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顺着孩子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过去,明白过来:“要喝水水是吧?奶奶给你拿,喝乖乖最喜欢的优酸乳好不好?甜甜的,喝完就不哭了好不好?”
她从箱子里掏出优酸乳插上吸管,孩子身上盖着毯子,抱着饮料就开始吨吨吨。
见着人是不哭了,奶奶像想起什么似地走出去:“对,饮料得多备点,免得在医院乖乖又渴了。”
她将剩余的几盒优酸乳全放进布袋里。
又收拾了些衣服进去,把整个布袋塞得满满的,扎好。
八点十分。
画面暗下。
“回放结束,请诸位再接再厉!”
幻象和灯光一同撤去,众人再次沐浴在白炽灯那有气无力的光亮下。
白领女一呆:“这就结束了?”
“无妨,这段回放给出的信息已经说明很多了。”
简静泰然自若道:“浑身发红,后背肿胀,小水疱……屁股和后背大概是深二度烫伤,加上受累的下肢,粗略估算为中度烫伤。这样的程度要是送医及时,配合治疗一个月也能愈合。”
“偏偏他的家属不知道烫伤现场处理原则,孩子更是懵懂无知,被烫到后又痛又渴本能要水,奶奶又想快点减轻孙子痛苦,既然手边就有对方平时喜欢的饮料,也就顺手递过去了。两岁的娃不会控制自己的饮食能喝多少是多少,都放任自流的后果就是病情更加严重。”
西装男下意识问:“怎么个严重法?”
“休克。以这个孩子被烫伤的面积来看,很容易发生低血容量性休克。休克早期,心跳本身就会加快,因为体内大量液体渗出和血管活性物质释放,血压下降,有效循环血量不足,它需要加快跳动泵出更多血液,以维持其他组织器官的供血。”
“此时可有烦躁不安,然而高渗性脱水造成的口渴症状却是要持续一段时间的。若控制不住又摄入水分,加重心脏负担,心脏就会跳得更快,拼命供血。当快到一定程度,心脏疲惫不堪无法继续做功,于是心率慢慢下降,下降,直到最后……停止跳动。”
宣告死亡。
满室寂静。
温雅心情很是复杂。
她才近距离目睹了一名烫伤患儿,转眼又听到了这样触目惊心的话语。
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长长叹了口气:“无知是罪啊。”
而理清简静语意的白领女只觉有些发冷:“是……是这样吗?这个孩子……是被饮料害死的?”
简静目光平静:“如果那个奶奶真按她所说的那样,把饮料带进医院喂给了孙子,我就能够确定。”
“不是,就这样确定了?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这只是你单方面的猜测不是吗?”
西装男又开始发表意见了,两条浓眉皱得能打结:“你也说送去了医院,你是护士知道不能给烫伤的孩子喂饮料,那医生肯定也知道啊?他不会阻止吗?”
简静看着他,双眼无波无澜:“我相信我的同行做了充分的解释,但得看对方听不听。”
“毕竟我们也不能无时无刻地守在一个病人身边不是么?你刚刚也看到了那奶奶是什么性子,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吧?”
即便刚刚,她用自己的经验向在场众人介绍了烫伤有关知识,得到他们的认同。
但这只是一种情况。
还有一种情况是,你作为主管医生或护士苦口婆心宣教了一大堆,也有足够的理论知识支持你的观点。
但是病人不配合,家属无可奈何甚至放纵,只觉得你是在危言耸听,一意孤行。
他们从不考虑后果如何,于是只能在木已成舟之后去懊恼,去追悔,去迁怒,去做一切无用功。
西装男噎住。
就见他嘴巴张开又闭上,最后悻悻道:“是,没人比我更懂这些,你说的我都认同,没意见了,你继续。”
见他不吭气了,简静意思意思又问了一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温雅从低沉的情绪中脱身出来,猛然想到了什么。
她高高举起了手,主打一个礼貌:“老师老师!我有问题!”
“我们要答的是死因,还是主要死因?”
一句话把简静问迷糊了:“什么?”
温雅满脸理所当然:“要分清是问的是死因还是主要死因啊,烫伤的死因有好几个嘛。万一我们答漏了怎么办?放在考试里,这种答案可就只给一分诶!”
白领女额头划下三道黑线,为她切换自如的状态:“这样的环境,你居然能联想到考试吗?”
“怎么不可以,我觉得它和卷子最后的案例分析题很像啊!”
温雅振振有词:“同样是给你一个案例,然后第一问,是什么病,第二问,引起该病最可能的死因是什么,第三问,该如何护理,第四问,该病如何预防。就是题干都不给全……”
温雅的声音停了,众人的视线忽然间都投了过来。
她有点结巴:“怎、怎么了?”
“你提醒我了。”简静沉声道,“我们一直在研究这个孩子的死因,因为委托人就是这样请求的。但这副拼图剩下三个碎片,不可能全是这一题的答案。”
按照一号连规则都说一半留一半的尿性。
很难相信这是一道单一的、能靠运气蒙对的题目。
“是说我们还要答别的东西?”白领女声音都变尖了。
“我想起来了。”西装男这时候脑子转得倒快,“那个女人在讲完故事之后,提了四个问题。”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我的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怎么死的?
温雅一拍掌。
“我懂了!所以老师刚刚得到的碎片对应着第三个问题!他发生了烫伤!回答完所有问题,完成拼图,这才是我们的最终目的!”
白领女沉默片刻,终于忍不住说:“搞什么啊,本来就够无厘头了,现在才发现难度又升级了?游戏的第一个副本就做成这样,放现实谁玩啊!”
“是啊,所以把我们抓来测评嘛。”
温雅耸耸肩,完了又补上一句:“一个搞不好就出不去的那种。”
白领女呵了一声,这一呵带上了十足的看破红尘的味道:“得,反正我加班到现在也就剩半条命,它要给它算了,我是真没辙了。”
温雅死鱼眼:“你刚才还说帮老师。”
还摆出一副经她点拨后洗心革面,决定重新做人的模样。
“我觉得及时放弃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温雅:“……”
简静艰难把跑偏的话题拉回来:“针对这四个问题来看,温雅,你刚刚的问题大概有解答了。既然问的是怎么死的,那就是造成他死亡的直接原因。”
“那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温雅眼睛一亮,放弃与白领女理论,抬头道,“我答题!因烫伤后摄入大量液体导致心脏负荷过重,心脏为消耗掉那些液体不停跳动,最后因疲惫停止做功,导致心脏停跳,继而死亡。”
她将简静的推理总结后陈述而出,也如愿在三秒后听到了一号的声音。
“请将答案补充完善,注意人物行为的合理性以及事件的完整性。”
“……啊?”温雅满脸茫然,“怎么还要人物的合理性啊,小孩子又疼又渴想要喝饮料,奶奶心疼孙子遭罪给了饮料……这不是挺合理吗?”
“请将答案补充完善,注意人物行为的合理性以及事件的完整性。”
重复的机械音,没有任何感情,却听得温雅牙齿痒痒。
“我想它的意思,是让我们接着第一个碎片的时间线,继续说?”
简静帮忙翻译了一下,结果温雅更懵了:“我是接着说的呀,不是那个奶奶说要带饮料上医院,所以才引发心脏负荷过重嘛。”
“不是的温雅,它说的是完整性,那就是从老婆婆拨打120开始至患儿死亡结束。”
简静耐心道:“你想想你平时接待病人,从入院开始都做了什么?把它们连起来成一个完整的过程。而且还有一个东西我们遗忘了,那个医院打来的电话。”
她抬头看了眼时间,一点二十分,还算充足:“片段回放结束时间是八点十分,那个女人接到电话的时间是近九点。”
“去掉120来回时间,大概就是这对祖孙刚到医院不久。烫伤不是小问题,让一个老人看着肯定有诸多不便,所以医生一定会提出让老婆婆通知家属过来陪护。”
“对,我之前就觉得奇怪了!”白领女也想起来出言道,“那女的说因为是陌生号码打来的所以没当真,你要说病情复杂的让医生解释一下还行,可‘小孩被洗澡水烫到了’这样一句话就可以说清的东西,那个奶奶为什么不自己打?这样女人就不会挂了啊!逻辑说不通嘛!”
“是有些奇怪……如果系统追求完整性指的是这个,是不是我们要想出合理的解释?”
温雅说着,眼神不自觉就瞥向了西装男。
另外两人也跟着一起看向西装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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