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寒食,我和老嬷学做枣锢飞燕,端去客居送给李瑾;几日后清明,官道上熙来攘往,我和二位兄长去香火铺买了香烛纸马,祭扫后携着家眷仆从踏着梨花香味抵暮而归。
我忘记是从哪听的风声,知道四月五日是李瑾的生辰,正是今日。又闻他生母早逝,未能入皇陵,也不知葬在何处,但总归不会葬在南疆。
他在这日既不能为人祭扫上坟,又无亲友相邀他出城踏青游玩。更何况今日是他生辰,足矣想见他的心情。
我从不过生辰,因这日是娘亲忌日。兄长会送些奇巧物什,我未能展颜,他们便来哄,那些未能诉诸于口的愧意致使我喉间一阵痉挛,几乎是要落泪的。
临近城门时我策马离开谢氏一队人马,扬声道:“我先行一步!”
二哥问:“赶去做甚?”
“买些小玩意!”
我折拐十几条长街短巷,绑好马缰,径直走进一间铺子,问道:“黄胖可还有卖?”
“女郎欢喜怎样的?”
我站在木架旁浏览良久,指着二层格子里猫头泥塑,“这格悉归我。”
那泥塑镀上彩色,一搭烟黄几缕柳绿,眼珠画得像海外舶来的水晶,栩栩如生。
我翻身上马,从城东到城南,至谢府时天色已暗。
今日落了微雨,我裹着一身寒凉之气,软靴和衣摆溅满泥点。
平日我将吃食送去客居,食盒总是由小厮拎去,到底有没有进李瑾的肚皮我不能知晓。此时我思忖半晌,想亲手将生辰礼交予李瑾。
小厮道:“女郎来此做甚?可有拜贴?”
父兄、麾下将士进客居,总先斯斯文文替上一副押花拜帖。
我来不及顾忌虚礼,直接问“你家殿下在可院内?”
他迟疑一瞬,应道:“回女郎的话,我家殿下正在观书。”
“能否要我进去?”
小厮苦哈哈道:“女郎莫要为难我,还是呈拜贴来罢。”
我佯装离去,窝在墙角呆了半晌,随之翻身进了客居。院内空无一人,我在明间的廊檐下戳了窗纸,山水屏风旁有一道坐在案前的人影,正是李瑾。
我怕招来侍卫,轻唤了声,“殿下,我进来了?”
“如今倒是领教了谢三娘爬墙的功夫。”他手持书卷,眼也不抬地继续道,“进罢。”
他看我风尘仆仆,显而易见蹙了眉,“怎不裹件外披?”
“午间的衣裳,刚回府。”
他伸手指着木轩上雪白的薄披,“披上。”
传言他洁癖甚重,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料想皇子应如是。
“多谢殿下好意,但不必了。”我出言婉拒。
他不紧不慢道:“既叫你进屋,便不会嫌你衣上脏污。”
我拖长语调“哦”了一声,遂解下背上包袱轻置在书案,“生辰礼,殿下生辰快乐。”
“然后?”他直直望我。
我抱着薄披搜肠刮肚,“岁岁年年,望君欢喜。”
李瑾打开了包袱,修长的手指拨着黄胖。它憨态可掬,却极有韧性,任凭怎么拨弄都能再次立起滚圆的身子。
李瑾眼里也含了笑,如拨雪见春。他的声音放得格外缠眷,低声说:“三娘,你可知这年年欢喜有多不易?”
我斟酌了一会,回道:“如若所求甚少,贪念也近于无,想必上天降下的福泽就都是欢喜了吧。”
“三娘懵懂,叫人怜爱。”李瑾放声大笑,我头次见他这般失态,近乎疯魔。
他的眼角沁出了泪花,终于是笑够了,正色说:“我从不信天。”
我背后冷汗一片,心知李瑾在骂我蠢。
当他说寻常欢喜也得来不易时,我幡然醒悟,只当是被鬼迷了心思。
李瑾是皇子,牵一发则动全身,我不愿让父兄陷进朝堂的漩涡里。
我应当克己守礼,离他远些的。
彼时我明白了这点,却不曾发觉我谢家早以是局中人。
……
自今夜起,我与李瑾似是换了位置。
李瑾搜罗的珍宝、巧玩、吃食,源源不断地送到我的别院,于此同时还有他每日一封信手书。
我压了十几封,从未拆开过。有时生出了难过,便看看那张狐皮薄披。
我又开始躲李瑾。
先前是忌惮,如今是怕情动。
李瑾日日带着信来拜访。
花琼按我的吩咐,诓骗说姑娘出府了。
李瑾不置可否,但还是被打发走了。
几番过后,李瑾开始询问我何时离府,所去何处。
花琼这丫头,当着我的面从来能耐,谁也嘴快不过她去。但一到李瑾面前,就变成了鹌鹑,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一句话。
李瑾还是走了。
李瑾的架势明目张胆又来势汹汹,堪称惊世骇俗,父兄与祖母都来过问。
我被李瑾的作派搞得焦头烂额,打死不认,说我先前举止,是因李瑾离京千里心生怜悯,且我早心有所属,爱慕之人绝非李瑾。
父兄直骂我荒唐混账,说:“你一介女娘,皇子用得着你去怜悯吗?”
此话传出去后,李瑾便再没来过。
锦书统共三十九封。
我再次与李瑾在府中偶遇。
李瑾这个出了名的世家典范、从不贰过的贵公子,竟礼也不讲,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我女礼作了一半,见人都走远了,干脆直起身。
摆什么脸?谁不会似的。
但不止这次,此后遇见,李瑾从不拿正眼看我。有时父兄在旁,他便冷淡着眉眼承了我的礼。
那日,我请堂哥沈庆来府中玩,在水榭里比垂钓。
我们自幼在一起,他父亲是我爹拜了把子的副将,长我了一岁,长辈们要我叫他堂哥。我少时自然被哄骗了叫哥哥,大了想都别想,不骂谢庆就是我对他最大的敬意。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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