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修静睡得并不安生,做了好几个梦,一会梦到竹隐居士从棺中爬出,一会又梦到宋临湘被剖心挖肺,一点声响都能让他惊醒,睁眼看到宋临湘还坐在他面前全神灌注盯着火焰才心下稍安,再看星辰已到了五更天,他干脆起身带着宋临湘赶路。
他们贴上神行符一路急行,还是抄的近路,本该是一日千里,早就到了蒲城。
可路上居然又碰上两个中邪的,均是被竹隐居士留下的器物侵染,一个丢了画像,一个丢了华服,这么看来竹隐居士的确去了蒲城。解决这两桩事又耽误了些时辰,待他们到了蒲城早已天光大亮。
进了城就不便用神行符了,城门前,徐修静将神行符小心摘下,这符十分金贵难得,没什么破损还能接着用呢。他一边将那黄符妥帖的放好,一边好奇问宋临湘。
“这竹隐居士倒是爱美得很,定是受不了那残血烂肉堆成的躯体,寻些外物装点自己呢!你说说,他长得俊俏么?”
宋临湘想了想,人不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有甚不同。她上下看了徐修静一眼,倒是回答了这个问题。
只听她神色认真的说:“和你很像。”
徐修静没想那么多,以为那竹隐居士真和自己长得像,点点头肯定道:“那应该是有几分颜色的,不像那简明居士,年老色衰。”
宋临湘听到简明居士,回想一遍他的容貌,又说:“简明居士和你也像。”
徐修静炸了毛:“我哪里和他像了!你怎么看的人!”自然是用眼睛,此刻宋临湘那黑沉眸子也在看着他。他一看到那双眸子就偃旗息鼓,幽幽的说:“你不知美丑,我不怪你。”
“待我抓到那竹隐居士自然就知道了。”
这李府并不难打听,因为那里昨夜里才死了人,死的正是当家主母杜桂娘,据说死状蹊跷,城里已经传得风言风语。今早那门前也挂上了白幡,奏着哀乐,人来人往都是吊唁的。
徐修静和宋临湘一踏进门内,便有家丁迎了上来。
“二位是家主请来的道长吧?快随我来。”
徐修静挑眉,真是瞌睡来了递枕头,他正愁去哪打探消息,这就送上门来了。他对宋临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跟上。
家丁带他们穿过中庭,安排在了侧厅内,正厅里就是灵堂,那家丁给二人奉上茶水,便抬手告退。
“两位道长请稍等,我去请家主过来。”
说罢就转身走了,只留徐修静和宋临湘在此。灵堂内窃窃私语的人本来就多,一看他们两个道士装束的人进来,更是来了劲。
一男子在檐下低声谈论:"我听说啊,这杜氏,是被她那亡夫带走的!"
旁人被他勾起了兴趣:“此话怎讲?”
“我可听说,他那位亡夫,是个风流才子啊!可这杜氏刚生下孩子他便死了。按理来说,龙生龙凤生凤,你们也都知道,她那个儿子有多浪荡粗俗,没有一点文人风骨啊!”他说到这,挤眉弄眼和其他人打起了眼神官司,大家都心照不宣,听着后话。
“他们孤儿寡母的,光靠那亡夫留下的钱财,便守得住这偌大的李府么?杜桂娘那时容貌正盛,怎耐得住寂寞,听说常有男人上门来呢!”他将声音压得更低,那些人凑得更近。
“想必那亡夫也是看不惯她如此做派,专从地府里爬出来锁她的魂呐!”
他们说得兴起,丝毫没注意宋临湘在他们身后将这些话听了个干净,这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宋临湘便以为他真了解什么内情,于是她也学着那人压低了声音出口。
“你看到了吗。”
那声音如泉水般清澈剔透,语气却森寒,一句话像一块冰似的坠在众人心上。他们被吓了一跳,转身刚想发火,却见一位身穿道袍,容貌艳丽的女子,眉眼间一片清冷,浑身冒着寒气,火气已经消了大半。
再看她的身后,一身材高大,面容姣好的男道像堵墙似的立在那里,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于是再提不起半分气焰。只当作没看到没听到,和其他人簇拥着移步去了廊下。
宋临湘却还是不依不饶:“你看到了吗。”
她是真想知道。
就这么一问,那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浑身冒刺,骂道:“你一个女子懂得什么?”
宋临湘懂得什么呢,她只会实话实说罢了。声音还是没什么感情起伏,听在他人耳里却如同幽冥罗刹。
“我前两日见过竹隐居士,没从地府里爬出来。”
那些知道竹隐居士姓名的,额上冷汗直冒,又突然想起眼前这两位可是道士,最擅鬼神之事,心下颤颤,却还是强撑着说:“胡说八道!”
“走吧,不要和这些装神弄鬼的计较。”
待他们一走,徐修静终于憋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想起这会在灵堂,又憋了回去,只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溢满了笑意,光华流转。
“他们今晚怕是要做噩梦了。”
宋临湘歪歪头,她没做过梦,不知那是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徐修静长得又不像竹隐居士和简明居士了,像谁呢,好像谁都不像,倒像那火焰直冒着星子。
一人一鬼相对无言,直至那家丁又引了一人进来,是一位相貌周正,披麻戴孝的年轻男子。他抬手行礼:“在下李文州,二位道长来得正是时候啊。”
徐修静一愣,这便是家主么?怎的如此年轻,也并不像那些人说得浪荡粗俗。他行坐间端方有礼,进退有度,是一副君子模样。而且他眼里冒着红血丝,眼下青黑略带疲意,像是个有孝心的。
于是他便问了:“阁下和杜夫人是….?”
“我们是祖孙,我是家主。”
“那家主寻我们来是所为何事?”
李文州脸上有些为难,看了一眼灵堂内停着的棺木,没说什么话,而是屏退了家丁,带着他们左拐右拐的又来到一处昏暗的厢房内。
那里竟还停着一副棺材!
他又对两人行了一礼,语带歉意的说“外间人多口杂,还请见谅。”徐修静也回了一礼,只想知道这副棺木又是怎么回事。
就听李文州说:“我祖母虽本就缠绵病榻,可大夫说她还有一丝求生之欲,能活些时日的,不至于一夜暴毙。”说到这,他顿了顿,似是有些犹豫接下来的话要不要说出口。
徐修静虽然心里好奇,面上却不显,只装出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等着下文。可他却忽略了还有宋临湘这非同寻常的女鬼在,她向来是只循自己心意做事的,棺材里面是什么,打开不就知道了吗。
那两人也没料到宋临湘如此直接,二人一鬼,一个要掀起棺材板,一个要拦,一个在假装拦。双拳难敌四手,棺材板被掀翻在地,激起一阵灰尘。
没等李文州开口,徐修静就痛心疾首的说:“你怎么如此造次,还不快和李家主道歉!”嘴上虽是这么说,可他的眼神却飘向了棺材里。
宋临湘被他按着低了头,心中觉得奇怪,刚刚徐修静不也帮着掀了棺材么,怎么就单只她造次了。好不容易挣脱开徐修静按在她头上的手,也扒住棺材边往里看去。
那里边躺着一个年老妇人的尸体,身体青黑,举起的双手僵硬如死木,睁开的双目已经发黄,眼瞳是一种腐烂的灰色,形状可怖。
徐修静心里一惊,不由问道:“李家主?这是谁?”
李文州一看他们已经知道了棺材内的情形,表情哀愁起来,长叹一口气,也不再隐瞒了。
“这便是我祖母...杜桂娘...”
徐修静闻言一愣:“那灵堂里...”
“灵堂里那棺木是空的,我找道长来,正是为了此事,昨夜里…..我听到了一些动静....”
李文州昨夜里正在为一篇文章懊恼,那是要呈给地方特使的,自己言辞太过锐利,怕是要惹恼了上家。正苦恼着,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月上中天,想必又是他父亲喝了个烂醉回来。
一打开门,却没有一个人影,他往外走了几步,借着月光看清门前地面上确实有痕迹。还是觉得不放心,打算去父亲房内看一下他是否归家。不期然看到祖母房间的窗户大开,守门的丫鬟在那昏睡着叫也叫不醒,他怕祖母染了风寒干脆自己上前关窗。
床帘遮挡,他原是没看清什么的,可窗户一有动静,一个黑影突然飞了出来,李文州只觉鼻尖飘过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回过神来,那黑影已经不知所踪。
房内杜桂娘已经没了气息,可却双手举起,眼睛大睁着,面上泪痕未干,满脸的惊惧。那小丫鬟不是睡着,而是昏厥了。
李府大半夜的灯火通明,除了他烂醉着躺在床上的父亲,都已醒了。主家吩咐着家仆把府内全都清扫一遍,可那不小心看到杜桂娘死状的小丫鬟被吓得胡言乱语,于是便都猜测家主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才传出流言。
李文州原是不信那些鬼神的,可这次亲眼所见,还是请了道士来。他也不放心祖母的尸首摆在灵堂,所以另外放在这处,待道士来驱了邪再行安葬。
昨夜里?徐修静不禁问道:“是什么时辰发生的事?”
“昨夜我在房中还听到打更的说是四更天,应该是丑时。”
徐修静听完敛目不语,只恨自己本事太低,若是他早几个时辰,早点找到竹隐居士,杜桂娘如何会死。可竹隐居士为何要害自己的发妻呢?是真如那些人所说的一样来算账的,还是被血肉激得失了本心?不管哪一种,他今晚都必定还会再来,因为杜桂娘到现在也不愿闭目,前尘未了,怎么能闭目长眠。
就连李文州也不敢多看那棺木里的尸体,昨夜只匆匆一撇,他就已经被吓的一夜未睡,只站在旁边问徐修静这事要如何善终。
徐修静沉思片刻才问:“你用两副棺木之事,有谁知道?”
“就我和一位忠仆,他是断不会说出去的。”
“那好,今夜灵堂你不必派人守着,我们会布下阵法,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李文州一听,心里又惊又怕,那东西今晚竟然还要来!忙不迭答应着。
虽然李文州说他这事做的隐秘,可徐修静也不敢掉以轻心,准备在这房间内也布阵贴符,好做两手准备。这时门外突然有家丁传报,说是家主请来的道士已经在前厅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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