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贺无过签了公司之后,贺玉芬便兑现了承诺没再去过红画舫,拿着贺无过给的钱,住进了医院陪赵娥。
而贺无过也搬去了公司提供的高档公寓,挺久没有回过贺玉芬家了——也就是那间市中心的老破小。
酒局散了场,贺无过没上曹炻他们的车,拐了几个弯,拐进了这个破旧的小区。
夜挺深了,小区没什么路灯,就算运气好遇上个,也明明灭灭的,比没有还瘆人。曾经无数个晚自习下课后的夜晚自己都这么独自回家,回到那个毫无生气的房子,要么给自己做顿宵夜,要么写会儿作业就睡觉,他早就习惯了孤独。
一抬眼,却看到房子的窗帘透着光。
他加快了脚步爬上楼,贺玉芬果然在家。
“妈?”
“你……”
两个人看到对方都有些疑惑。
“天气凉了,我回来拿点厚的衣服。”贺玉芬边解释着边拍了拍沙发上撂着的几件衣服,“你下午去了医院交了钱是吗?我都没见着你。”
辞去了夜场工作的贺玉芬不再如以前精心装扮自己,只薄薄涂了些护肤品和浅色的唇膏,岁月的刀在她眼角刻画了几道清晰的纹路,仔细看的话,头顶居然生了些银丝。
她之前一直都有染发和化妆的习惯,如今突然把自己真实的一面押上台面,这反差多少会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不是让人不忍直视的难以接受,而是时光无情流逝自己却无力抓住任何东西的那种难以接受。
贺无过的目光没在她身上多做停留,低下头换鞋:“晚上有点事,我交了钱就走了。”换好鞋后,莫名又解释了句,“晚上在附近吃饭,今晚就想着回来睡。”
挺奇怪的,明明这也是自己家,贺无过却莫名有种侵犯了他人领地的局促感。
或许是太久没回来住过了,也或许是自己太久没有和贺玉芬这么平和地见面。
贺玉芬辞去工作后,没多久红画舫就出事了,许多以前的同事都多少惹上了些麻烦,而她大概是运气好,能全身而退。
这也让她变得信命,也磨去了许多棱角。
十八年前她母亲从火场救下了贺无过,十八年后,贺无过又把她从泥塘里拽了出来。
——从此她安心呆在医院照顾母亲。
贺玉芬坐在沙发上,将叠好的衣服一件件塞进大号手提袋里:“你前段时间参加节目,挺久没来医院了,你外婆她最近好转了不少,有时候能见她睁睁眼,四肢受到刺激能动了,医生说这是快要苏醒的征兆。”
贺无过突然眼底放光:“真的吗?我明天下了课过去一趟。”
“嗯,医生说她能听到声音,我每天都坐在床前跟她讲话,给她听你唱的歌,给她按摩四肢,医生说这样有助于让她醒来,果然有用。你不用太担心,你忙着工作和学习已经很累了,医院那边有我照顾就行了。”贺玉芬终于装完了衣服,拎起袋子站了起来往大门走去,“我先回医院了。”
“妈,”贺无过叫住她,“生活费还够吗?我这两天到了些奖金,可以……”
贺玉芬摆了摆手。
她以前总说贺无过拖油瓶,自己养家不容易,其中多少有夸张的成分,只是她一直觉得自己离开红画舫也找不到更捞钱的工作,也不愿意去干一些不需要什么经验的体力活罢了。
当然,她更不愿意降低自己的消费水准。
但她也从来没想到过会有今天,养家的人变成了贺无过,而自己的物欲也直线下跌,就这么甘之如饴地过着自己曾经鄙夷的生活。
“医院的费用你都交了,我在那还能有什么花钱的地方?”贺玉芬换好鞋开了门,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挥舞了两下,“走了,再见。”
回到客厅坐下后,贺无过才发现沙发上贺玉芬刚刚坐过的位置后边,默默地放着一件灰色毛衣,贺无过认得它,三个月前它还躺在外婆家沙发垫旁的篮子里,至少有一半还是毛线球的形态。
而现在它完完整整地躺在这里,像是个等待的姿态,等待被认领。
贺玉芬居然把另一半织好了?
他有些惊异,微蹙的眉头中又有几分欣喜,他脱下卫衣,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拢进这件灰色毛衣里。
家里唯一的全身镜在贺玉芬卧室里,其次就是卫生间的梳妆镜。
逼仄的卫生间里小小的梳妆镜让他努力抵到了身后的墙才看完整自己穿成了什么样。
非常普通的毛衣样式,正面有两道螺旋而下的条纹,看得出来是精心计算着织出来的毛衣。
而这居然是两个女人没有沟通就完成了的作品。
贺无过看着镜子出了一会儿神才把毛衣脱下,给贺玉芬发了个短信说谢谢,然后准备找个睡衣去洗澡,拉开了衣柜的门。
一件熟悉的黑色T恤闯进他的视线。
自从签了公司之后,曹炻生怕他穿自己廉价衣服出去丢人似的,表面上让助理不断地送新行头来公寓,背地里仿佛恨不得把他那些丑衣服全扔掉。
虽然贺无过自己的衣服不多,但他也舍不得扔,只能把那些旧衣服全移到了这边家里来,没有几件,其中一件便是衣柜里最显眼的这件材质和设计感都与环境格格不入黑色T恤——是之前唐茴买给迟予怀却被他嫌弃而最后落到自己身上的那件胸口有个小彩虹的黑色T恤。
尽管在迟予怀家的那段时间,曾被他赠予过不少衣服裤子,但贺无过离开那天什么都没带走,背着他那装着几乎是全部家当却仍然空荡荡的书包,去的时候是什么样,走的时候便是什么样,只不过那时的他全然忘了自己身上还穿着前夜就没换下的迟予怀的衣服。
这会儿看到这件衣服,贺无过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像是做贼般,轻轻地捧起T恤在鼻子边嗅了嗅。
——还可以隐约闻到迟予怀家用的洗衣液味道,清冽中带着些不腻人的香味。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让他心里莫名划过一丝做贼心虚的恐慌。
“喂?”他接起电话。
“贺无过,”曹炻的声音还有些酒气,“我刚想起个事,策划部那边催了我好几天了,我今天得跟你敲定一下。”
“嗯,你说。”贺无过把T恤放了回去,找了套睡衣出来。
“你们家在几栋几单元?”曹炻问。
贺无过拿着睡衣进了浴室:“问这个干嘛?你直接说就行。”
“我在你们小区门口了,几栋几单元?”曹炻问。
十分钟后,曹炻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地给自己猛灌了几杯水。
听他语无伦次讲了一堆的贺无过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什么演出?什么Live House?”
“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Lu Live house,那老板是我哥们,他们家场地挺大的。”曹炻不厌其烦重复了一遍,“我们公司想趁着你在全国赛开始之前炒个热度,就在他那个live house搞个演出,激活一下粉丝的热情。虽然你现在人气很高了,但是只是大部分粉丝还只是胥州本地的,所以本来我想给你搞个全国巡演,不过没那么多时间,就还是先在胥州搞一搞吧。”
贺无过沉默了一会儿:“演出的话,我没有原创的歌,这算什么演出……”
曹炻把玻璃杯往茶几上一放,摆摆手表示问题不大:“我们已经买了好几首歌了,要是来不及的话,我们也可以找几首老歌要授权,反正只要时间确定下来,就可以开始录制和彩排了。”
贺无过没他这股兴奋劲儿,语气缓慢,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试探:“这些挺花时间的吧?”
“赚钱啊!”曹炻睁大了眼,“时间会白花吗?流量不即使兑现才会白白浪费!”
确实,贺无过当初答应跟他签约就是想赚钱,但他也就只想赚钱而已,当歌手从来都不是他的理想,更不想太火了束缚自己,只要能赚钱,哪怕让他做幕后工作也可以。
目前的节奏明显已经扰乱了他的学习和生活,比起赚钱,他更想好好平衡一下现状。
“曹哥,我看要不这次算了吧,”贺无过终于没忍住直言,“我没什么时间训练和彩排,之前已经落了不少课程,最近都忙着在补回来,演出的事,等到放假再说吧。”
曹炻则是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他:“你这个人怎么就拎不清呢!你那个课程以后能换这么多钱吗?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比赛啊!赚钱啊!流量变现啊!之后全国赛要花的时间多了去了!”
贺无过拿起曹炻的杯子走到饮水机前,帮他重新接了杯水递过去,虽然贺无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曹炻已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讨好。
“全国赛我会尽力的,但是学业我也不想荒废。”贺无过说得诚恳,“等到放假吧,放假时间多,你要我去全国巡演也好,参加商业活动也好,我都听你的。”
曹炻气鼓鼓地看着他。
贺无过也就这么不卑不亢地看回去,目光柔和中带着坚定,虽然是商量的语气,却丝毫没有要让步的意思。
“可以吗?曹哥。”
曹炻虽有不甘,但拿他没有办法,接过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好吧,谁叫我当初慧眼识珠非要签你呢,该你有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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