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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桥廉稍微拉散了点衣领,去门口透了个气。
他的脸庞上还是没有一点红,酒精仿佛是自动送给大脑的燃料,叫他在内里更安静地燃烧。
酒馆外,冷冽的夜风伴着熟人一起扑面而来。
在街角冒头的是伏特加。他明显是依指令守在那里,观察警戒着往来的人群。
此时已快十一点了。街道上没有多少行人,除了酒馆门口喝醉的、或是已准备好进去喝醉的新旧客人。伏特加也更想加入后者,而不是缩在黑车里做一个黑衣的可疑人。
他探头探脑地向高桥的方向挪动过来,以为里面的任务结束了。
高桥廉不作声地摇一摇头,见伏特加犹豫不定地停在原地,没再上前。
高桥也没有停留。他再次拾级而下,返身回到低暗的酒馆里面去。
……
琴酒不知何时已经坐回了原来的座位。
他面前还是那瓶酒,照样是金酒纯饮。只不过这会儿,他放了一只新酒杯。
“他说了什么?”
“我以为你们已经见过他了。”高桥廉回答。
“为什么是威士忌?”
“虽然我觉得,你们应该没向他报出过自己的名号,但还是以防万一。”高桥廉答道。
——防止麻雀万一听过这凶恶的名号,被他们的威风吓跑。
琴酒读出这一层委婉的含义,向这句褒贬难辨的话回以不屑的冷哼。
“他说的路线,依我走过的那段来判断,还是可信的。而且不用绕新潟县,从小信和的山侧就能上去;你们什么时候想去探一探,不用专门等雨天。”
琴酒睥了高桥廉一眼。这家伙话里又在模糊重点,没告诉他们传说的那一部分是不是真的。
琴酒没急着问。这是他们合作的重点,他总要说的。琴酒给桌上的酒杯里倒了新酒,推给无声端坐的高桥廉。
高桥廉委婉地拒绝了。“我们的工作时间结束了。”他说。
他不再饰作郁闷的青年旅客,也不接受这些应酬。除非有更值得的东西,来让他交换。
“你不怎么喝酒,也不抽烟;”琴酒似是提问,又似乎只是替他细数,“没有什么让你沉迷的东西,那你在焦虑什么?”
“人们不止会沉进这些东西。”高桥缓慢地开口,“当然,有时加上这些东西,事情就会变得更糟。
“不过,不需要这些人造的娱乐物,能让我看不清现实的已经够多了。”
琴酒绿色的眼睛朝他倾过了些角度,不作声地继续听着。但高桥廉没再继续说下去;
他只留下了话里的微微一点线头,就好像是鲸鱼从海面上偶然甩过的尾巴。
“你说的是什么?”琴酒问。
“就是「那些」玩意儿,先生。”高桥廉轻声地答道,“你不久前也见过的。”
琴酒很快就反应过来。高桥廉的话中透出更多的意思,这里面应当有许多情报,是他们所不清楚的。
不光是关于高桥廉,更是与那些东西有关。
但他此时没有追问的心情。这一句话提到的玩意儿刁钻地攻击着食欲,他推开了面前的酒。
高桥廉见状笑了笑,主动转开话题。
他提到琴酒上次送给他的那只U盘。里面的东西,足够叫他们把所谓的慈善大富豪格莱德,誊到长野的‘大恶人’名册的首位里了。
“有点意思。”高桥说,“你们是抄了格莱德的老巢了吗?还是说,你们原本就有合作,才知道这些?”
琴酒没说话。但从这人的脸上,高桥能分辨出比沉默更多的含义:或许两者都有。
“好吧。”
“那个齐山说到的传闻,和我们之前的合作里有些相关的东西;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听。”
不知这算不算是一种投桃报李,显然琴酒认为不能是。这警探又拿本该算进‘合作’里的东西,骗他们当人情。
但他们也没办法。
没有什么是「本该如此」的。在他们的所求受制于人的时候,更是这样。
“那个齐山说过吧?”高桥廉随口问他,“雾隐峰有一个「石中湖」的传说。”
琴酒皱眉点一点头。当初是伏特加去与人接触的,尽管“接触”得有些粗糙。
琴酒听过那次谈话的录音,显然在提问时伏特加被对方颠三倒四的紧张言语搞懵了;也因为心里根本没神秘那根弦,对这些传闻没有完全地追问下去。
“石中湖的传说,比齐山以为的要早得多,并不是源于二十多年前的那些灾害。它与十六世纪的金酒颂,是由同首颂歌衍生而来的。”
这句话中的金酒,做的是‘金色’的酒的意思。
“「蠕虫与黄金酒」。”高桥廉讲道,“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们听闻过这颂歌的某些版本。”
琴酒碧色的眼睛盯着警探。蠕虫——话题从山峰上打过转,最终又叫他们绕回这个玩意儿。
高桥廉没躲开他的视线。琴酒从这警探的目光里,捕到了一种柔和的疲倦。
对方仿佛从琴酒稳定的神色中,排除了某种时常出现的危险因素;进而判断话题可以继续。
“几个百年过去,石中湖与金酒颂已被视作是分开的两首。甚至,连后来的信徒们都不记得这曾称颂的是同一个神了。”
“这首颂歌有太多变种,而阻碍其原本流传的,正是那些信徒——或者说,反而正是因为他们的*神*。”
“即便是颂赞者,也不能在轻易道出其名讳,因为他们知晓祂们的威能。”
高桥的目光在光线的变幻间微微闪烁。他说这样的话,总叫人难以辨明是感慨还是讥讽。
“这些爱好者们隐密地颂唱,他们相信歌声会升上星空,由神的使者代为传颂。
“直到「最后一日」,”他说,“神垂眼向这片世间,为新的世界降下赐福。”
高桥廉耐心瞧着琴酒的神色。这人显然忍住了许多脾气,没因这些像是胡扯的话不快。
他认真地听完这警探的话,拧着眉头,按部就班地拆解那些字句中不常规的意义:
“怎么,那蠢货今天还说了这些?见到警察就一股脑都倒出来了?”
“我想,他自己应该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高桥廉似笑非笑道。
琴酒其实也听出来,这些应该是高桥廉向他们透露的消息。
要是那猎人当真知道——或者在这里生活的任何一个普通人知道,他们没理由连一点切实的线索都摸不到。
高桥廉转口,谈回齐山此次给出的讯息。
“他口中的「黑石」,倒让我有些在意。这不是能与传闻对上号的内容。”
“符合基本特征的东西不少;能吃人的却不多。我不能轻易确认它到底是什么。”高桥廉道。
“不过我可以去查。”
琴酒默然无声,他听出这算得上是一句可靠的承诺。不知这警探的“查”,是完全凭借自己;还是动用他以前的关系。
琴酒难得地主动说了一句:
“合作愉快。”
琴酒自己举杯,向高桥廉点头示意。这次高桥廉没有拒绝,他接过了刚才的那杯酒。
当然从今天的结果来说,他假若再行推却,就显得有些冠冕堂皇了。
高桥廉轻微地笑了笑。他瞥一眼手中的酒,忽然说道:
“听到你们给自己设的名号后,我就在想。或许我们有一点,是暂时一致的。或许‘Cover’那一杯酒,其中还有另一种意义。”
他抬起手里盛着金酒的酒杯,向琴酒说道。
琴酒挑一挑眉,露出一副认为他会在说废话、但仍然洗耳恭听的架势。
“你们也是在筛选人手?”高桥廉随意似地问,“或许至少在这一点上,你我都一样。”
他进而说道:“——不太在意手下人的来处。无论内里是不是自己人,只要表面够用就行了。”
“不,我在意。”琴酒出于意料地反驳了一句。
琴酒发出一声轻啧,像是看见有某块污点的那种不满;不过也没有执着于此。
“但你说的对。没有更多余地的时候,够用也一时足够了。”
琴酒对这半句挑剔地表示了一点赞同。他若有所思地停顿了片刻,瞅向坐在身边的高桥廉。
“但只是‘够用’,终究是一种将就。”
高桥廉敏锐地感觉到,琴酒漫不经心的闲谈像是找到了靶心。那话里仿佛无形地有一只箭,正跃跃欲动地突兀瞄向他。
“是什么让你觉得——只要表面够用就行的呢?”
“对我们来说,临时的人手没必要严加筛选,毕竟废物也有废物的用处;”琴酒说,“你又是为了什么呢?”
“还是说,你手里连这样的人凑不出吗?”
高桥探究地注视着琴酒,似乎在思考他的目的,微微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琴酒直直地迎击上这道视线。他关注着这警探的神情变化,似乎比对方更早一步地、看清了对方踏入的泥淖:
“你遇到了什么阻力?为什么需要找警署外的人推进调查?”
这警探的脸上,再次露出那种习惯性的平淡表情,似乎敷衍地打算辩解。
“别说你只是为了尽快破案。”琴酒看着他,“这可不合规矩,「警探」。”
琴酒知道,如今己方对这警探的了解,应当比警探从他们这里摸索出来的情报要多。这是他们一个短暂的优势。
他们查到的尚不算多,欧洲的机构多且杂,他们的钉子撒不到所有的地方。关于这警探的背景,他们也只能探听到一些早摆在明处的东西。
但也够了。从这里面推测出一个人的软肋,也暂且足够了。
“上次你问我,我们为什么不找安排好的‘自己人’,那么我今天也要问——你宁可来找我们,又是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短板和软肋。
有的人短板或许与其他相差不大,尽管没有特别的长处,但依然安稳;然而凭琴酒这几次照面的判断,前面的警探想必不会属于这一类。
琴酒的攻击,仿佛的确落到了某处。
对方没有开口。那双寒冷的眼睛,如同是冬天被擦去白雾的玻璃,在酒精中反而愈发透彻,愈发溢出光亮。
在这份几不可挡的锋锐里,琴酒反而捕捉到了稍纵即逝的那一线裂隙。
“你没有足够可信的人。”他断言道,翠色的眼底闪过追猎般的冷光,“或者,长野警署也不信任你。至少你目前在那里的势力,不足以维持你的调查。”
“其实,他们不知道你到底在查什么,是不是?”
琴酒逼近了高桥。这甚至不算是个问句,很明显——琴酒,这个冷酷又敏锐的组织干部,仿佛已经看清了面前的对手。
“是不是?你和他们一句都不能说。”
高桥廉没有回答。他没有来得及给出回答,琴酒的下一句就已经收了回去。
琴酒意外地结束这次优势明显的对峙。他似乎察觉了什么别的因素,临时放弃了追击的机会,重新倚回座位的靠背里。
“Gin。”
一道年轻而优雅的女声,从他们背后响起。
来者美丽的眼睛如蓝宝石,此刻正与高桥廉的扫视不期而遇,闪烁着惊奇的光。
“你什么时候和条子一起喝酒啦?”
这美丽的女人问道。
——
(咸鱼趴下)
短暂的爆更结束——!(挨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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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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