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泰康帝久不过问政事,死前虽留下遗诏,均只提些家常琐事,字里行间犹如一寻常老翁。

遗命中说到自己曾在城中繁华之处建造一所园林,方圆广阔,本来计划后世子孙以此为乐。如今想来,白白放着可惜,莫不如与百姓同乐,遂欲将园林开放,改为商用。已安排好妥当人手负责打点,还请先帝莫要阻拦。

临终之言,先帝自然无不应允。更兼只是小事,先帝也并不放在心上。

一直到一年之后,先帝不断收到谏官弹劾的奏折,奏折中称诸多重臣在某处做着权色勾当,动辄收受数百万的贿赂,奢靡放纵成风……在这些弹劾的奏章里,一家毫不起眼的住宅屡屡出现,先帝心中起疑,决定微服出巡,到这家住宅一看,不禁大为惊怒,外表平平无奇的宅邸竟然内藏乾坤,不仅辽阔已极,其中纵欲享乐之事更是极尽巧思,便是身为皇帝的自己亦闻所未闻。

先帝当即下令,一定要彻查这个藏污纳垢的所在。

随从一个年老的近侍见状,忙悄悄上前在先帝耳边说了句什么,先帝顿时脸色大变,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终于还是愤然回宫。

第二日的早朝之上,被弹劾的官员一律受到先帝重罚,削去官职贬为庶民的不在少数。

只是这件事也便到此为止了。那间神秘私宅,并未受到影响,只得到先帝一句轻飘飘的口头劝告,“不可闹得太不像。”

这次,不待赵琢发问,红婷娘子已开口说道,“先帝之所以如此姑息,实在是无可奈何。那晚经近侍提醒,先帝才得知那间私宅便是泰康帝遗诏改为商用的园林,泰康帝钦点的处所,先帝怎可插手。”

听到此处,赵琢不禁忧虑满怀,深深叹道,“若先帝时都没能动这所宅子,轮到当今圣上,只怕那里还是青山依旧。”

红婷娘子摇摇头,“岂止,如此投当今圣上所好的场所,怎么能不发扬光大?”说着,看向赵琢,“赵姑娘分明去过,应该深有感触才对。”

“红婷娘子说笑了,我今日才第一次知道有这个么个所在。”

见赵琢竭力否认,红婷娘子不禁好笑,“这倒奇了,难道那晚沈公子在倾世楼遇见的不是赵姑娘?”

听闻此言,如同脑中响起一个炸雷,赵琢瞬间呆在当场。

原来先帝时的神秘销金窟、权贵温柔乡,便是本朝最大的青楼,倾世楼的前身。

红婷娘子飘渺的声音还在继续,只听她微微叹了一口气,“虽然自先帝时开始,倾世楼做的始终是那些勾当,到如今不过是由暗转明,只是当在暗处之时那些权贵多少会有所忌惮,一旦过了明路,他们做出什么来也都不稀奇了,再加上当今圣上又是那样……上行下效,越发不堪。”

说着,轻轻叹道,“不过百年,可惜好好的前朝丞相府,本是何等风雅所在,偏成了烟花巷……”

虽然红婷娘子的声音不大,赵琢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她再次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倾世楼原本是前朝的张丞相府?”

红婷娘子无奈的点点头,“最早原是前朝张丞相的宅邸,想是泰康帝在世时为怀念张小姐才扩建成一所园林,哪成想事事难料……也是可惜了泰康帝的一片痴心……。”

“既然怀念,就该始终珍之藏之,又为何在临终前下了那样一道诏书,任由清清白白的园子被生生玷污?”凉凉的声音响起,红婷娘子抬头,只见亭子之中,一身莹玉长袍的墨青不知何时直起了身子,一双分明顾盼的双目正遥遥看着自己,清澈得生寒。

不知为何,红婷娘子在墨青的视线下低下了头,随即微微摇首,“不知道,也许是因为年久日深,泰康帝的怀念终于渐渐淡了,或者人之将死,真心想为百姓做些事情,用意虽好却所托非人,被手下人钻了空……总之,皇家的事总是这样扑朔难辨。”

说着,红婷娘子抬头,勉强一笑,“不说这个了,看我啰啰嗦嗦说了这么多,还未入正题。”说着,转向赵琢,正色道,“紧要的是,不知赵姑娘可曾听闻,近来传言倾世楼有一批秘密军队,力量不可小觑,伺机谋反。”

红婷娘子不大的声音听在赵琢耳中不亚于万马奔腾,她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怕不是危言耸听,如今承平日久,无端端的谁会做这种掉脑袋的事?”

“如果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呢?比如拿回本就属于自己的皇位?”

赵琢只觉得口舌苦涩,脑海中再次浮现两年前初次相见的雨天,霜筠堂后院的正堂,一身缂金玄袍的晏怀希傲然挺立,豪情满怀的说道,“皇位本就该有德有才者居之,仅凭长幼决定,未免草率……”

赵琢看向红婷娘子,声音中带着不可克制的颤抖,“你,还知道什么?”

红婷娘子看着赵琢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虽不知自己的讲述何以令她如此害怕,终究心中不忍,柔声道,“我只是听说谋反者打着泰康帝那位宋贵妃所生皇子的旗号,攻讦当今圣上血统不正……”

听到此处,赵琢惨白的一张脸瞬间恢复了血色,揪成一团的心终于松散,心跳回归,她觉得自己又有了思考的能力,故意作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颇热心地分析道,“这话约莫也不可信,方才娘子不是说自那以后谁也没有见过宋贵妃和她的孩子,甚至有很大可能已经不在了吗?”

红婷娘子见赵琢恢复常态,也放松了下来,微微一笑,“谁说他一定得活着才能掀起风浪?”

赵琢心中一凛,未及再说什么。

红婷娘子接着道,“总而言之,倾世楼确实不祥,还记得和熹四年,被贬为庶人的镇北侯被先帝以意图谋反的罪名灭族一事吗?记载中起事谋反的巢穴便是如今的倾世楼!”

赵琢只觉得脑袋发胀,如此关系深重、前科累累的地方,赵老夫人和六王爷他们是否知晓?若知晓为何不在行动时避开此地,反在如此容易引人怀疑的地方堂皇出入,甚至绾浓自小便被赵老夫人送往倾世楼,到底是否只是偶然?

红婷娘子见赵琢眉头紧锁,显然自己的话对她产生了深深的触动,便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些政事我一个写传奇小说的也不懂,我只负责将话带到。不论如何,赵姑娘你只要知道倾世楼并不简单,任凭那些有权势的人怎么斗法都行,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如你我者,还是离哪里远一些,免得遭受池鱼之殃。”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真心为你好的人的心里话。”

赵琢看着红婷娘子,想问什么,后者冲她了然一笑,赵琢的脸瞬间便红了。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个问题便不需再问。

心底最深处的柔软一点点蔓延上来,赵琢只觉得眼前琢渐模糊,仿佛又看见那夜星月满湖的亭台水榭,以及水榭中谪仙一般的人。

亭中响起一声轻咳,红婷娘子转头看去,只见墨青已经将笔搁下,从书桌后绕了出来,“画作已成,只需等待墨干即可。”

红婷娘子顿时笑逐颜开,连忙起身亲自为墨青斟上一杯热茶,恭敬地递过去,“公子受累,红婷感激不尽!”

墨青接过,饮了一口,茶香清甜,颇合胃口,便自己又斟了一杯。

一杯茶水喝尽,见红婷娘子犹在桌前陪坐,笑容殷勤,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出言提醒道,“红婷姑娘不去看看画,看可有不满意之处,趁在下尚在还可修正。”

红婷娘子笑着摇头,“公子的画技红婷信得过,莫说当面对着描形,便是人不在跟前,仅凭旁人口述公子也能让其在纸上复生。”

这番话说得墨青心下大畅,不觉在画技一道上啰嗦几句。

所幸墨青讲话向来颇带机锋,红婷娘子又是个见微知著的玲珑心肠,两人这么一来一往对谈之间,听来竟丝毫不觉枯燥。

待两人的谈话告一段落,一阵微凉的晚风吹来,赵琢才发觉不知不觉间日色已然偏西,半天玫瑰紫,煞是好看。

红婷娘子抬头看看天色,也道,“不觉竟已到了晚饭时间,强拉二位干坐许久,想是二位肚中早已饥饿,不如一起去前院用些便饭。”

赵琢闻听此言,果觉肚中饥饿,本要答应,还是偷偷看向墨青,她知道墨青从不在外用饭。

果然,墨青答道,“今日怕是不巧,改日在霜筠堂我等回请红婷娘子如何?”

红婷娘子见状,倒也不再勉强,笑道,“那红婷便不再虚留了。”

二人走出亭子,墨青在前,赵琢在后,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堪堪走到花圃边缘,赵琢才猛地想起自己本来要向红婷娘子打探李从圣将军的事,结果红婷娘子一开口自己竟把这件事忘得干干静静。

想到此处,赵琢放慢脚步,道,“墨青,你先出去等我,我还有几句话想和红婷娘子说。”

墨青点头,只说了一句,“莫要耽搁太久。”便转身走出月洞门。

赵琢这才转向红婷娘子,开门见山问道,“不知娘子可曾听过明辉二年忠武将军李从圣将军获罪流放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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