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简静那没什么感情的目光,西装男心中一虚。
他摸摸鼻子干笑道:“夸你厉害呢,没事,没事。”
简静又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作为一个三十多岁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在场唯一的异性,在这个解谜游戏里,除了最开始和系统对峙的那句话有点气势以外,后面都是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就看着他不断变脸了。但这样也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只要比他强势,沟通就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对对对。”好容易瞥见了希望的曙光,白领女赶紧附和。
目光落到简静手里的拼图上,在比对了那相框和碎片的大小之后她稍微松了口气:“我一开始以为是那种几十块的拼图呢,还行,剩三块的话压力也小点。”
“这么说姐姐知道接下来怎么推啦?”
温雅人还没完全从房间里出来,却不耽搁她嘴上功夫:“原来您俩刚刚闭目养神,是因为胸有成竹啊,也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荣幸,见识见识?”
拐着弯的讽刺让二人不由得面色难看一瞬,却被温雅华丽无视。
她又没说错,要不是她老师给力,这对哼哈二将不知道要对坐到什么时候。
这种行为和不做小组作业的成员一样可恶!
说着温雅小跑回到简静身边,在看到那拼图后,她冲简静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在里面都听到了,老师真的超厉害!”
“看得出来。”简静浅浅点头,“有找到什么线索吗?”
温雅灿烂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尴尬:“那个……我光顾着给老师打call了……”
简静并不意外,真有什么收获这娃早开始炫耀了。
这屋子也着实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东西。
若不是她有二号的帮忙,可能也是忙活半天一无所获。
“那个……不好意思啊。”
是白领女尝试着搭话。
刚刚温雅的话说得她脸通红,人也跟着清醒不少。
说到底她并非故意摆烂,不过一时气上头才和西装男呈起了口头之快。
本质上他们是一个队伍,有着共同的目标:“我刚刚气昏头脑子不清醒了,平时不是这样的!让你们俩忙了半天真是抱歉,我也搭把手吧,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一旁的西装男没赞同也没反驳,大男人被学生甩了脸子总是有点尴尬的。
“暂时不用了,我的推理还没有说完。”
简静也很体贴地给了西装男缓冲的时间:“我刚刚说,在这孩子因发生较大面积的烫伤哭闹之后,奶奶为哄孩子给了他饮料。先不提他烫伤严重的程度,这盒饮料就足够他的病情恶化了。”
“为什么?”白领女没听明白,“烫伤不能喝饮料吗?”
“是的,不仅是饮料,白开水也不行,因为很容易引起水中毒。”
作为前护士的简静下意识做起了科普:“烫伤后,由于皮肤表面的完整性被破坏,身体里大量的水分和钠渗出,脱水而形成水电解质失衡,这是它的病理改变过程。”
“而正因为他体内丢失的是水和各种钠盐,单纯喝水起不了效果,可以少量喝些淡盐水,但及时送到医院补液才是最好的选择。强行补水只会造成水中毒甚至脑水肿,加重病情。”
白领女还在懵,倒是西装男有点听懂了:“我认识的一个健身教练好像说过,运动后大量出汗也会丢失钠,所以要喝点淡盐水补充。”
“是的,一样的道理。”
简静微微颔首道:“同时我在考虑,这个孩子烫伤之后疼痛难忍,奶奶想到给他饮料的这个行为,是不是可以用他某个症状的出现来解释?”
她在心里问二号:“你说饮料是在牙膏用后多久被使用?”
“五分钟。”
“所以我有一个推断。”
问话不过几秒,简静立刻接上之前的话:“这个孩子的病症可能是烫伤引起的高渗性脱水,此疾病最早表现的症状就是口渴。”
“诶等等。”简静正说的兴起,西装男打断道,“你说的饮料是指这垃圾桶里的吗?我也不是质疑你,就是有没有可能,这盒优酸乳那女的也能喝?事发都好几天了,你这样的推理是不是有点武断?”
简静不慌不忙:“她说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只有生水。至于她刚回家那两天,说实话,我是比较疑惑的。”
“我刚刚去了厕所一趟,看见里头码着一堆柴火,听boss的自述也不是不会做家务的人,就算再怎么忙着找孩子,不至于烧点热水的功夫都没有,可她的嘴唇却干裂成那个样子。”
简静一指墙上的日历:“日历被翻到七月,足以证明是夏季。排除秋冬季皮肤干燥的可能后,我甚至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喝过水。”
“综上所述,我更倾向于我之前的解释,可以自圆其说。”
自始至终,简静的面容没有一丝变化。
她固然是靠着二号的帮助笃定了这几样物件的使用人,却不代表她自身不能思考,在不暴露二号的前提下,给出完美的说辞。
“那……他得了高渗性脱水之后呢?就死于那什么的脑水肿吗?”西装男明显是被说服了,开始顺着简静的思路走。
但简静摇头:“病情的发展千变万化,除非我能看到现场,光靠猜肯定是不行的。”
“姓名为简静的玩家,您已解锁一块拼图,请问是否开始此拼图的情景回放?”
一号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吓了正认真听简静做科普的温雅一大跳:“不是你鬼魂啊动不动出来吓我们?”
她又想到什么:“等等,既然得到拼图就可以回放情景,你怎么不早说?”
一号的声音四平八稳:“玩家未主动提出此要求。”
“……”她也是疯了才跟一个人工智障讲理。
“回放。”简静懒得跟一号扯皮,直截了当地道。
“收到玩家要求,开始情景回放。”
啪的一声,只见四周灯光亮起,整个屋子似乎都跟着新了许多。
墙上的钟被拨到八点零五分。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简静眯了眯眼睛,定睛看去。
只见一个身形虚幻的老婆婆出现在众人眼前,抱着个两岁多的小孩走进一个房间,嘴里念叨着:“乖乖,洗澡澡喽。”
小孩拍着手在那笑,十分乐呵的样子。
众人顺着老婆婆的步伐过去。
只见房间内已经放了个洗澡盆,老婆婆先把小孩脱得光溜溜放在椅子上,提着水壶倒了一半热水进去。
然后拍一拍小孩的头:“乖乖坐好,奶奶去给你倒凉水,洗香香。”
老婆婆带着水壶出去了。
正值夏日,椅子上被脱光的小孩一点也不觉得冷,拍着椅子背玩得开心。
身子跟着扭来扭去,逐渐脱离了椅子的边缘,下一秒——
“噗通”一声,笑声停止,呜哇呜哇的哭声响起,尖锐而又刺耳。
过了大概半分钟,老婆婆慌慌张张跑过来:“哎呦我的乖乖,你怎么掉进去了——”
她不顾那滚烫的水直接伸手把孩子捞起来,此时孩子浑身都被烫红,扯着嗓子哭。
老婆婆又是焦急又是心疼:“乖乖别哭别哭,奶奶给你找药涂。”
就见她抱起孩子到隔壁房间,抓过桌上杯子里的牙膏就往孩子身上挤。
一支拆封没几天的牙膏硬生生被她用得快见了底。
不过半晌,孩子浑身遍布蓝色,痛楚一点不减,哭得声嘶力竭。
场面有些惨烈,旁观的白领女不忍地别过头去,瓮声瓮气道:“真能折腾。就算牙膏能消炎,拿冷水冲不是更方便吗?”
“不是这样的。”简静淡淡道,“牙膏有一定消炎作用和治烫伤没有关系,相反还会掩盖创面,妨碍医生判断创面大小和深度,造成污染。这孩子要遭罪了。”
西装男眉头皱成一团:“你说给我们听没用,老人总会信些偏方土方的,固执得要命,说她两句还会骂你不懂。”
白领女瞟他一眼:“你很懂啊。”
“如果你有一个控制欲强讲不通道理死要你学金融的妈,你也会习惯的。”
白领女一噎,脱口而出道:“我才……”
我才两个字后面没音了,白领女像是回忆起什么不好的东西,咬咬牙不吭声了。
简静低头去看温雅。
小孩哭得撕心裂肺,痛感好像也传给了这学生,咬着嘴唇满脸痛心,但简静没有什么表情。
不能怪她冷漠,比这更触目惊心的场景她都见过。早就练就了面不改色的本事。
共情力太强对于医护人员没有好处,你都不冷静了谁能救病人。
而若是救治无效后你过于悲伤,甚至有被家属讹上的风险——你为什么那么难过?你是不是心虚?是不是我家里人本来没事?你肯定是做了什么,我要去告你!
多年临床,类似的事件实在太多。
或许她学得会前辈的八面玲珑,可压在护士身上的大山从来都不只是这么一座。
病人、病人家属、同事、护理部、外界评价。
便是她在学校里是能把医学生誓言倒背如流的优等生,热忱也不能化作刀枪不入的铠甲守护她一辈子,二十七的人把大半生的苦都吃完了。
当初的同学一个个转行结婚,剩下的几个仍在职的纵然能就着这些事吐槽一二,到结尾发出的依旧是那千篇一律的感叹:
还能怎么办呢,当初自己选的路,除了认命能怎么办呢。
简静不喜欢认命这样的词,她一向觉得自己人生的节奏只有自己能把控,当热爱消弭,她辞得干脆利落。
只是这个游戏太贴近她的日常,都让她有一种被针对的感觉。
那边老婆婆被孙子的哭声折磨得恨不得代而受之,好在人没彻底失去理智。
她丢开牙膏,哆哆嗦嗦把老人机摸出来:“喂,120吗,我孙子被开水烫伤了,你们快过来!”
“做了什么处理?抹了牙膏啊!”
对面说了什么,就见老婆婆眉毛一下子挑得老高:“什么感染不感染的,我小时候就是这么治的,哪有这么多规矩!少在那乱讲了,赶紧派车过来才是正事!”
西装男冷哼一声:“果然,一样的德行,一点都没猜错,她儿媳妇估计也是学她的。”
他话中隐喻意味十足,但这时众人都没有探究的兴致。
看着老婆婆报了地址挂了电话,又急忙拉开抽屉:“身份证,医保卡,还有钱……要带乖乖上医院……”
老婆婆扒拉着抽屉里的一堆证件,好不容易从卡包里找到了她需要的东西。
此时房间里的孩子又开始闹,手指着桌子上的漱口杯哭。
老婆婆赶忙去哄:“哎哟我的乖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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