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所有的喧嚣与光芒都被掐灭。客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疲倦的城市背景音。那声音像是远处的海浪,一遍又一遍地拍打在岸边,却无法抵达他的内心。
他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
哥哥获奖了,他应该开心的。
可他只觉得冷。
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无法驱散的寒意。那寒意让他想起了冬天的画室——窗玻璃结着霜,颜料冻结成硬块,画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干涩而刺耳。他记得那时哥哥总会端来一杯热牛奶,用手心的温度一点点融化他手指的僵硬。可现在,那杯热牛奶不见了,只剩下冰冷的空气和空旷的房间。
他伸出手,想要去拿茶几上的药瓶。手指在空气中停顿了片刻,仿佛在犹豫,又仿佛在确认什么。最终,他还是拧开了瓶盖,倒出一片白色的药片。药片在掌心里滚动,像一只无助的小虫。他盯着它看了很久,才将药片放进嘴里,拿起那杯凉透的水,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他皱了皱眉,却没有吐出。药物的作用不会立刻显现,他需要耐心等待。等待那种麻木感慢慢爬上大脑,让他暂时忘记一切——忘记电视上那个光芒万丈的哥哥,忘记这间空旷的公寓,忘记自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房间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秒针在一格一格地移动。每一声"嗒"都像是在提醒他,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
就在他闭上眼,准备迎接那短暂的解脱时,门外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猛地睁开眼,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是哥哥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开了,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林怀瑾脱下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他的脸色苍白,眼神疲惫,却在看到弟弟的那一刻,露出了一个真实的、没有任何伪装的微笑。那笑容很轻,却像一缕温暖的光,瞬间照亮了这间昏暗的客厅。
"怀瑜,我回来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林怀瑜怔怔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眼眶突然有些发热。他想开口说"恭喜",却发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林怀瑾似乎察觉到了弟弟的异样,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林怀瑜能闻到哥哥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混着一丝烟草的气息——那是他在电视上从未闻到过的味道。
"怎么不开灯?"林怀瑾轻声问道,伸手去按墙上的开关。
灯光亮起,照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也照亮了林怀瑜苍白的脸庞。林怀瑾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注意到了茶几上的药瓶。
"你又吃药了?"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林怀瑜没有否认,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睡不着。"
林怀瑾沉默了片刻,伸手将药瓶拧紧盖子,放到了离弟弟更远的地方。"以后我在家的时候,你不要一个人吃。"
"你不会一直在家的。"林怀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锋利的刀,悄无声息地划过林怀瑾的心口。
客厅里陷入了沉默,只有墙上挂钟的秒针在一格一格地移动,发出单调而规律的声响。那声音像是在提醒他们,时间正在流逝,而他们却无法阻止。
过了许久,林怀瑾才开口:"对不起,最近太忙了。"
"你不需要跟我说对不起。"林怀瑜抬起头,直视着哥哥的眼睛,"你应该跟那些喜欢你的人说,跟你的导演说,跟你的公司说。我只是……"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我只是一个累赘。"
"怀瑜!"林怀瑾的声音突然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不是累赘。你是我唯一的家人。"
林怀瑜笑了,那笑容苍白而无力。"唯一的家人,却总是不在家。"
林怀瑾伸出手,似乎想握住弟弟的手,却在半空中停住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在舞台上可以应对自如,可以说出得体的获奖感言,可以面对无数记者的提问而不露出破绽。可在弟弟面前,他总是显得笨拙而无助。
"我会多陪你的。"他最终还是说了这句连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的承诺。
林怀瑜没有回应,只是转过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他,让他感到莫名的不安。
"怀瑜,你知道吗,"林怀瑾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今天在后台,我一直在想你。"
林怀瑜的身体微微一僵。
"我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林怀瑾的声音越来越轻,"那样,我就不会那么害怕。"
"害怕?"林怀瑜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有什么好害怕的?你站在那么多人的中心,他们都喜欢你,崇拜你。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那不是我。"林怀瑾低声说,"那只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我。真正的我……"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苦笑了一下。
"真正的你是什么样的?"林怀瑜追问,"是那个在深夜抱着我、安慰我的人吗?还是那个在卫生间里偷偷抽烟、不敢让我知道的人?"
林怀瑾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没想到弟弟知道这件事。
"你看到了?"
"闻到了。"林怀瑜的声音很平静,"你的衣服上有烟味。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知道很多。"
"对不起。"林怀瑾又说了一次对不起,"我只是……有时候我觉得喘不过气来。"
"所以你就用烟来麻痹自己?就像我用药物一样?"林怀瑜的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我们还真是像啊。"
"怀瑜,别这样说。"林怀瑾伸出手,轻轻握住弟弟的手,"我们会好起来的。你会好起来的。"
"会吗?"林怀瑜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哥,我真的很努力了。我按时吃药,我去看医生,我试着画画……可我还是觉得很痛苦。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像掉进了一个很深的洞里,无论怎么往上爬,都会掉下去。"
林怀瑾的手微微收紧,他的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无助。"我会拉你上来的,怀瑜。我会一直拉着你,不会放手。"
"可是如果你不在呢?"林怀瑜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空气吞没,"如果你走了,我一个人怎么爬上来?"
林怀瑾沉默了。他知道弟弟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他的工作越来越忙,他的时间越来越不属于自己。他害怕有一天,他真的会失去弟弟,却无能为力。
"我答应你,"他最终说道,"无论我在哪里,无论我有多忙,我都会回来。我会一直回来找你。"
林怀瑜看着哥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里面有渴望,有怀疑,也有深深的疲惫。
"哥,"他突然开口,"你今天获奖了,我应该高兴的。可是我……我真的很难受。我觉得你离我越来越远了。"
林怀瑾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怀瑜。无论我站在多么耀眼的舞台上,无论我获得多少奖项,我的家永远在这里,我的归宿永远是你。"
林怀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靠在哥哥的肩膀上。林怀瑾伸出手臂,紧紧抱住弟弟,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怀瑜,我们一起努力,好不好?"他在弟弟耳边轻声说,"你不要一个人扛着所有的痛苦,我会和你一起扛。"
林怀瑜闭上眼睛,感受着哥哥怀抱的温度。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感到一丝安心。可是,这种安心感很快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取代了。
他突然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样的时刻不会持续太久。他们的幸福就像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可能被一阵风吹灭。
"哥,"他轻声说,"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
林怀瑾的身体明显一僵。他抬起弟弟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怀瑜,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下去。答应我。"
林怀瑜看着哥哥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恳求。他想点头,却发现自己无法做出承诺。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林怀瑾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但他很快掩饰了过去。"没关系,怀瑜。我们还有时间。我们会慢慢好起来的。"
他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就像无数个夜晚那样,试图用这种方式传递力量。可是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力量是多么微弱。
夜深了,城市的喧嚣渐渐平息。林怀瑜在哥哥的怀抱中睡着了,呼吸均匀而平静。林怀瑾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卧室,盖好被子。
回到客厅,他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药瓶发呆。他的手伸进衣袋,摸到了那包被他藏起来的烟。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烟放回了口袋。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必须想办法帮助弟弟,也必须想办法拯救自己。可是,他真的有这个能力吗?
林怀瑾站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面的夜色深沉,城市的灯光在远处闪烁,像一片不属于他的星海。他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是经纪人发来的消息:明天早上七点的早间访谈,别忘了。
他苦笑了一下,收起手机,转身回到卧室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他看到弟弟安静地躺在床上,眉头微微皱着,仿佛在做一个不安的梦。
林怀瑾轻轻叹了口气,关上房门,回到客厅。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插进头发里,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持续多久。他只知道,只要他还能回来,只要怀瑜还在等他,他就不能倒下。
与此同时,他没有发现,茶几上的药瓶被他移动过的位置,恰好让月光照到了瓶身,反射出一丝冰冷的光。那光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等待。
但这一切,都被夜色掩盖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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