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予怀出门的时候专门背了个包,甚至欲盖弥彰地买了些零食放进去。
然后把“必需品”藏在最里面。
但是当他回到家打开门的时候,没有预想中贺无过飞奔过来的场景——只见到玄关旁边落在地上的唐茴的宝贝鳄鱼皮挎包,地板上的斑斑血迹,茶几上散落的药盒和绷带。
仿佛是个凶案现场。
他的体温倏地上升。
“贺无过!”迟予怀惴惴不安地朝房里吼了一声没人回应,又吼道,“妈!”
他上上下下在屋里找了一通确定家里没人之后,摸出电话给贺无过拨了过去。
听筒里滴了半天无人接听,他又给唐茴拨了过去。
这次接通了。
迟予怀紧握着电话:“妈?你跟贺无过一起吗?你们去哪了?”
电话那一头传来唐茴冷冷的声音:“我们在市医院。”
“怎么回事?家里怎么这么多血?!你受伤了?”
“贺无过的手被划了,现在在医院缝针。”唐茴说。
她依然是冷漠的口气,不同于往常每一次亲切地称呼“无过”。
迟予怀的心跳快到震耳欲聋,贺无过在缝针带给他的冲击感以及唐茴如坠冰窟的态度带给他的不安全感,让他一刻也无法在这呆下去。
他挂了电话,转身冲下了楼 。
好在市医院离他家不远,就算没催司机开快点,也算是在半小时内晃悠到了医院门口。
他直接奔向急诊室,里面三三两两的人,都没有熟悉的面孔。
他不得不摸出手机给唐茴打过去。
居然关机了。
一大堆不好的预感摩肩接踵席卷而来,他努力克制住颤抖,拿着手机好不容易拨出了贺无过的电话,破天荒的这次接通了。
“你们在哪儿?”他迫不及待地问。
电话那头没有立即回应,一些不清晰的声音传过来。
细细簌簌地,裹着风声难以辨认。
迟予怀紧握着手机,试图让呼吸平静下来,努力辨认着听筒传过来的声音,他心里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爬,焦急不堪,坐立难安。
须臾间他脑海中闪过无数无力回天的预设,直到两秒后听到贺无过比往常还要明亮的声音:“迟哥!”
还好。
他松了口气。
但是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彻底松完,紧接着贺无过的话又让他摒住了呼吸。
“迟哥,我外婆不见了!”
“什么?!”
“刚刚我接到她邻居的电话,说她早上去公园晨练之后到现在这么晚了都没回家,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刚上车,现在在赶去她家!”贺无过说话声音很快,快到连夹杂的哭腔几乎都被抹去了。
但迟予怀还是听出来了,他急切地说:“你发地址给我,我去找你。”
“迟哥,我外婆住郊外,你那边过来要坐很久的车,别来,你先回家休息,如果我有需要会跟你打电话。”
迟予怀还想说些什么,却完全被他这句话堵得死死的,虽然贺无过没有明说,但他还是意识到了自己这时候过去挺像个累赘的。
毕竟刚刚过来的车上,因为没让司机师傅适当减速,自己现在还有些晕眩,胃里仿佛有东西在造反,随时能倒腾点东西出来。
他瞬间有些气馁:“好吧,你遇到了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好吗?对了,我妈跟你一块儿的吗?我打她电话关机了。”
“没有,”贺无过说,“她帮我挂了号带我去了急诊室就出去了,等我处理好了伤口去找她的时候,走廊和楼道都没找到,本来我要给她打电话,就接到了我邻居打过来的电话……”
“嗯……”迟予怀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可能她手机没电了,我在医院找一会儿,你先处理你那边的事。”
贺无过外婆家的房门紧闭,隔壁的门大大敞开着,像是在等人。
果然,贺无过一到达门口,邻居便涌了出来,为首的一个二十出头小伙子十分激动:“贺无过?你是贺无过吗?!”
贺无过因为跑得太急上气不接下气,扶着墙点了点头:“你是?”
“就是我给你打电话的!我叫张昊,是赵婆……就是你外婆的邻居!之前你还替我去度假村上了几天班的!”
贺无过皱着眉,体力不支的他干脆顺着墙坐在了阶梯上:“我外婆她……”
“我们已经报警了!”张昊也在他旁边坐下,说话跟机关枪似的,“你外婆她每天都会跟我奶奶去南溪公园晨练,今天早上晨练完她去公厕,我奶奶就在原地等她,结果等了十几分钟都没出来,我奶奶就去公厕找她,结果厕所里没有人,只有一把赵婆晨练用的剑放在水池上。我奶奶说赵婆经常上厕所把东西落在水池上忘拿走,以前什么水杯手帕之类的,都是我奶给收拾走的。”
身后有人递了一杯水过来,贺无过仰头一饮而尽。
张昊接着说:“本来我奶奶以为赵婆犯糊涂自己回家了,就帮她把剑收好一个人回来了,回来了之后敲了半天赵婆家的门也没人开……不过赵婆本来这边朋友就多,可能去打麻将或者买菜都有可能,我奶奶也经常一天到晚在外面找伙伴玩,就没在意,想着晚点再把剑给赵婆送过去,结果……”
“电话呢?”贺无过拧着眉头,终于能完整说句话了,“当时没给我外婆打电话吗?”
“老太太晨练都不带手机,钥匙和包都不带,因为没有人给看着,怕丢,通常就换好衣服塞点零钱在兜里拿上道具就出门了。下午我妈回来知道了这事才觉得不正常,去赵婆家敲门打电话都没回音,然后联系到我,我赶紧跟同事换了班赶回来,跟我妈和我奶奶去各个街坊邻居去找人都没炸到,这才意识到估计早上在公园里就出事了。”
“我们跟赵婆一直都挺熟的,我现在在度假村的工作也是她给介绍的,但是赵婆没跟我们提过她家里人,她也一直都是独居,所以不知道该联系谁,就报了警。后来我才想起她之前让你顶过我几天班,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联系方式……”
亢奋和疲惫交织的身体和压抑的精神让贺无过的脑子也有些混乱,在张昊机关枪似的背景音中,他突然开始耳鸣。
张昊没意识到他恍惚呆滞的神情有什么不对,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
贺无过不太听得进去他在说什么,他抬头看了眼外婆家紧闭的大门,不觉握紧了手里的手机。
贺无过没有外婆家的钥匙,刚刚赶过来太急,没去找贺玉芬。这会儿他觉得该给贺玉芬打个电话或是发个短信,但是想到她还在住院自顾不暇,于是又放弃了。
毕竟市郊这片地方人口不多,民风淳朴,大街小巷的大多都脸熟,尤其是外婆性格开朗热情混得开,在这边住了大半辈子朋友也不少。
贺无过不太相信会有人贩子拐走一个不可能再生育的老年人,也不信外婆在这里有什么仇家。
最大的可能还是走丢了。
老人家这几年记性是愈发差了,有时候跟贺无过打电话说话都糊里糊涂的,记错贺无过的生日,甚至还记错他的名字。贺无过一直想着高考完搬过来住,也是因为担忧。
他坐在台阶上靠着墙,疲惫无神的目光落在张昊一张一合的嘴巴上,打断道:“警察那边怎么说?”
“没什么消息,失踪不到二十四小时没法立案,”张昊叹气,“公园比较旧,没有监控,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有。”
像是灵魂突然回归了似的,贺无过倏地站了起来:“带我去公园!”
夜已深,公园大门紧锁,张昊带着贺无过绕着公园外面走了半圈,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两人翻了进去。
公园里面漆黑一片,连路灯都没有,两人只能借着微弱的月光找路。
各种知名和不知名的昆虫叫声十分聒噪,夜风拂过,明明是仲夏夜,贺无过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从来没有怕过黑的他突然有些崩溃。
就在此时此刻,他完全共情了迟予怀对黑暗的恐惧。
可他以前从来不会害怕的。
贺无过心里十分清楚,与其说是对黑暗的恐惧,不如说是这黑暗附丽于失去亲人的恐惧中兴风作浪。
“走的急忘拿手电筒了。”张昊懊悔道。
贺无过摸了摸裤兜,拿出迟予怀给他的智能手机打开手电筒功能,好歹在崩溃的边缘抓住了一片稻草。
“往哪走?”他故作镇定。
“这边,”张昊拿过他的手机,走在前面开路,“你小心点,别踩到青蛙了,刚就看到跳了一个过去。”
贺无过深深吸了一口气,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好在这公园不算大,没一会儿就走到了老太太们常晨练的广场,再往前,就到了厕所。
这个时间拿个手机电筒探索夜公园的厕所和去鬼屋探险也没什么两样了。
“别怕,”张昊安慰他,“你们城里习惯了灯红酒绿的,估计没见过这么黑的天,我们这边一到晚上就这么安静,公园关得也早,习惯就好。”
贺无过的背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恐惧、无助和担忧紧紧包裹着他,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拧着眉头进了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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