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下与孩子气

顾沉卫正在煮牛奶,声调欢快地问:“还睡不睡沙发?”

他不以为然,一丝悻黯的鼻音:“勉勉强强。”

“我看你是勉勉强强嘴硬。”

然而他不为所动地拿起衣服,轻声说:“我要去洗澡了。”

顾沉卫一边忙碌,一边清理地上的碎玻璃:“快去。”

等他出来,头发还在滴水。

顾沉卫环胸而立,打量刚在楼下瞎买的睡衣,忍俊不禁:“将就穿吧,这种新买的会不会过敏?”

他淡淡地擦干头发:“不会。”

“那在车上为什么像煮熟了一样?”

他把毛巾叠好,背身放回架子上,轻声说:“因为你摸我了。”

顾沉卫嘴角扬起,笑声愉悦:“这句话还要说多少次才算数?”

坐到沙发里的人撑着脸,翻阅图册,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

一搭话,锅里的牛奶都要煮过沸了。

她赶紧倒进杯子里,递给他:“快喝你的牛奶。”

“干杯。”

“干杯。”她没料到他说这么幼稚的话,咬着唇瓣,笑意颤动。

他吞了一口牛奶,翻到一页石刻,目光微凝。

顾沉卫靠在洗碗池边,描绘那种天地畅快的美景:“胡杨雾凇,冰封石刻,肯定很好看,听说那里的戈壁斜滩适合长住长看,”她隐隐想到什么,“叶翻银浪,苇吹惊雀,薄沙滚暮,骤雷穿空。”

他轻轻应着,指尖停在杂志第二页,那是一整开的特摄神像,眉目慈悲,笑问拈花。

顾沉卫爱看神神叨叨的东西,试探性地问:“你看到他们微笑是什么感觉?”

“会是什么感觉。”

这语气更接近陈述,她下意识觉得怪怪的,捧着杯子低声说:“陆影拍的作品,不就是提问这个世界?”

他蓦然翻过一页,看到细颈的精美瓷器,轻声说:“技法微妙,巧夺天工的始终是人,再怎么说,都是人手创造出来的,该歌颂的不该是神像,是神像本身。就像画一幅画,该歌颂圣母圣子的美丽生动,还是画本身所折射的观念与表达手法?”

顾沉卫心头空落落的,呢喃着:“你认为一切创造而已。”

他还是声音轻淡:“造神的事常有,古今贯通,观念这种本来就会改变,也会被蒙蔽。”

她喝了一口发凉的牛奶:“人就是这样被嘲弄过去。”

应熹年还是在看瓷器,问:“那掌握机制的人也就是神了?”

她又笑了:“这也算?”

他抿着嘴角,眸光薄凉:“这只薄胎瓷瓶很好看,你想不想要做一只?”

顾沉卫被吸引过去,坐在旁边:“你当我三岁还爱玩泥巴?没十年功夫筑基,怎么搓得出金丹?”她又瞥到色彩艳丽的建盏,裂如星光,“夏恹居然会想到花瓶里掺杂人的骨灰……他甚至故意当面嘲讽犯人自恋狂妄,他怎么知道犯人把自己当作了可以操纵一切的神?”

“读剧本的时候,陆影说罪犯之间会有微妙默契,你说他们是不是一个眼神就看穿了彼此?男主演,你怎么看待夏恹这个人,你认为他最后划破了她的脖子吗?”

她暂停在这一页,继续问:“你说,她会不会成为他的共犯?他是在寻找同类吗?”

“你认为是他挑中了她?”

顾沉卫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又听他说:“怎么不是她挑中了他,为什么单枪匹马去美术室找他对峙?明明已经猜测他是恶徒,更知道他手段了得会杀人灭口……”他放下杯子,笑容淡淡,“试问她是不是被蛛丝马迹吸引,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这听起来像观后感,你怎么用结果倒推?”

他撑着脸,说:“我记得剧本上的情形。”

她定定地望住,他微微动唇,声息温淡,以超群记忆将剧本倒背如流,这一段故事简短曲折,却环环相扣。

他默完以后,撑脸描摹身侧的人,她显然已经听得入迷,煮过牛奶的锅散尽最后一丝热气,室内此刻就像水面静谧的氛围。

过了好一阵,顾沉卫才不好意思地揉着眉,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你的声音情绪好像描述出了一个不一样的情景,我听入神了。”

他了然于心,合拢图册:“你看起来很疲倦了,要休息一会儿吗?”

她捧着已经空了的牛奶杯子,再次问:“他会杀死她吗?”

“为什么这样问?”

顾沉卫抬起头,直勾勾地看向他:“夏恹从来没有这样杀过人,鲜血淋漓那种。”

应熹年抿着嘴角,十分好笑:“他也可以被杀死。”

她听得发愣,喃喃自语,甚至又抿了一口空了的杯子:“桑凝会反杀他?”

应熹年把图册放回去,轻声说:“兰花螳螂会杀死配偶,艳丽漂亮的东西大多凶残,何况是活生生的人,坐以待毙和殊死一搏的区别是什么?最坏不过是同归于尽。”

顾沉卫搓着圆滚滚的杯身,缓解尴尬:“你居然说这种话,救死扶伤才是你的天职。”她又沉思一下,问,“人跟动物有什么区别?”

脑海随即一闪而过某个身影,刺痛了她。

应熹年回身搭着书架,笑容烂漫:“我不知道,或许可以问问时间,看动物是不是会期待永恒。”

他顺手把水打开,开始清理杯子。

顾沉卫赶紧起身,招呼着:“放着我来。”

他一伸手,把她的杯子截过去,嗓音漠漠:“我洗得干净。”

顾沉卫乐不可支,环胸一笑,忽然觉得他今天俏皮得可怜。

互道晚安后,他再去洗漱,一伸手,冷水把他冰得蹙眉。

出到客厅,卧室的灯已经熄灭,他敛回目光,关掉灯,借着外头月光看窗台的柠檬树,土壤干裂,叶子已经慢慢枯萎了。

他又走回沙发,目光炯炯地支着脸,不太有困意。

直到凌晨一点,卧室门打开,来喝水的顾沉卫发现他伏在沙发扶手上,枕头被压在他的腰下,睡姿十分别扭。

然而他睡颜静谧,美好得就像月光勾勒的油画,她蹲下身,情不自禁地摸了摸他的头发。

他睁开眼睛,朦胧目光像是会说话。

“你去里头睡。”

他闭上眼睛,充耳不闻,表示拒绝。

好会赌气,顾沉卫轻轻笑了一笑,把毯子盖在他的身上,静悄悄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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