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不是？
出门在外交朋友，咱主打的就是一个体贴真诚、义气友爱！
“你说是不是？”
徐夙坐在房间里，边敲着电脑，一边和朋友打电话。桌面外放的手机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
“还有死缠烂打？”
他手一顿，啧了声。
对面立刻改口：“您是有义气，您最友爱团结。每次小组作业都带我躺高分，每次月底都接济啃榨菜的兄弟，每次逃课都帮……你从来不帮我答到！”
“这是原则性问题。”
“……行吧。”
“行什么行，帮我问了没？”
“问了……他刚回。”对面停了几秒，阅读回复，“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特定情况下会出现情景闪回……”
徐夙立刻退出当前的网页，敲击键盘，重新搜索。按下回车键，一目十行阅读更加全面的解释。
创伤后应激障碍，本人目睹或遭遇一个或多个涉及他人或自己的死亡、威胁或严重伤害后，导致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状态。①
患者常出现的症状有：创伤性情景闪回，回避创伤相关事件（甚至选择性遗忘），睡眠困难，高度警惕多疑，自厌焦虑，疏远他人，情感受限、性情大变，甚至会产生自杀倾向……
种种症状，完全符合！
是啊，叔母说，水听从前明明是个开朗爱笑的小天使。
现在只会冷脸说滚。
盯着网页上漆黑的印刷体，徐夙攥紧双手，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双眼睛。
傍晚回头时，四周玻璃白雾弥漫、模糊不清，那双注视他的漆黑眼眸，静悄悄，里面映满晚霞热烈的赤红光芒。
*
红光唤醒玻璃。
今日将是难得安静的一天。
肃穆华丽的木制大床上，男人睁开眼睛，其中一片清明。单薄的被子拢起修长轮廓，直到闹钟响起，他才掀开被子真正起床。
拉开衣柜随手拿了件衬衫，顿了下，另取一件白色粗线开衫毛衣。
双肩披挂着开衫下楼，拉开冰箱，视线在工整的收纳盒标签上飘过，挑出一袋可可粉拆开。
望着热气腾腾的早餐杯，他抿唇，默默往里面丢棉花糖。
一个两颗三颗……
等水快满溢出去才堪堪停手。
早餐冲泡完毕，端到窗底的圆桌上。他随手拿过旁边的笔记本与铅笔，开始写写画画。初阳照耀的城堡，寂静地只有纸笔摩擦声。
一串串铅色文字在纸页勾勒。
精神的画卷逐渐铺开。
漆黑的眼眸用力地注视着、经历着、见证着！文字的形成越来越快……
忽然笔铅断裂，写字的手戛然而止。水听怔怔望着纸页上不完美的半个字，停顿良久，拿起旁边的杯子，搅动两下，将其中已经凉透的甜可可一饮而尽。
不足够，还远远不够准确。
那些疯狂，绝望、窒息、渴望……
终究只是脑内模拟。
他皱起眉头，忽然推开面前的物品，抬步迈上楼梯。
今日风有些大，阳光却格外热烈，太阳挂在东南方的天空，融化着残破庭院里的积雪。远处起伏的山脉金光闪闪，美丽圣洁，令人向往。
真是……令人向往。
“喂，今天的灵感是坠楼吗？”
水听前探的身体戛然而止。他坐在三楼的露台栏杆之上，低头望去，风逆着将其乌黑的发丝吹向相反的碧蓝天空。
院子里，熟悉的青年昂着头，朝这里用力挥舞双臂，笑容灼目。
大门被拉开。
水听面向门外的人，双眸沉沉。
徐夙却读懂了其中含义，笑眯眯回答：“你昨天说‘好再来哦’，我觉得咱们一见如故，今天就来了呗。”
水听压低眉头：“我没说。”
“明明说了。”徐夙上前一步，越过门框探身进房间里，指向某一处窗前，“就站在这里，你说：如果喜欢我的话，一定要再来哦，我很期待。”
他眨了下自己的浅色眼瞳。
“用眼睛说的。”
望见那双墨石般的眼瞳微微睁大，里面清晰地映着自己微笑的脸。徐夙扬唇将笑容放大，揉了揉他被楼上冷风吹乱的乌发，轻声道：
“放心，我全部都听到了。”
阳光挥洒大地，积雪银光闪闪，冰冷地板上映落一道镀着金边的重叠人影。
迎面的风骤然停止。
不打扰这片属于暖阳的空间。
水听松开扶住门框的手，注视着面前嬉皮笑脸的青年，缓缓抱起双臂：“答应访谈，你就能干脆利落地滚了吗？”
徐夙恍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件事。
他惊喜：“你答应了？”
“你滚的话。”
“那——”徐夙与他对视几秒，扬唇轻笑：“还是算了吧。”
这个答案好像是出乎预料了，水听微怔，茫然的乌瞳里浮现出疑惑。徐夙发现这种时刻，这人竟意外好懂。
“想问为什么？”
水听注视着他没有出声。
青年弯起眼眸，将手伸到他面前：“比起访谈，我更想和你交朋友。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水听蹙眉，垂眸沉默。他又宕机似的原地站住，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徐夙安静等待。
滴滴滴～口袋里的手机连响三声，他低头看一眼，是左娴的消息。
【你一大早跑哪儿去了？】
【屋里还藏了条狗。】
【你叔父狗毛过敏，再不回来，它可就保不住了。】
徐元清一天天的就事多！
徐夙连忙回复：【那么可爱的狗狗你忍心丢掉？而且它不是我的。】
左娴：【你在这认识几个人，不是你的还能是谁的？】
【水听。】
【这狗叫拉斐尔，他可喜欢了。你一定要保住它！】
等了等，对面不回消息。徐夙正准备打电话，忽然察觉余光里有东西在动。
水听拉住门迅速关闭。离成功只剩一条缝隙的时候，突然卡住了。他用力往外推，怎么都关不上！
一只手握住门板，徐夙闷哼：“脚，断了……”
水听垂眸，看着抵在门框的脚，犹豫了一下才松开力道。
怕他故技重施，徐夙皱着脸，挤进半个身子。他甩甩右脚，嘶声道：“别这样嘛，今天可没有拉斐尔帮我开门。”
水听眼睛闪了闪。
徐夙观察他的神情，悄悄掰掉他按在门框的手。等人察觉冷眼扫来，立刻举起双手，可怜巴巴问：“你该不会因为昨天的事，生我气了吧？”
水听毫不犹豫点头，并用眼神告诉面前这个人——你可以很有自知之明地滚了。
“我就知道。”
徐夙倾身向前，扬唇笑眯眯道：“所以，我今天这不又来赔礼道歉了吗？”
话音刚落，水听猝不及防被一件外套裹住。紧接着胳膊被人一扯，双脚离地，再回神已经到了别人背上。
徐夙把人往上托了托，大步迈进雪地里。
踩雪声，咔嚓咔嚓。
寒风声，呼啦呼啦。
水听伏在他背上，前胸后背是属于同一个人的温度，格外不自在。眼睛在周围巡视，最终定在暴露在自己眼前的脆弱脖颈上。
他用手环了上去。
徐夙察觉到他的动作，轻笑一声，先一步开口：“带你去看看我今天的赔礼。”
一只大白狗冒出脑海。
水听缓缓松开准备锁喉的手臂。
今天徐夙独自过来，开了一辆黑色越野，四只车轱辘被银色防滑链五花大绑。
徐夙绕到车后方，跃跃欲试。
“闭上眼睛！”
后背上水听闻言，狭长的凤眼睁圆，一眨不眨。
伴随滴地一声响，后备箱缓缓上升，刚抬起来，啪叽，一只粉色小猪叽里咕噜滚到雪地上。
水听被吸引注意力，视线跟着那只小猪翻滚，再抬首，视野便被一堆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填满。
猫狗狐熊，长毛短毛，各式各样，五彩斑斓地填满整个车厢，很多因没了挡板稀里哗啦往下掉。
落进枯燥的白雪里，成了一道彩虹。
身后半天没动静，徐夙晃了晃问：“怎么样，这次的喜欢吗？其实本来我摆的挺好看的，路上颠乱了，你凑合看。”
“死的？”
“什么？”
徐夙感受到揽住自己脖颈微微收紧，冷清的嗓音在他耳边轻问：“都是死的吗？”
这个形容过分独特。
徐夙替他换了个字：“都是你的。”
说完青年转身，蹲下把人放进后备箱。水听的到来又挤下去好多玩偶，他撑着边缘，小心坐着，脚往前抻避免弄脏室内鞋。
“来，比个耶。”
水听抬眸，发现徐夙已经按下拍摄键。他蹙眉：“删掉。”
“挺好看的，干嘛删掉？”
徐夙欣赏自己的摄影作品，满意扬眉。欺负他不能下地，格外挑衅地晃晃手机，点开某个对话框：“给我叔母看看，让她知道我一大清早跑出来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叔母？”
“对啊。”徐夙顿了下，发现自己好像没跟他说过，“左娴就是我叔母。”
水听要下去抢手机的动作一顿，望着青年动了动唇，竟原地坐好，安静下来。
徐夙扬眉。
他叔母这么好用？
*
星辰出版社，社长办公室内，左娴刚刚安抚完因家中要养狗而崩溃的丈夫，就看到了徐夙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穿着白色开衫的男人被一群玩具包围，表情微愠瞪向镜头，竟丝毫不显突兀。
难得这么有精神。
她不禁扬起嘴角，目光柔和。
徐夙：【我拍照水平怎么样？】
【主要是人好看。】
左娴回复后看着这段对话，表情一阵纠结。最终下定决心，找到一个人的对话框，斟字酌句发出六个字。
【嫂子，对不起了！】
对方秒回一个问号。
【徐夙那个臭小子好奇心过剩，终于进山里被熊瞎子拍死了？】
【不对，熊冬眠呐，那是……】
【狼？】
【还有没有全尸？】
徐夙在亲妈那边的形象，在这短短几句话中生动尽显。左娴忍不住失笑，证明人目前还活蹦乱跳。
对方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放下笑，叹一口气回复：【这事我不太好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对面不愧是徐夙亲妈，立刻猜测：【跟徐夙有关，你还不好说……呵，就这么几天，这小兔崽子还能在那边给自己找了个对象？对方还是个男的？他要跟我出柜？】
左娴：“……”
她嫂子真乃神人也。
么么O3O
注①：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解释，来自于百度百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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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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