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温博士施施然走远，尤瑾拨开挡在面前叽叽喳喳抱怨起来的少年们，朝着严监丞的房舍疾步走去。
待到匆匆走至那堂屋前，才后知后觉地顿住脚步。无他，严监丞其人最重君子规矩，端看他堂屋前挂着的“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那几个大字便知道了。
就是因着先前有学子冒冒失失闯入，被严监丞好生拎着训了将近两个时辰，才放了人走。第二日，堂前就挂上来这幅字。
尤瑾面皮一紧，整了整仓促间有些凌乱的衣衫，才抬步走进里去。
“学生尤瑾，见过严监丞。”
那头发花白的老者将捧着的书卷小心放下，须眉皆白，唯有那幽深瞳孔定定盯着人，
“尤二，你来此是为了许家小子吧？”
虽说是疑问的语气，却含着淡淡的笃定意味。尤瑾低垂着的眼中眸光一闪，恭敬地应诺。
“莫要担心，许家小子早些日子就来了国子监一趟，已告了假。”
见着桌前的学生低声应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严常磬心中暗叹。
“他无事，只是因家中缘故，需要回祖籍一趟，过了年便会销假回来了。”话锋微微一转，“尤瑾小子，你也莫要再不上心课业了。秦家和罗家那两个下年都要升入坤院，荀病白那鬼精灵想来国子监是留不住的。”
尤瑾抿了抿唇，知晓这位老者是不会再透露更多旁的消息了，于是扬眉轻巧道，“严老先生可是错怪学生了，我这一门心思都扑在课业上，日日准时点卯的。巽院可找不出几个似我一般努力的了。”
不待严常磬当即就要吹胡子瞪眼，那小少年作揖恭敬道，“多谢先生解惑，已叨扰多时了，小子就先行退下了。也谢过先生一腔拳拳关爱之心。”
说着，抬头只静静不语，眨巴眨巴眼，狡黠的很。严监丞挑挑长眉，“你要是真能听得进才好，才不白费我一番心思。罢了，你也不耐烦听，早些回去别在我面前晃悠。”
“怎会！我可最是听话的了！那小子先回了。”说着，又是一揖，步伐轻快地溜走了。
“这小滑头！”看了眼几息间就跑没影儿的小少年，严常磬笑骂道，当他没听出来他特地只点了巽院么。就巽院，平日能有一个巴掌的人在学堂就算不错了！复而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待尤瑾离开了那间屋子，面色渐渐沉下，思衬许久不得要领，只得先返身回了学堂。那学堂里还是闹哄哄一片，见着尤瑾走进来，荀病白先一步上前。
“怎么样？远哥儿可是告假了？”
“嗯，方才问过严先生，说是早些日子就告假了。”
“怎的没听他说过？”秦序也凑上前来，他将要升入坤院，得准备着，又逢过年，忙得不可开交。昨儿在镇西侯府一聚，还是因为他爹带着侍从硬是把他从家里拉出来的。
“可是，出了什么事不成？”罗昶西见着他们几个聚在一块儿，也抛下还在抱怨着岁考的一圈子人过来，正好听见了秦序的问话，当即便压低嗓音问着。
见着那三人都惊讶地看过来，罗昶西瞥了圈周围似乎也好奇着想要听一嘴的人，看着人都退回去不敢再多探听，这才再次出声，
“前阵子我舅舅那头传来话，说最近都要小心着些行事，无事便莫要到处出来走动，这事儿我与你们说过了吧。”见几人连带着后知后觉巴巴跑过来的小胖墩儿都点头，罗昶西舒展了些眉宇，继续道，
“上面最近似乎有些乱。”
此言一出，尤瑾立时就想到那日大理寺急匆匆来人的事，当即就是面色微变。
罗昶西的舅舅是九门提督，他特地要与家中交代的乱子，必然不是普通的。况且步军统领衙门与大理寺、刑部时常互通有无，既然九门提督得的到消息，那么大理寺与刑部想必也是有所耳闻的。
可是哥哥却没有传任何消息出来。那么想来，这事儿要么是出在大理寺，要么就是大理寺与刑部共同负责的了，否则不至于半点信儿都没有。
不是没有传消息，而是……
不能传消息。
尤瑾心思流转着，不由的目光冷了冷，偏过头收拾好杂乱的心绪，轻声安抚道，
“也不定就与桓大人说的事儿有甚联系。严老先生说了是因着家中有事儿，要回一趟祖籍，方才告假的。”
荀病白也在一旁搭腔，“是了，也别自己吓自己。待会儿我与瑾哥儿顺路回去，离得近正好到远哥儿府上拜访，也好问问宽心。”
韫哥儿凑上来，也道，“我也一块儿去！”
尤瑾笑着颔首，对着另外两个道，“那便我们三个去吧。序哥、昶西哥你们就莫要跟着跑一趟了，且径自回府吧，不还得忙着升院的事儿。”
秦序与罗昶西只得应了，他们确实事忙，连今儿来都是抽着空，多少得做做样准备岁考。进坤院可不只意味着升院，更意味着将要正式接过些担子了，可谓是来往应酬、庶务缠身的很。只让他们若无事儿便传个信儿来。
好容易捱到散学，尤瑾三人急匆匆就往外赶，让被抛在后头的秦罗二人瞧着无奈摇头，动作熟练地将他们乱摆着的书卷放好交给侍立一边的书僮带回。
而等到三个早把课业抛之脑后的小少年到了许府，便觉着似乎是自己多心了。许府与往常并无二致，朱漆大门厚重古朴，门上的铜环擦拭得锃亮，在日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光是看着就让人就想起了远哥儿那张只会吐出冷冰冰话语扎人心肠的嘴。
尤瑾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确认过眼神，大家都有这样的想法。
收起心神，三人方到门口就被两个门卒认了出来。一个面熟的门卒走上前来抱拳施了一礼，爽朗笑道，“尤少爷，荀少爷，詹小少爷。”
“郑大哥，许久不见啊！改日找你切磋切磋，今日我们是来找远哥儿的劳烦大哥你帮忙通传一下了。”
那郑大哥一顿，歉意地拱手，“少爷昨儿就启程回老家了，因为那祖宅管事来的匆忙，倒叫三位空跑一趟。”见着三人又迟疑了会儿，“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儿？不若我去禀明夫人，三位少爷往里头少坐片刻罢。”
荀病白忙摆手，“这倒不用了，也无甚大事，既如此那我改日再约郑大哥，大哥那手拿手枪法可让我眼馋一直不曾得空！”
“是了，原是我们听远哥儿告假便想着过府探望一番，顺便说说岁考增科的事儿。既是无碍，便不用惊动许伯母了。”
尤瑾唇角微勾，说出口的话端的是春风迎面的温和，“只是不知怎的竟如此匆忙？可是伯父老家有何难处，虽然我们几个小的无甚长处，只若有什么我们家里能帮上忙的也让我们心里安定些。”
那郑姓大哥和气笑笑，“说不上什么难事，只是老家那边来了几个人请少爷去镇镇场子，哪里用得着劳动几位小少爷家里。”
詹司韫似模似样地点点头，“很是，有远哥去任他什么场子都震得四平八稳的！”
郑大哥点点头，与有荣焉，“那是！我们家少爷一张嘴走遍天下都不带怵的！”
荀病白脸扭曲了一瞬，忙调整好表情倒没让那大哥看见，不过詹司韫和尤瑾都看见了，不由得感同身受般打了个寒战。
“那郑大哥我们便不打扰了，下回再约。”
“好，下回要得了空，便给荀少爷使使我那杆枪，我也有些日子没练了！”
送走三人，郑鸿脸平静下来，那一直在旁边站着的门卒踱步过来，抬眼望了望那踏踏远去的马车，叹了口气。
而门房偏门，这会儿悄悄开了个角，露出一张雪白憔悴的少年面庞，只静静看了会儿，很快便又隐没入黑暗中。
传说中的男人不出场的第十四天
敏锐的瑾
直肠子的白
傻呵呵的韫
惨兮兮的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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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暗涌渐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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