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六点,市内果然再次下起了暴雨。
躺得昏昏沉沉的人被风吹醒,雨水一遍一遍飘进来,浇在地板上。顾沉卫打了个喷嚏,摸额头才想起自己还是个病人。
她刚灌了一杯水,就接到陆影的电话:“喂。”
“老顾,怎么接得这么慢?那家livehouse居然有我喜欢的歌手驻唱,你陪不陪我去?”
电话那头兴高采烈,顾沉卫吸了吸堵塞的鼻尖,声音沙哑:“什么时候?”
“明天,你要去的话,我可以订位置了。”
一想到才被人郁闷拒绝,她捏住眉心,瓮声瓮气地说:“不了,陆影,我还要想办法还钱给应熹年。”
“你跟我去,我按天付你钱不成吗?”
她疲倦地笑了,叹了口气:“不要闹了。”
“那你去当检票的工作人员总行了吧,我找人给咱们俩安排上,这下又能陪我又能赚钱,行么?我真的很想去,你能不能抽空陪我?”
顾沉卫想了想明天的排班表,搓搓脸,试图让自己精神一点,笑笑说:“好啊,那你可不准喊累。”
对面情绪一下高涨起来,绘声绘色地描述乐队如何魅力四射,写的歌更潮得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静静地听着,不时应和两声。
此时外头响起鸣笛声,车碾压过积水,激起淅淅沥沥的动静,远光灯从窗户一闪而过,今年秋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寒冷。
第二天她再次被冻醒,坐起来咳嗽了好一阵。
镜子里光线黯淡,映着她苍白眉眼,一脸病色。她勉强用冷水洗了把脸,又冻得跳脚,一不小心带翻了旁边的热水壶。
残存的一缕水从水壶流出来,一直蔓延到她脚下,一种诡异的安静和沉默击溃了她。
……要是一伸手是热水就好了。
顾沉卫抿着嘴角,任由水迹凝聚到下巴上。她深深吐出一口气,狼狈擦了擦眼睛,但是脸上的水滴落在领口上,接下来是两滴,三滴……她渐渐情绪崩溃,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抓住裙角哭得手足无措。
然而客厅时钟“滴答”一声抵达八点,她又赶紧收拾残局,一看微微发红的眼眶,只好画上淡妆,才让痕迹不那么突兀。
打工的咖啡厅九点开门,来得已经有点晚了,和同事打过招呼以后,她系上围裙,沉默地做准备工作,再点单,上咖啡,收拾桌子,循环往复……一转眼就到了十一点。
玻璃门上的铃铛清脆一响,客人握着一本书,坐在街景旁边的位置上。
顾沉卫从围裙里掏出纸笔,过去接单:“请问要喝点什么?”
她一边握笔翻页,一边抬眼——他的手搭在那本书上,白皙美丽,如同他这个人一身清隽明媚……竟然是应熹年。
他似乎也没有想到是她,眸光清浅:“阿卫怎么在这里?”
“这个学期在这里打工,以前在转角那家店,”她顺势指了指方向,那里已经改成糖果店,“老板今年不做了,就把我塞过来了。”
应熹年微微一笑,声音淡淡的:“原来是这样,我经常来这里,还是头一次遇到你。”
“你家不是离这里有些距离。”
“过来散步,阿卫。”
顾沉卫笑了笑,拿着笔问:“那这位客人要什么?”
“要一杯美式好了。”
“你很累?”
应熹年轻轻点头,已经翻开书页取书签:“提神。”
顾沉卫把笔塞进围裙,转身回了前台,在等单的时候,无意识地审视着那边……那一片清亮投在他年轻眉目上,淡如水光。
“老顾,单来了。”
她答应一声,划去单子,暗暗想着,顾客是上帝,这位上帝面对他的服务生坦然自若,那一刻,她再次感受到一种无形隔阂……若即若离,这才是他骨子里的冷漠底色。
难怪陆影说,礼貌有余……像他们这种年纪又是这种身份的人,眼睛都长在头顶。
她撕掉单据,把咖啡端给他。
他扶着书,轻声说:“谢谢你,阿卫。”
她看他头也没抬,说:“没事。”
回去以后,她径直去了休息室,捏了捏酸痛的脖子,又想起昨天被霍南玠批评的事。
“顾同学,你认为自己有能力接手我的委托吗?我需要一个能精准校对稿件,专业能力相对强且有时间观念的人来帮我做这件事,基于你过往的事迹,我不认为你拥有胜任这项工作的能力,而且据我所知,我接下来会带你一整年,希望你能在这段时间合理安排日常,慎重对待学业。”
当时她听得怔怔的,一句话没说。
对面那头声音又冷又稳:“希望你下次得到通知的时候,能够按时来旁听组会,这不是请求,是要求。”
她安静听着,喉咙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最后含糊应了一声,再没一句话。
他不说再见,径直挂断了电话。
“老顾,老顾回神了。”
连续被人摇了两三下,顾沉卫才发觉自己又走神了:“怎么了?”
同事悄悄凑过来:“那个大帅哥结账走了。”
顾沉卫扶着脖子,一下子笑出声:“那又怎么了,喝完就走了多正常。”
同事撇撇嘴,试图打听八卦:“你去给他点单的时候,他怎么对你有说有笑的,你们是不是认识?”
顾沉卫掀开挂帘,走出休息室:“不认识。”
同事从身后追上来,坏笑说:“藏私是不是?从实招来!”
门铃又是一响,她靠在前台笑了笑,装模作样地沉思:“认识,但是不熟,要是很熟,我还来这里上什么班,把他搞到手下半辈子不就有了……我——”
同事连忙拽她的袖子,朝她一顿挤眉弄眼。
顾沉卫后背一僵,慢慢回头,对上人。
她笑,忘记东西了?
应熹年目光坦然,轻声说:“倒是没有忘记东西,”他拎着一只纸袋,放在台面上,逡巡她的脸色,“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才记起昨天忘记给你送药,这是刚刚买的。”
顾沉卫心里七上八下,眼前人口述了一遍用法用量,完全没听进去,他笑了一笑,说:“还是借你的纸笔给我用用。”
看热闹的同事连忙掏出纸笔,他一边写一边轻声说:“今天看起来不发烧了,止咳药一次两片,饭后温水吞服。”
他温声细语,字迹却清晰锋利。
同事转过身,憋笑得脸红。
他慢条斯理地写完,又看了她一眼:“里头还放了营养剂,你这两天抽空喝一喝,好吗?”
他提醒的语气自然轻松,她傻不愣登地说:“挺好。”
应熹年脸色淡然地纸笔推给她,道了再见:“明天见。”
“明天见。”
门铃又是一阵响动,来了客人,同事忙不迭上去接单,回来时还不忘调侃:“他刚刚肯定听到你说的那些话了,丢人不丢人?”
她一边撕客单,一边故意挤兑:“他看起来好年轻,有没有二十岁?又高又漂亮,还这么温柔贴心,你瞧我们都叫你老顾,他偏偏叫你阿卫,还让你按时服药,喝一喝营养剂,好吗,阿卫?”
顾沉卫羞愤地捂住脸,哭笑不得:“纪鸳,我跟你拼了!”
时间一转眼就到了下午,还没有交班,陆影就已经乖乖坐在咖啡厅等她。
一直等她忙完,陆影才蹦跶起来,勾住她的胳膊,递出一个袋子让她换上应援的衣服,同时看了看她的白鞋,连连摇头:“你穿着白鞋子,啧,我恐怕要赔你一双鞋子了。”
顾沉卫不明所以,一到了场地,就颇为无奈地看向陆影,然而陆影已经被汹涌人潮推得炸毛,一个劲儿地吱哇乱叫:“不要挤!不许再推了,一个一个来检票,妈的,谁踩我脚了!”
她庆幸陆影让她换了一身应援黑衣,果然有先见之明。
驻唱乐队名不虚传,架子鼓慷慨激昂,听得人一阵抖腿,肆意的金属狂潮后,地下场馆里渐渐闷热,烟味和人气熏得顾沉卫干咳,她见陆影在前排泪花长涌,听得身心投入,就独自出去透气。
一推开后场的门,清新湿冷的空气猛地灌入鼻息。
顾沉卫反而被冷空气刺激得连连咳嗽,跑到角落剧烈干呕起来。
小巷尾灯应景地一闪一烁,铁栏杆散出腥冷,顾沉卫浑身湿热,正往回走,突然看到刚刚的铁栏杆前多了一个年轻男人。
他挽着一件西服外套,修长双腿随意交叠,肩背柔韧,此时凭靠在栏杆上,正抽出一支烟,似乎准备吹冷风。
她本来想安静路过,但这人左手带伤,在风里怎么也点不燃火,极烦躁地蹙眉。
他目光一搭,叫住了她,叼着烟含糊地说,麻烦,递个火。
她被他叫住,不想惹事,就势接过打火机,低着头为他点烟。
他垂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她半张脸,簇燃的火在昏暗中凌乱不堪,香烟点燃的瞬间,他目光微微诧异了一下,拧眉。
顾沉卫似乎察觉到他的异样,从鸭舌帽下缓缓抬起视线,目光相对的霎那,引燃烟雾犹如白色的线逆吹到她的脸上。
她被呛得咳嗽一声,手中火光跟着湮灭。
他叼着烟,眉头凌厉。
她把打火机还给他,摊开细白的手掌。
他居高临下地盯住她,抿唇不说话,唯独那一支香烟在左手猩红燃烧。
“您的打火机。”
他把打火机取过来,冷漠地问:“顾沉卫?”
她声音恹恹的,是我,霍老师。
他微微冷笑,语气一丝轻飘飘的凛诡:“又出来玩?在这里也能遇到你。”
她被烟呛得又咳嗽一声,虚掩住了一下嘴:“我先进去了,霍老师。”
他“嗯”了一声,恰在这时,外套滑落在地上,掉在两个人中间,覆在她的脚面上。
他冷漠瞥着她,左手指尖挟着烟,整个人傲然沉默,等待她的反应。
谁知她退后一步,从西服外套抽出脚,缓缓抬头看向他,眼中不卑不亢,甚至隐隐夹杂一抹愠色。
他微微眯了眼睛,故意将烟灰掸在衣服上,又随手丢下烟头,用皮鞋慢慢踩灭。
顾沉卫不自觉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愤怒再次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径直转身从另一头绕进去。
门“嘎吱”一开,擦肩而出的人回头看了看匆匆离开的人,表情怪异:“刚刚那个人好像认识。”
霍南玠弯腰捡起西服,神情冷漠:“谁知道。”
林语抛了抛车钥匙:“走吧,那小子真是本事了,半个月不回家还偷偷把我的车开到这种地方来,里头简直乌烟瘴气,群魔乱舞,吵得耳朵疼。”
路过街道垃圾桶时,霍南玠顺手把西服丢进去,连带着那一只打火机。
林语眼角抽搐,十分迷惑:“发什么神经?”
他轻描淡写地说,没事。
林语无奈笑了笑,拍拍肩头:“真是浪费,走吧,弱笙还等着践行呢。”
霍南玠唇畔冷笑,语气讽刺:“她等的并不一定是我。”
林语打着圆场:“说什么气话,她特地等你从国外回来才准备出发,怎么不是在等你,大概也想看看你的手恢复得怎么样了。”
霍南玠只是抿着冷笑,情绪不达眼底。
霍老师,来,中门对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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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她给他递火点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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