在那样一个世界，所有的东西都要靠触觉、嗅觉和听觉去感受，而“光”作为唯一一样自己完全感知不到的东西，又该如何去接纳它？
怕是根本就不会相信吧。
他顿时有些颓然，睁开眼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
“这样可以了吗？请问现在能看清楚了吗？”电话那头又传来求助者的声音。
对方根本就没有纠结这个问题，自己却思绪万千，贺无过苦笑了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在上下左右慢慢移动着。
“好了好了，现在可以看清楚了。”贺无过说着，凑近去看。
“哥，你先自己玩会儿。”迟钦青放下手柄往厕所走去，“我觉得我需要蹲一会儿。”
迟予怀点点头，也放下手柄，拿起了手机。
自己是真的对这些游戏没太多的兴趣，况且最近被烦心事压着，玩什么都不尽兴。
迟予怀拿着手机乱划，无意中打开了手机相册，之前在红画舫贺无过喝醉后在酒店床上的照片以及他的身份证照片就这么赫然出现在了屏幕上。
他的呼吸一滞。
初识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那个时候真以为贺无过就是个误入歧途的学生，不会喝酒，不会逢场作戏，也就唱歌有点本事，整晚乖巧听话陪在自己左右，和现在偶尔露出桀骜不驯本性的他判若两人。
迟予怀看着手机上的照片——贺无过躺在酒店床上，衣领正好敞开到令人遐想的程度。
当初他在迟续的场子里喝多了临时起意，把贺无过带去酒店摆拍下这张不太雅观的照片也无非是为了掌握一些迟续的把柄，尽管这微不足道的把柄可能都不能证明什么，更不可能让迟续为十几年前他们家做的那些事买单。
但迟予怀第二天睡醒后就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可笑，他并不打算把贺无过这个无辜的人卷进来，本以为照片早就删掉了，没想到还在相册里。
但如今看来，现在的自己才是最可笑的——贺无过可不是所谓的无辜的人。
而这微不足道的把柄，这种模棱两可的照片，如果真要搞点事情的话，又确实能派上点用场。
那现在应该怎么做？
看在两人相识一场的份上干脆利落把贺无过扫地出门？还是拿着这些所谓的证据去找专业的营销团队把红画舫的名声搞臭？
如果选择后者，注定要牺牲贺无过。
迟予怀从烟盒里抖落出一根烟，点上用力吸了一口。
阳台上的人背对着太阳，弯着腰认真看着手机，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比划着什么，看起来诚恳而笨拙。
迟予怀轻吐烟雾，在迷蒙中虚起了眼，端详着他。
——我能信任你吗？贺无过？
他拿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小声了些，好让阳台的说话声能清楚传进来。
听着贺无过耐心指挥电话那头的人做事情，不一会儿他便明白了这人在干什么——这家伙已经开始给盲人结对帮扶了？
说这几天迟予怀都在愤怒和隐忍中来回切换状态，现在又多参杂了些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看着贺无过忙碌焦急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这个人看着挺简单的，身上却充满着各种矛盾。
比如说拿着迟续的脏钱登堂入室后，居然又把这些脏钱拿去认养导盲犬，投喂流浪猫，此时此刻还在义务跟盲人结对子！
迟续知道他派了个什么人来吗？
贺玉芬知道自己的儿子这么不争气吗？
迟予怀顿时觉得有些好笑。
就算在知道贺无过的母亲是迟续的人之后，自己和贺无过在无形中建立的某些东西轰然倒塌了，但他没有立即把贺无过扫地出门，都是有原因的吧。
而现在，这些原因其实是显而易见的。
他根本不了解贺无过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基于这份不了解，他也不敢就此断定贺无过就是老田所推测那样的人。
就算不愿意承认也没办法，自己对贺无过是存在过“信任”这个东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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