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你来上课时,确是昨日你吩咐的那小僮等着你。
他带来了一黄皮纸裹着的糕点,里面是正门街上的油酥饼,杏仁糕,都是你爱吃的。竹筐内则是厚厚一叠抄写的干净,整齐的监规。
附赠一枝修剪适宜,开的正艳的迎春花。
那姓梁的坐在你旁边,见那字迹清秀漂亮,风骨犹存,很不是滋味,遂问道:“谁替你抄的?”
你手撑着头,翻看着监规,头也不回,应声道:“我那个弟弟。”
“你家这个婢生子倒惯会讨好人,是个奸滑性子。”他悻悻然,嘴了句。
你丢了个包好的油酥饼,准准的掷到他桌前,骂道:“吃你的便是,便是奸猾性子那也我家的人。”
“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他学着你撑头看着你,拿起那热乎乎的油酥饼,狠狠咬了一口,回道:“哦。”
“你是个偏心的。”他哼了声。
“自家的说什么偏心。便是自家的狗,那我也肯定对他好些。”你斜斜看了他一眼,很是无语。
“你的狗在我这呢!”他有些自得。
你扫了他一眼,颇有些不太明白他的意思,隔了会慢吞吞道:“你想当我的狗?”
他瞪大了眼睛,很是生气。
你懒懒笑了下,回道:“逗你玩呢!狗是拿来取乐的,人是拿来相处的。你会和狗计较吗?”
“那你还不对我好点。”姓梁的很不满足道。
“去你的。”你砸了个纸团,丢到他身上,哼了声,“还不赶快回家找你爹娘去。”
“没有,他们才懒得管我。”
他闷闷不乐,隔了会儿问:“他抄的字这么好看,你不怕那贺司业发现不是你亲笔写的。”
他近来与你熟知,岂能不知你那字写得如他一般如同烂泥。
你只笑:“那姓贺的只是督导教学,也不同监内博士一般亲自教导,他哪里清楚我的笔迹。”
“再说,谢祭酒做过我三年夫子。”
话说到这里,他已然明白你的未尽之语。
谢尚是以画闻名,但凡擅画之人莫不有着一手好字,你那先生便是如此,你既然得他教导许久,写得一手好字也是理所应当。
“可平日里教学的博士哪个不清楚你的那手烂字!说不定早就传到所有先生那里去了!”他震惊道。
你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骂道:“谁和你那般不长心眼。早在上了第一堂课后,我便去寻了那教导博士,让他留我几番面子。”
说起来,这事情还是为了顾忌谢大祭酒的面子。
他既然是你先生,可有你这样一个不堪教导,有着一笔烂字的学生,怎么着也得替上司遮掩一二。
那姓梁的点头,可过了会儿他又问道:“应该没问题吧?”
你懒得搭理,顾着自乐。
将那折来的迎春花摘了几朵下来,在自己桌上摘花瓣玩着,掺着花的汁液浸透到墨汁中去。
下了课后,你们二人便在众人的玩闹中带着抄好的监规去了思勉阁。
你们来时,恰逢一学生红着眼睛,手掌微颤的从那阁内走出。
梁启谦一个哆嗦,想到那竹板,瑟瑟出声道:“我抄了整整两天呢,手都抄到现在还疼着。可千万别有什么事情!”
“胆小鬼!”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先进去。”你瞪了他一眼,嘱咐说。
你也不管他,直接进了阁内。
那贺司业正坐于桌案前,依旧是一身青衫,规规矩矩,颇为严厉。
你将整齐,规整的监规交予他,他微皱眉,耐心地翻看,从第一页到最后一页,随即抽问了你几道监规。
你面色如常,流利,顺畅的一一答复。
心下却怒。
你就知道,这姓贺的不是好对付的。幸亏你早已料知他会抽问,你于课上便把那监规记了下来。
他浅浅点点头,最后嘱咐说:“记住,下次不可再犯。”
你才懒得遵守这破监规!
你心下鄙视,面上却装作懂事的模样,细声道:“先生,学生知道了。”
“字写得不错。”他似是察觉你有些被吓到了,害怕了,便难得温声,安抚夸赞了句。
“嗯。”
你心安理得收下赞扬。
出了阁门,你颇为趾高气昂的瞧了那姓梁的一眼,示意:还不快进去!都说了没事!怕什么!
他顿时喜笑颜开,小声说:“不怕了,不怕了。连你都能过,我肯定没问题。”
你便在阁外等他,谁知等到无聊的发慌。
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才从阁内走了出来,身影颇有种落荒而逃的姿态。
怕是乐极生悲。
你心想,看着他眼睛微红,缩着手的模样,想必又是挨了板子。
“怎么了?”你明知故问。
他整个人丧气满满,直到离了思勉阁远了,这才破口大骂:“我回去定要罚那书僮一顿。”
原来,他那辛辛苦苦亲自抄了两夜,交上去的监规不小心夹了张最初他原本让书僮捉刀的。
姓贺的眼尖,一眼便挑了出来。
随即问了他几道监规,他一时情急未曾答上来,于是又被赏了十个大板子。
接着罚抄课本。
你听了后,噗嗤大笑道:“你还担心我,这下可好,我是不劳你操心了。”
“怎么偏偏你就没事,你还半分没抄监规。”他愁眉苦脸,深感不公,想了下问,“对了,他也问你监规了?”
“自然。”你翘起嘴角,答道。
“你全都答出来了?”他转头瞧了你一眼,很是怀疑。
你挑挑眉,重重打了他一锤,骂道:“当然,我可不像你那般……”
“那般什么?”他问。
“蠢!”你斜斜看了他一眼,无比得意。随即,你便飞快的跑远了。
“姓盛的……”
“你给我站住……我才……才不蠢!”他追在你后头,迟迟未追上你。或许是累到了,最后干脆坐了下来。
“地上很脏。”你停了下来,回头喊道。
“不脏。”他喊。
“脏。”
“你下午别找我,惹我。”你骂道。
“偏要。”他从地上爬起,手里捉了个蚂蚱去追你,你顿时尖叫一声,边跑,边接着狠狠抽了他一顿。
两个人吵吵闹闹,折腾一番,最终决定不弃前嫌,放过彼此。
先逃到街上吃顿好的,其他的便不管了。
等回来时,他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回去后晚上接着抄书。
你笑话说:“贺司业对你偏心呢?他是为了你好,你看看你那笔狗爬式字,几番抄写下来定能好上不少。”
“狗屁。”他愤愤不平,骂道,“他怎么就不把心割点给你,对你多偏心点。”
“你那字和我是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到哪里去!”
“我写的比你好。”你反驳道。
这姓梁的不识货,不懂你那精妙的自创狗爬字,你就懒得和他计较了。
“这话你敢去同你那先生当面说吗?”他撇嘴,接着道,“天知道之前我听他数落我时,还同我说你虽也犯错,但懂事听话,字也写的不错。”
“让我向你学着。”
你顿时大笑,笑的不能自己。
等停下来,这才恶狠狠道:“那是你没眼光,不懂我的字。”
“行行行。”他哼了声,接话道,“是我没眼光,就他有眼光,很有眼光。”
当天下午,或是他那张破嘴,说的都是狗屁话。竟是真的把那个有眼光的人招了过来,而那时你们正在上一节习字课。
那教导博士是极好说话的人,上课时温声细语。
他虽说很不满意你那手字,但因你曾私下寻他,他也顾及你那谢先生的面子,对你颇为容忍。
你如常的和尚敲钟,过一天是一天般的上课。
很是懒散地在纸上涂抹,乱画,勉强写了点字,自然是你那美名其约的“狗爬式”自创字。
说实在的这教导博士人温柔,课上的纪律便差了。
不时有着学子小声接耳,说些胡话。你沉浸在随意涂抹,胡乱写字中,不知什么时候周遭变得极其安静下来。
你微右探头,那姓梁的正挤眉弄眼,似让你悠着点。
你眼角瞄到了一折青色衣角,皱纱袍,恰似你见过的人穿的衣服,那执笔胡画的手慢了下来,归于停笔。
你深感不妙,只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冷冽声音。
“为何不接着画下去?”
你看着大大的宣纸上,一只白兔,两只白兔,三只小狗,四个大字。
你沉默不语。
“画的倒是不错,字……也很不错。”他冷声道,伸出手抽去了你桌案上那张习字的纸,收拢在手中。
“课后来趟思勉阁。”
你心想,你才不去,你要装病在家多呆几天,混过这段时间再说。
他像是晓得你的心思般,慢吞吞道:“若是见不着你,今夜未免不可去叨扰盛大人一趟。”
找你爹告状算什么好先生。
你气极,嘟着嘴,应声:“知道了。”
你望着桌案,上面不同其他学子放着堆叠满满的书,习作等,只放了本包着寻常上课书皮的话本。
你心想着,他怎么还不走,他应该走了吧。
你垂着眼,偷偷瞧着那话本,那可是最近你得的最有滋味的新话本,专门让姓梁的替你买的。
再无第二本了。
可千万……
“这话本我便收去了。”他果然发现了,遂伸出一只手来。
你立马一手抓住那本话本,一手抓住他手臂,抬头苦巴巴地瞧着他,软着声道:“先生,不要嘛?买来很贵的。”
以往你这般求饶,爹娘,哥哥和夫子都会放你一马。
你心想,夫子既然说这姓贺的嘴硬心软,倒也不如丢点脸面,试上一试,总比干坐着由他收走好。
他果然一顿,可不过片刻便冷声道:“现在随我去思勉阁。”
你震了震。
你就知道,那臭夫子的话果真是说笑呢。什么嘴硬心软,果真都是骗人的。
你遂乖乖站起。
他从你手中拿走话本,翻了几页后面色复杂看了你一眼,出声说:“走吧。”
你随他走,走在他后头,还不忘瞪了那姓梁的一眼。
回来与你算账!
我来更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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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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