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深浅这会儿不太想见到他，脑袋又往里埋了埋：“没醒，死了。”
五分钟过去，没听到动静的顾深浅探出头，正对上沈千峻似笑非笑的目光。
“……”
她面无表情地坐起，“杨楠他们呢？”
“吃饭。”沈千峻说，“不然顿顿跟你吃披萨？”
顾深浅忽略他的后半句，“你来干嘛？”
沈千峻：“巡视抽查。”
“……”
那你可真够闲的。
顾深浅还没从梦的后劲儿里出来，对着沈千峻非常别扭。
她对沈千峻的印象还处在“有病”“事儿妈”“讨厌鬼”“白瞎一张顺眼的脸”，然而睡一觉醒来，竟然觉得他也不算面目可憎。
每一个微表情都带着难言的味道，是岁月下的沉淀，却又偶尔露出孩子气。
顾深浅觉得自己还在受梦里玖安的情绪影响，不然也不至于光是意识到现在她和沈千峻独处一室，就忍不住别扭。
忍不住去看他。
原来他也有那样的少年模样。
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到沈千峻的少年气。
顾深浅脑海中又浮现了在她精神领域里，看到的沈千峻的记忆。
他带着满身创伤，肆意躺倒在地上放声大笑，对着顾深浅……对着安安承认，他不想活下去了。
顾深浅在安安的视角走马观花地看完了沈千峻作为一个普通人的前半生，却全程都不曾见过他这样意气风发。
被父母遗弃的兄妹，先天体弱的妹妹，打过黑拳跑过黑市，在体校被相中，却是成为人类超自然进化项目的**实验者，为了妹妹的医药费选择妥协。
直到π星人入侵地球。
可以说在遇到玖安前，他的人生都在委曲求全，为了生存和家人一次次低头。
他是个很好的哥哥，却早早的没有了少年的模样。
和她刚刚在梦里的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只是……
她今天的梦未免太真实，枪林弹雨的逼压犹在眼前。
到底是梦还是……沈千峻的记忆？
如果是梦，体感未免太真实。
如果是沈千峻的记忆，视角也不应该是玖安。
那这梦是……
等等。
顾深浅突然想到一件事了。
精神文明都开启两百年了，如果她在梦里看到的都是真的，沈千峻现在得多大年纪了？
“你在看什么？”
沈千峻嗓音低沉，把顾深浅从思绪里拽了出来，却也成功让她脸烫起来。
但顾深浅的脸皮也不是纸做的。
她淡淡地说：“光脑，看监控。”
余光里，沈千峻似乎飞快地笑了一下。
顾深浅侧首看去，沈千峻还是那倒霉模样，对上她视线也只说：“挺好。”
“……”
太神金了。
顾深浅有点难顶，当真打开了监控回放，权当沈千峻不存在。
忍了又忍，顾深浅还是没忍住瞟他。
沈千峻似乎也在看自己的光脑，目不斜视：“有话就说。”
“额，倒也没什么。”顾深浅摸摸耳垂，迂回战术起，“沈千峻，你有特别不想活的时候吗？”
“有，每天都想死。”
“……”
“你也不想活了？”
顾深浅否定得很坚决：“我特别热爱生活。”
沈千峻不说话，看上去忙着别的事，顾深浅精神头好了点，也正经看起监控来。
两相无言，各自忙碌，倒也和谐。
杨楠、罗亚和乔森回来时看到的也正是这一幕。
杨楠招呼着顾深浅吃饭，三菜一汤还有饭后水果，都是顾深浅平时爱吃的。
甚至还有草莓味的营养液。
顾深浅感动得几乎飙泪。
杨楠朝沈千峻的背影抬抬下巴，比着口型说：“家长准备的。”
顾深浅：“？”
见她一脸疑惑，杨楠干脆大着胆把她拽到一边，小声科普，“我们老大是特监处1号保姆兼家长。他看着挺凶，实际上……”
沈千峻无情打断：“闭嘴。”
“噢。”杨楠扁扁嘴，凑到顾深浅耳边小声说：“实际上真挺凶的。”
顾深浅：“……”
杨楠：“你准备什么时候撤？他们已经闭店了，就剩那个吴经理还在她办公室，准备等我们走。”
“一会儿吧。”顾深浅先炫完了营养液，慢慢摆好餐具，“乔森呢？刘师傅怎么说？”
乔森说：“承认了。解思涵找到他，让他换成她给的原料，设计稿里的真玉就给了刘师傅。”
顾深浅惊讶：“这就都撂了？”
“起初不肯说，见了我拿去的挂坠还在嘴硬，说证明不了我手里这块就是当时提走的货。”
没错。
经理和店员能才顾深浅的图上看出端倪，是因为顾深浅的图足够清晰还原。
但监控系统的视频则不然。
尤其是私人门店这些为了留档避免纠纷的视频，镜头都不会选择太高的清晰度，能看清发生的事就足够了，自然也无法从视频里看出原材料。
顾深浅指出：“上面的雕工技法呢？是他的吗？”
“只能说相似，他真要辩解，不足以作为证据。”乔森说，“目前看最有力的证据，还是解思涵的转账记录。”
“那他是怎么招认的？”
“他一开始看上去似乎真不知情，很愤怒觉得有人诬陷他。看见转账记录变了脸，有点迷茫。”
乔森停了停，不确定地说：“我不是精神系，无法确定，但，他看上去像被干扰过。”
“干扰？”顾深浅重复着这两个字，“会让他做出本意以外的行为？”
“差不多。”
杨楠光脑公开权限，乔森问话刘师傅的场景展现在众人面前，每个人都能看到。
过程和乔森说的基本一致，当乔森掏出转账记录时，刘师傅明显呆住了。
以顾深浅的角度，能看到他起初的震惊和不解，再到后来的迷茫，双目失神，平铺直叙地说出了“真相”。
乔森：“两个质检我也都找过，跟他的反应差不多。”
顾深浅不确定地问：“精神系，能做到这一步？”
乔森没答，而是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沈千峻。
沈千峻也正看着他。
半晌，乔森才好似得到了批准，说：“能，但寥寥无几。”
却没有往下说的意思了。
顾深浅不怎么意外，她看向沈千峻：“你们的人？”
沈千峻：“算是。”
氛围有点怪，杨楠嘀咕道：“也不都是我们的人吧？姓周的就跟我们早没来往了。”
顾深浅后背发凉：“你说姓什么？”
“杨楠。”
沈千峻这一声比刚才沉得多，也凶得多。
杨楠闭上了嘴。
顾深浅面色惨白，“总不能叫周亦知吧。”
杨楠没能回答，她嘴让罗亚捂上了。
乔森看上去很茫然，显然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沈千峻岿然不动，没有承认，却也没否认。
只是反应已经足够了。
顾深浅眉头一点点蹙起，眉心挤出细纹：“他怎么会跟你们有牵扯？什么时候？”
沈千峻话里带着警告：“这跟案子没关系。我要你查的是精神暴走事件始末，别搞错方向。”
他向外走去，临到门口时，侧身说道：“精神系既然能扰乱人，你看到的证据也未必真。”
顾深浅一怔。
再回神时，沈千峻已经走远了。
顾深浅目光又落到了那瓶被她一口气炫完，只剩下空瓶的营养液上。
这人就好像，专程来给她带营养液似的。
……
这是什么恐怖又疯狂的想法。
顾深浅狠狠地甩甩头，好好干饭。
杨楠收了人的项链，这会儿感情泛滥得很，开始心疼孩子：“我们老大就这样，嘴硬心软的。其实他对自己人都特好，真的。就是凶了点。”
干饭动作一顿，顾深浅疑惑：“我算你们自己人？”
杨楠愣了愣，项链拉足了她对顾深浅的滤镜，她现在对她信任得可怕：“你一定会是的。”
顾深浅下意识想说未必，却又扫到了那瓶营养液。
终究只是笑了笑。
顾深浅吃完简单收拾，握着营养液的空瓶发呆。
沈千峻说，证据也未必是真的。
是什么证据呢？
杨楠看时间不早，问她什么时候走。
顾深浅看了眼时间，给出了标准答案：“两个小时。”
吃饱喝足，精神抖擞的顾深浅又一次看起了监控回放视频。
她反复回放着解思涵带陆离提货那天，仔细盘查着每一个画面寻找细节。
这次只是看到第三遍，她就锁定了时间点。
“原来是这样。”
杨楠也陪着她看，却没看出什么不同，“哪样？”
“你看这个镜子。”
画面被放大，清晰度骤降。顾深浅指着镜子里面模糊的一团黑，“能看出来吗？这是个路过的人。”
杨楠：“……所以呢？”
左右输入盘出现，顾深浅飞快搭建了一个模型，框出镜子的反射范围。
“……在我们获得监控图像里，这个范围，前后三分钟都没有人经过过，镜子为什么会有人？”
杨楠：“为什么？”
顾深浅笑道：“当然是因为监控是假的啦。把线索留在这么细节的地方还真是辛苦贵处了。”
杨楠愣了愣，眼神闪躲：“不一定是我们干的。”
不论谁干的，顾深浅想把原图找回来，都只能试着IP追踪。
当今IP追踪分动态和固态，动态IP常用于小动作，一般很难追溯，都是撩完就跑。
固态IP承载量更大，追溯不难，难的是往往带着凶险陷阱，一不小心就会被偷家。
如果是特监处设的局，那么顾深浅能不能发现有问题，发现了能不能找回来，都是考试项。
如果是凶手留下的难题，沈千峻就正可以通过顾深浅来解决，他自己的团队不用担一点风险。
顾深浅险些气笑。
沈千峻这王八蛋，合着在这儿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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