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华怎么也没想到叶向军这个他眼中搞学问的斯文人居然是来收货的，收的还是旧物破烂。
“这、不是，叶哥你咋还收上破烂了？”
叶向军看庞华诧异的样子，毫不在意的笑着答道：“这有啥的，我这叫资源回收再利用，你就帮哥张罗张罗，回头我请你吃饭。”
“嗐，叶哥这是哪儿的话，说啥吃不吃饭的，我就是觉得哥你这样还挺接地气的，不过现在家家户户就那点儿东西，有点儿牙膏皮、汽水瓶啥的，早都被孩子们拿到服务社换掉了，根本攒不了多少。”
叶家兄妹们一听就知道庞华没明白他们到底是来收什么的，叶五也跟庞华聊过几句，见状忍不住出声解释道：“我们不是光来收破烂的，要是谁家有点儿旧货，也就是传下来的老物件想出手，我们一定会给个公道价的。”
叶五这话音刚落，那边正拿着铁皮水壶给大家倒热水的大娘猛地手松了一瞬，差点儿把大半壶的热水都洒地上。
旁边叶蓝离得近，一下子被热水烫到了手，好在她闪得快，水也不是沸腾的，不然非得烫秃噜皮了不可。
“哎呦，姑娘，大娘不是故意的，对不住、对不住了！”
庞大娘一边赔不是、一边转身快速去外屋盛了瓢凉水过来，见叶蓝这只烫到了的手上没有外伤，一下子抓过来按进水里降温。
庞华、庞大爷也慌得不得了，老大爷连连责备大娘，“你怎么回事？啊？！倒个水都能把客人烫到？！”
叶三和叶薇他们仔细检查了叶蓝的手，发现只是有些红热，还好没烫出水泡或烫破皮。
放下心来后见庞家人这样，他们也挺尴尬的，叶三作为大哥和找上门的人，赶紧打圆场道：“没事没事，谁都有不小心的时候，大爷大娘真没事，我这妹子皮实着呢。”
叶蓝缓了这一会儿，感受了一下发现确实没咋地，除了还有点儿火辣辣的，啥毛病都没有。
“对，大娘你别担心，我皮老厚了。”
庞家人见叶家兄妹们不是假意作态，这才略微放下心来，重新招待大家伙儿坐下。
大娘也回了趟厨房，新沏了壶茶水送进屋。
见自家小儿子和姓叶的那个年轻人没纠结刚才的事，已经开始转移话题到天气上，老大娘欲言又止的看了庞大爷好几眼。
叶薇早就在暗中关注这位大娘了，方才好端端的手滑没抓牢水壶看起来不是个简单的意外，这大娘对他们此行收旧货有想法？
庞大爷人老脑子却还灵着，自家老伴啥样比谁都有数。
他知道这老婆子刚才是吓到了，现在见这几个年轻人好说话、心肠不错，估计是又起了别的心思了。
……
庞大爷听小儿子和这个叫叶向军的小伙子从天气聊到伙食、再聊回煤场上，对方这么半天也没再提收货的事，心下不由的叹了口气。
“行了，别再偷偷瞄我了，你有啥想说的就赶紧大大方方地说，小叶他们可都是敞亮人，瞧你这事儿弄的，整得跟咱家有啥猫腻似的，不就是你娘家传下来那布头嘛，还不一定咋回事呢，偏就你一直当成好东西藏着掖着。”
庞大爷这话一下子静了场，庞大娘惊得定在原地，庞华也吃惊的猛地转过头看向这老两口。
叶薇好像能体会到庞大娘的心情，这啥老伴啊，哪有这么揭人短的？
不过庞大娘性子好，意识到老头说的话，慢慢喘了几口气，反而淡定下来直接跟叶三对话。
“你瞧瞧这一天的，净让你们看笑话了。你大爷说的没错，我这边是有个娘家传下来的老物件，这么多年一直没敢对外声张。”
她略带歉意又稍含尴尬的瞅了叶蓝一眼，低头不好意思的说道：“这几年我可吓怕了，更是把这事捂得死死的。刚才听你们一上来就说要收东西，我还以为是哪里走露了风声引来你们过来……”
“嗐，大娘，您想多了，这真是碰巧。我考大学之前就在槐花胡同那边开了个废品站，现在由弟弟妹妹接手了，我就想着帮忙带一带。小庞之前说过三家庄是个老村子，我就想着带小的们出来溜达溜达，别的人我也不认识，这才冒昧的找上门来，没想到还吓到大娘了，真是对不住了。”
庞大娘听叶向军这话更不好意思了，实在是她胆小，哪怕村里天天说那啥倒台了，世道清整起来了，可她还是动不动就担心有人冲到家里动手。
“没有没有，是大娘不经事儿，刚才还烫到小丫头了，这，你们等着，中午大娘给你们坐一桌好的，必须都得多吃点儿。”
庞大爷看老婆子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点子上，故意咳了一声，“你瞅瞅你这磨叽劲儿，待会儿就直接往好里张罗就完事了，放心，这帮孩子中午一个都走不了，你赶紧把你那破布拿出来吧！”
庞大娘白了一眼大爷，又冲着大家笑了笑，轻声细语的说道：“我确实是个慢性子，年轻人别见怪啊，不过，大娘主要还想多问两句，你们收东西是怎么个章程啊？”
见老头又要着急瞪眼，大娘忙补充道：“真不是我磨叽，只是这东西是我太姥姥那辈儿就往下传的，要不是村干部天天念叨说世道好了，加上我家华子还等着娶媳妇用钱，我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的。”
叶向军明白大娘的顾虑，之前经常跟叶薇一起收货，明白这东西和一般旧货可不是一个价位。
“大娘，刚才我还没来得及介绍，我这个妹子叶薇是内城开店的，有官方发的执照，你要是带着东西到店里来，咱可是啥票据都有的。”
庞家人闻言一下子就把头扭向叶薇，她礼貌的笑了笑接话道：“没错，我这店也开了快一年了，资质齐全、组织认可、价格公道，你们就放心吧。”
……
有了这两句话，庞大娘总算放下心来，也没直接问价，她也懂点儿门道，知道这玩意得见到东西才能估价。
当下不再客套，告了声罪便出了堂屋去取东西去了。
期间，庞华好奇的拔脖张望，叫他老爹拍了一巴掌。
“你瞅啥？！你娘的东西你别想知道藏哪儿了，老老实实地等着就完了，要不是你小子马上用钱的地方多，你娘也不会借着这机会把东西拿出来，你日后敢不孝顺她，我揍死你！”
庞华尴尬的嘿嘿直笑，拿肩膀头撞了撞亲爹，“哎呀爸，我是那样不孝顺的人么？你放心，不光是我娘，还有你，我肯定孝顺。”
庞大娘的动作有点儿慢，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估计这位胆小的大娘肯定把东西放的特别隐蔽不好找。
跟庞家父子聊天也挺有意思的，顺便还能听听这三家庄里不少旧事八卦。
好一阵子，大娘灰头土脸的夹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回来了。
她先在门口又拍了拍浮尘灰，这才拿起门口的一块抹布一边擦着盒子一边进屋。
“唉，就这东西，藏了多少年了，运动前就没敢往外露，要不然早没了。”
庞大娘说着话，慢慢的打开了盒子。
外表上看，这就是个普通上了清漆的旧木盒，没有任何花纹，就比肥皂盒大上几圈。
打开后，里面是个白麻布包着的一块东西。
叶薇不好上手，就由大娘自己亲自慢慢打开。
然后叶家人包括庞家父子就瞧见，这位慢条斯理的庞大娘左一层、右一层跟开套娃似的忙活了好半天。
白麻布下是油纸包，油纸包里又有白棉布，再下一层打开一看，嘿、又是油纸包，这一层层的，庞华都麻了。
“娘，你这是玩啥呢？这到底包了多少成啊？都拆完了还能剩东西吗？里面该不会啥也没有吧？！”
庞大娘撇了他一眼，可能想起还有买主在，后反劲儿的想起来解释道：“这缠的是多了几层，可不这样也保存不到今天，说起来我也十几年没打开过了，不过几十年前我娘传给我的时候也这样，当时我们拆开看了，东西保存的老好了。”
说话间，东西终于到了最后一层，一片薄薄的、整个蜡封过的纸包露了出来。
大娘小心的用刀刮开边角处一个口子，然后一个巧劲儿，一下子就把整个油纸包揭开了。
众人围过去一看，一片褐黄色的布片躺在正中央。
庞大娘给叶薇瞧了几眼，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动作，也不知道这大娘是不是练过，手灵巧的不得了，眨眼的工夫，一件一尺见方的山水绢画展露在大家眼前。
“我的娘啊，这玩意还能画画？”
庞华不了解这些，还想伸手摸上两把。
不等庞大娘动作，急脾气的大爷一巴掌拍下他的手说道：“手咋这么欠呢，乱动啥呢？摸坏了我帮你娘揍你个七天下不了床！”
那边说话的工夫，叶薇这里拿出放大镜仔细观察着平摆在桌上的绢画。
没错，这是一幅相当出色的山水绢画，用的还是双丝绢，可惜画是好画也确实是古物，但没名没款。
“大娘，你这东西真不错，初步判断应该是宋末的，不过这样没款识的画我断不好，看这配色、笔法应该是大家之作，要是能确定是谁的大作，那可能值不少钱。”
庞华挺急的，听了这话顺势朝画上望去，确实，就光秃秃一副有山有水的古画，可一个字儿都没有。
“哎呀，那这就不值钱了？”
庞大娘也有点儿紧张的看向叶薇。
叶薇沉思了几息，她今天就是来散心的，真能碰上件开门货算运气好，尤其这庞华还跟他哥认识，她也不喜欢压价，就给了个同类货品中的高价并随口感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东西，要是有款有名能证明是名作的话，起码还能翻几番。”
说完她赶紧补充道：“古画我研究的一般，如果大娘觉得不合适也没事，我可以介绍文物商店的同志帮你鉴定鉴定，到时候你再出手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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