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迟钦青的学校骑车到银悦商场不远，十来分钟就到了。车一停，迟予怀就收到了新信息。
-贺玉芬和那个男人已经看完电影出来了，现在在三楼逛街。
他退出信息界面，抻了抻衣服走进商场大门。
然后又打开贺无过的聊天窗口，拨通他的电话：“包拿到了吗？”
电话那头的人很明显愣了下，调整了情绪回答道：“没有，要等会儿。”
“不急。”迟予怀刚到电梯前，“叮”一声门开了。
他走进电梯按下三楼。
“正好三楼有家甜品店我妈爱吃，你帮我带一个蛋糕回来。”迟予怀说完，很快就意识到了破绽——三楼根本就没有甜品店。不过想想贺无过应该也不知道，他补充了句，“我不记得什么名字了，你转两圈找找。”
“好。”贺无过说。
挂了电话，迟予怀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看不出来是阴晦或是不安。
看着显示屏上的层数缓慢上升，他的脸色慢慢沉了下去。
这是我最后给你的机会了，贺无过。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无过很少来商场逛街，毕竟这种纯粹的消费场所，他实在是没有什么来的理由。
很少来，自然也不了解商场门店的位置都有什么规则，直到他差不多绕了三楼快一圈了都没发现有所谓的甜品店时，他才意识到这一层楼似乎全都是卖服装和首饰的。
迟予怀他妈的今天到底在搞什么？
他明显有些烦躁了，摸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贺无过？你怎么在这？”
声音挺大的，有些尖锐刺耳，听到声音的贺无过莫名一怵，但转过身后，眼前的人他又差点不敢认。
贺玉芬挽着一个看起来比她年轻些的男人，看上去是在约会。
她穿着红色真丝长裙，妆容精致，长长的卷发挽起，在双颊不经意地落下两撮，闪烁的耳环和项链让她看起来神采奕奕。
习惯了她下班后疲惫不堪暴躁易怒的模样，贺无过这会儿看着她，差点忘了眼前这个女人本来就应该是个美人。
如果能收一收脸上那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的话就更好了。
贺无过有些犹豫地叫了声：“妈……”
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优点，贺玉芬的记性似乎比同龄的妇女都要好，比如说随时见到贺无过就能继续上次争执的状态继续战斗，或者说她看到贺无过的脸或是听到他的声音就会条件反射想到“白眼狼”三个字。
“别叫我妈，”贺玉芬瞥了眼身边的男人，朝着贺无过低声吼道，“我没你这么个白眼狼儿子！”
而贺无过显然对她的态度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他无所谓地点了点头：“好。”
正准备迈步离开的时候，贺玉芬又撇下同伴，拽着贺无过往角落走去。
“你给我过来，”贺玉芬把他按在墙上，指着他的鼻子，“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住到迟家老七家里去了？”
说到底贺无过力气总比她大，两下就挣开了她：“不管你信不信，我现在确实是在给他家打工。”
“你做这些就是为了气我吗？”贺玉芬问。
“是为了挣钱，为了读书，”贺无过淡淡地说，“为了活着。”
不知道是哪个字激怒了她，贺玉芬这次连声音都没压住，几乎是破口大骂——
“说你是白眼狼都侮辱了狼！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我虐待你了吗？我是不给你饭吃了还是不给你书读了？”
经过的人频频侧目，贺无过觉得挺丢脸的，但和从小到大街坊邻居们背后各种说三道四相比，这会儿的丢脸并不算什么无法忍受的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妈，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欠我什么，但是每次我让你不要再干这一行了的时候，你都只会怪罪我，仿佛我是你的累赘——是因为我的存在，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都活在自责中，只盼着快点长大快点挣钱，这样就不会再拖着你了。那现在我独立了，不依靠你了，能不能兑现你的诺言，换一个工作呢？”
“你所谓的分担，就是抛弃吗？”贺玉芬瞪着他。
贺无过觉得挺累的，每次争吵都是这样，自己抛一个问题出来，她永远不会接，像个偏执狂般反复揪着自认为的罪证不放，丝毫不讲道理。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路保持清晰，不要被她的问题和情绪带跑偏。
果然，她的下一句又开始胡言乱语：“你到底跟迟予怀是什么关系？你之前说你不喜欢女生，所以你现在就要跟着迟予怀是吗？”
“你又要开始了是吗？！”贺无过终于无法按捺住情绪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根本就不是你想的这样！”
不知道贺玉芬是满意他给出的反应，还是被激怒了，直接拽着贺无过就往外拉：“跟我回家！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家。”
“不要再逼我了好吗？”贺无过不费什么力就再次甩开了她，“我没有抛弃你，我只是在打工挣钱养活自己，并且真心希望你在摆脱了我这个累赘之后，能换一个工作，算我求你了。我在迟家工作很愉快，他家人也对我很好，这点你不用担心。”
贺玉芬明显愣住了，她的眼神蓦然透出几分绝望：“他们不是真的对你好，只是利用你！”
虽然早就习惯了她争吵中的逻辑混乱，并频频为了爆发而胡说八道，但这会儿贺无过仍是被她的神色和话语给弄得有些懵。
他不安地问了声：“什么意思？”
贺玉芬不由分说又拉起了他的手，看起来迫切而急躁：“你跟我回去！我就告诉你！”
果然，只是为了骗他回去而口不择言罢了。
贺无过实在是被路过的的人看得有些烦躁，瞬间拉下了脸，拧着眉头质问她：“你觉得你在我这里还有诚信可言吗？”
说完，他一甩手，挣脱之后像离弦的箭般冲了出去。
“你跑什么！回来！”贺玉芬跺脚，系带高跟鞋和大理石地板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在商场奔跑多少有些引人注目了，况且还是这么个手长腿长的大小伙子。
但贺无过顾不了这么多，只想彻底消失在贺玉芬的视线中，要不是大理石地板不适合冲刺，他现在的爆发力能打破校运会建校以来的短跑记录。
直奔到六楼的时候终于有些体力不支了，他整个身体都趴在了栏杆上，浑浑噩噩地大口呼吸着。
偏偏这时候，传来另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贺，你怎么在这？”
贺无过愣了愣，费力按捺住起伏的胸口，抬头的瞬间表情还有些错愕。
“还真是你！”唐茴看起来有些惊喜。
她身后跟了不少人，都是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太太，虽然没有浓妆艳抹但也能看得出精心打扮过，花了大价钱保养后的脸只依稀有些岁月的痕迹。
“唐……唐阿姨。”贺无过扯了扯嘴角，让自己在这狼狈的模样下看上去尽量体面一些。
说完后，下意识回了下头确定贺玉芬没有跟上来才稍稍松懈下来。
“哟这谁啊？”离他最近的穿着黑色旗袍的太太惊叹道，“这小孩个子这么高！唐茴我记得你儿子小怀好像也挺高的。”
唐茴笑了笑，顺手拍了拍贺无过的背给他顺气，满脸炫耀的表情说道：“来跟大家介绍一下啊，这也是我儿子，叫他小贺就行。”
贺无过僵在了原地。
他猛地觉得鼻子有些酸，接着就感到一阵暖意往上涌，就跟醉酒了似的，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太太团们一下炸开了锅——
“你就吹吧，当我没见过你儿子呢。”
“你这个儿子多大啊？有对象没？我有个外甥女刚大学毕业……”
“还有我女儿，你们知道的，在国外读研究生马上回国了……”
这众说纷纭的热闹场景，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白天才经历过，只不过辈分得降一降，但阿姨们的聒噪程度丝毫不熟路明明的姐妹团。
“边儿去……小贺刚成年呢！你们收敛点。”唐茴乐得眉飞眼笑，一边做手势让她们消停点，一边拽着贺无过说话，“你怎么一个人出来逛街了？我们刚买了电影票准备去看电影呢，你一起吧！”
贺无过吸了吸鼻子，努力眨了好几下眼。
眼睛大概率是红了。
不争气啊。
如果敢哭出来就丢人丢到家了……
“我就不去了。”他说。
尽管他早就习惯了被迟予怀无视自己的拒绝，也料想到了迟予怀的母亲——唐茴女士很大概率也会无视自己的拒绝……但身前这群太太们的热情程度还是让他多少有些意外。
“没事儿就跟我们一起呗！”
“对啊对啊！我看看哈，还可以买票。”
“待会儿我们还要购物呢，正好有人帮忙领包！”
“别磨叽了，咱们现在就买票！”
贺无过本身就不太擅长拒绝人，被她们这么七嘴八舌一通说之后，立刻就败下阵来。
唐茴离他最近，注视着他的眼睛突然开口问道：“小过，你眼睛怎么红了？谁欺负你了？”
贺无过一时间从六楼中庭跳下去的心都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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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 4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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