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应熹年一脸郁气地坐在沙发上,衣襟半开,怀里还抱着那个枕头。
做早餐的顾沉卫打了声招呼,他茫然地应了一声,夹着枕头转身去洗漱。过了一会儿,他又如梦初醒般出来放好枕头,转身再进了浴室。
这一幕着实好笑得紧。
浴室水声里夹杂着外头放肆的笑声。
早饭热气腾腾,他脸庞湿漉漉的,连带着嗓音也湿漉漉的:“阿卫,水好冷,沙发也好硬。”
“习惯了。”
他拿起筷子,看到一碗白水面条,语气柔和:“不过这里倒是很漂亮,我喜欢那盆柠檬。”
顾沉卫轻轻一笑,这里简单一切对他不过是偶然一次的体验,反而显得稀奇。
到公交站台的时候,她掏出卡,问:“坐公交吗,少爷?”
“阿卫,人要克服一些东西。”
再到学校门口,他还是扶着下来了。
“娇气。”
“一回生二回熟,今天感觉好多了。”
顾沉卫听完不答,反而另起话题:“你为什么过来听课?”
“有需要。”
他的话简单有力,做事总不容置喙。
“多久?”
“大概一学期。”
“你换专业了?”
“差不多。”
顾沉卫品味着模棱两可的答案,微微凝眉。
谁知他轻描淡写地补了一句:“年龄不是一种资源,认知才是。”
她更是似懂非懂,想起咖啡厅里,他专注看书,那时候的困倦一定是在恶补,像他这种人,或许是天才?
进阶梯教室时,他让人检查了他的旁听证。
一落座,他又自然地坐在她的右手旁,堵在过道处。
正有学生在帮忙擦黑板,飞舞的灰尘呛得进来的人连连咳嗽。
“你报了我的课?”
他淡淡一扫课本:“恰好而已。”
顾沉卫看他面前一叠白纸,连笔也是问她借的,他听的哪门子课?她想起自己带错书那回,被霍南玠当众请出去……趁着中途休息,她才气喘吁吁地换书进了教室。
正巧没课的陆影从另一边绕上来,忿忿不平地瞪住应熹年:“高中生,你占了我的位置。”
但他眼角眉梢一片淡然,理也不理,气得她一屁股坐在顾沉卫左边:“什么人!”
“他可是报了课的正经学生。”
陆影连连冷笑,昨天晚上当众拆穿她不说,今天还抢她过道宝座,不过是个讨人厌的臭小子。
上课铃响,因为这门课的讲师脾气不好,大家纷纷往前坐,唯独他们三个人突兀地横在中间一排。
陆影揪过一张白纸,夺走顾沉卫的笔,写得刷刷作响:臭小子对你有意思是不是,我早就看出来了,这么形影不离的,想做什么?
顾沉卫偷偷瞄了眼应熹年,故作难色:不知道。
陆影神情怀疑,又奋笔疾书:三人行,必有奸情,踢掉他,现在,立刻,马上!莫非他也要跟你打工?
顾沉卫默默写:你这么快就给我找到新兼职了?
陆影得意挑眉,转动笔帽:我是谁,简直手到擒来。
顾沉卫和她对视一眼,又写:反正他下堂课就走了。
陆影挤眉弄眼,做了个讨厌的表情:他到底什么意思,他不用在自己学校上课吗?
顾沉卫想了想,抚慰她的怒气:毕竟A系才是最强的,不是吗?
陆影一下子泄气:难道这小子还有什么家族生意要管理?类似于什么庄园啊古堡,吸血鬼之类的。
顾沉卫笑得咬唇,还没有把纸移过来,陆影又一把拉过去,严肃地写:这小子居然认识杜老头,等我找时间去摸摸他的底细。
另一支笔只回复两个字:随意。
陆影气不打一处来,画了一只大白菜,一头潦草的猪,又画了个叉。
顾沉卫画了个箭头到白菜身上,写:应熹年?
陆影恨铁不成钢,连连挤开她的手,画了一只超大箭头到那只猪身上,使劲儿戳了三个感叹号。
顾沉卫掩饰性地抵住唇,笑得眉眼弯弯。
前头讲师敲敲黑板,直指显眼包:“后头两位同学,起来回答一下——”
先提问顾沉卫的时候,桌面忽然推了一张纸,她飞快瞄了一眼,回答出来。
再轮到陆影时,她瞪着讲师,实则暗中扯了扯旁边衣角求援,顾沉卫飞快写好答案,推给她……有惊无险地混过去后,下课铃声也恰巧响起,陆影瞬间坐到桌子上,一口滞气不吐不快:“吓死我了,还好你写得够快,不然干站着多丢人。”
顾沉卫整理好稿纸,早看得开:“没事,我回答不上来,还有应熹年,他听得认真,给我写了答案。”
陆影双手环胸,十分不屑:“脑袋瓜子灵光而已。”
“好啦,走了走了,要换地方上课了。”
陆影眼睛滴溜溜一转,忽而多疑:“坏了,他不会是看到咱们两写的东西了吧,不然怎么知道咱们没认真听课?”
顾沉卫想了想,不明所以:“这有什么关系?”
窗外正艳阳明媚,光影随着枝叶起起伏伏,教室里的人走得七七八八,一下子就空荡许多,剩余三两个人从窗畔过道离开,绕过最后一排的时候好奇一瞥——
“是没什么关系,他要是喜欢你,巴不得别人快点告诉你。”
“就不能是我喜欢他吗?”
直到人渐渐出了教室,陆影抱胸瞪着她,语气发厉:“我不许你喜欢他。”
坐在腿边的顾沉卫笑得无奈,盖上笔:“我不喜欢他,喜欢你行不行?”
陆影没好气地驳嘴:“也不要你来喜欢我,总之,你不许喜欢他,他不是好东西。”
“他怎么不是好东西。”
陆影踢了一脚连排凳,难得严肃:“他不适合你。”
桌上收拾书的手一顿,她听见顾沉卫说,我知道了。
陆影恹恹的:“你知道我的意思。”
顾沉卫继续收拾书,漫不经心:“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
陆影撑在桌面上,倾身时,深深看着她:“我又不会害你。”
“你当然不会害我。”
顾沉卫略微笑了一笑,拎起单肩包,结果陆影一下子跳下桌,夺走她的包,烦闷至极:“你不知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只知道随声应和,真是讨厌,不许你这样子!”
她跟在陆影身后,两手空空反而潇洒:“是,大小姐,包里东西洒啦!”
陆影拽着包,回头白了她一眼:“大小姐知道了!”
第二堂大课结束,正是饭点。
身侧的人正在往包里收拾东西,顾沉卫翻了一眼手机,随即提醒:“他要来跟咱们一起吃饭。”
陆影把笔往包里一砸,不耐烦地骂:“少吃一顿又饿不死他。”
“杜老那边怎么交待?”
陆影气得不说话,踹了一脚桌子,反而痛得龇牙咧嘴。
综合餐厅还是人流汹涌,角落一张桌子,陆影单手拎着饮料,看应熹年一个人端三份饭,阴阳怪气地咬吸管:“这还差不多嘛,当牛做马才是小弟本色。”
应熹年轻飘飘地应了一声,落座后,擦擦筷子递给身侧的人。
结果喝饮料的人看着自己没有擦过的筷子,故意顶了对面一脚,顾沉卫憋着笑,又踢了她一脚。
陆影把她递来的干净筷子夺过去,得意洋洋:“小子,坐过来,我要跟你换位置。”
应熹年波澜不惊地反问:“为什么?”
陆影微微扬起下巴,开始摆谱:“你是谁?”
“应熹年。”
“我是谁?”
“陆影。”
陆影撑着脸,冷笑一声:“不装了?连一声学姐也不叫了,昨天不是叫得很顺口?”
对面的人抬起眼,眸光清晰敏锐,问:“是么?”
陆影被他这一眼震住,悻悻一嗤,端起盘子气鼓鼓地绕到顾沉卫身边。
“阿卫,我不吃番茄,跟你换。”
白皙修长的手把还没有动过的餐盘往左推了推。
“我也不吃这个,老顾。”
顾沉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被气氛压得受不住。她一下子起身,离开座位:“我坐对面,挤在一起怪热的。”
三个人就这样吃完饭。
眼看过了一点,外头还是晒得厉害,顾沉卫抬手挡住刺眼日光,问:“熹年,你去哪里,下午还有课吗?”
“图书馆,下午没课,你有事?”
顾沉卫又看向不耐烦的陆影,正想说跟她回宿舍,然而手机突然弹出来一则消息,是毕设群里的通知:周三晚八开会,诸位同学如非必要,请勿缺席。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收起手机:“陆影你回去休息,我要去图书馆。”
“那就一起去。”
图书馆前迎春茂绿,不见颜色,一股冷气从台阶伏出。
往来人声息静寂,刷卡闸机突然一阵滴滴滴,在大堂看报纸的保安摘下眼镜,走过来一瞧:“学生,你怎么用教工卡,人脸识别不成功。”
已经过了闸机的顾沉卫和陆影看着应熹年淡然解释两句,竟然由保安刷卡放过去了。
“真有本事,居然没把你叉起来。”
陆影哼笑一声,撞了撞顾沉卫的肩头。
应熹年把卡收到书里一合,轻声说:“我让他拨电话确认,他想了想,觉得麻烦就放我过来了。”
陆影将信将疑,追问:“你家里给学校图书馆捐钱了?这么膨胀。”
“不清楚,应该没有。”
“哼。”
四楼里凉风阵阵,暖木色自习桌上,书纸吹得翻响。
陆影趴在角落,没忍住困意,顾沉卫蹑手蹑脚地把包里外套搭在她背上,又走到对面老旧书架区,随意坐在地上。
正是下午三四点,从老式落地玻璃透过来的光有一股淡淡的昏黄,斜射进来,穿过上世纪窗棱,很有岁月光影的味道。
顾沉卫抵着下巴,又翻过一页。
一晃眼快五点,陆影才将将睡醒,拎着衣服到处找人。
她走在林立书架里,看到应熹年靠在窗边眉目轻阖,双手安静地抚着一本书。她再看了看不远处的人,顺手把衣服搭在应熹年身上,又走到顾沉卫身畔,指了指应熹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顾沉卫摇摇头,继续看书。
陆影径直坐下来,与她背靠背贴着,故意借力摇晃。
顾沉卫扶着书,把她顶回去,陆影不服输地朝她压回来,一来二去,两个人玩到最后差点笑出声。
图书馆里传来日间课结束的音乐,顾沉卫把书放回架子上,陆影过去踢了踢应熹年,她居高临下地朝他挑眉,勾勾手指,示意他把身上外套还给她。
他默不作声地还给她。
陆影得意地挽在臂弯里,然而他眸光淡淡的,也不说谢,她翻了个白眼,悄悄编辑了一条消息告诉顾沉卫。
外头天色渐渐模糊,灰蓝色一望无垠。
陆影踩在图书馆前的台阶上,舒服得伸懒腰,终于可以大声说话:“冻得我腰酸背痛,学生职业病都要犯了。”
“下次再来这里睡,扛个睡袋,就地往角落一滚,就可以拍悬疑抛尸了。”
陆影听得手一拍,眼睛为顾沉卫的新点子发亮:“真是个好主意!”然而她余光一触到出来的应熹年,又十分不屑,“扫兴,明天再也不要看到他,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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