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一晃而过。
……今天的确没有应熹年。
约莫黄昏,陆影特地带了戏剧社的化妆包,给顾沉卫画了个虚弱的妆容,还给她做旧了额头医药贴。
组会照例是八点开始,这回大家都早早到了,先来的是同系学生,但是都不太搭理人。等人到得差不多,一道高挺身影拿着文件进了教室,其余人都客气地朝他打招呼。
他一一回应,声音温吞,面相俊逸,很好说话的样子。
顾沉卫见缝插针,在最后时刻上去说了谢谢。
谢星临对她有印象,笑容如沐春风:“今天来了,身体好多了?怎么……”他顿了一顿,眼神落在卷边的医用胶带上,“伤得很重吗?”
“伤口恶化了。”
他一边对名单,一边低声说:“给大家自我介绍一下吧,再把上次的事说一说,因为你没来,霍老师忙到最后也没来,大家白等了两个小时。”
顾沉卫心知他看穿她的小伎俩但不拆穿,对这个人莫名好感:“谢谢你,助教师兄。”
“没事。”
谢星临一拍手清场,她当着众人道了歉,解释清楚缘由,在场大多数人看她苍白虚弱,都适时表达关切,她厚着脸皮坐下来,对人赔着笑,心底暗骂霍南玠卑鄙小人。
还没腹诽完,正主来了。
所有人都站起来,她不情不愿地跟着起身,逆反心理一下子放到了最大。
霍南玠脸色冷静,披着外套坐到助教身旁。他肩头不知道怎么挂了绷带,这回连手指也缠上了白纱,半掩在西服外套里头。
正好八点铃响,等刺耳铃声拉过,他简单交待了一下阶段目标,又认了脸生的学生,最后轮到顾沉卫,她刚提了选好的论题,就有学生故意咳嗽了一声,造势似地打断。
眼见他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今天来了。”
大家目光瞬间又变得不太一样。
“对不起,霍老师,上次事出有因,以后不会再犯,真的对不起大家。”
顾沉卫硬着头皮,再次道歉。
他没多说什么,随即让其余师兄师姐报告最近的进度,顾沉卫坐在末尾,看他们被他精准提问后吞吞吐吐,他不咸不淡地表示两句,又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被他打回去重做的两位一声不吭。
同样在末尾的同系学生胆战心惊,生怕连累到自己,面面相觑。顾沉卫茫茫然地吐了一口气,忽然听到他声音淡淡:“顾沉卫。”
“是,霍老师。”
他轻声慢语,提了一个尖锐的问题,幸亏她前一天做了大量准备,顺利搪塞过去。谁知他紧接着又提了一个问题,她这次差强人意。
霍南玠沉默了一瞬,周围人都把心提到嗓子眼,却听他面无表情地问:“这是给你拟的原例题吗,为什么数据不用A市?”
顾沉卫皱眉,小声解释:“成熟度不同。”
霍南玠久久地凝视着她,忽然朝助教要了资料,接过笔:“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应用条件改为HK的第S条制度。”他右手不便,用左手做了记录,补充说,“不论什么时候,研究内容要与论题保持一致。”
她小声说:“谢谢霍老师指导。”
他又点名其他学生,最后要求所有人回去读文献,事情一完,散会十分利索,他单独给助教交代两句就出了门,经过刚才一番同甘共苦,同系学生熟悉了一些,一起下楼梯时,唏嘘着:“顾沉卫,你刚才也太勇了,真虎,怎么敢让霍老师给你改题目?”
被人戏谑得一愣,顾沉卫否认这个没来由的说法:“没这样想。”
其中一个人赶紧打圆场:“还好今天没有被骂得狗血淋头。”
末的高瘦男生审视一阵,眯了眼睛:“他出了名的严厉,你上次开会没来,霍老师都不给我们新来学生指导,今天开会一看,感觉他很看好你,顾同学。”他眼神锋冷,却在微笑,“我也很看好你。”
顾沉卫悻悻地应了一声,故意走得慢了一些,避开这群人。
外头起了风,吹得人拉紧外套,她想着要读的相关文献,一路出了校门,去了公交站台。
车一到,她走到最后一排独自坐下,门“哐当”一关显得空空荡荡,她又看了看身边空位,心情异常烦躁。
一推家门,风吹得柠檬树哗哗啦啦,顾沉卫赶紧关上窗户,捡起四处掉落的衣服。再一抬头,那套宽大睡衣还在,和她的衣服晾在一起,她望着摆动的衣角,有些发呆。
他看着修长清隽,实际上这么高大,她甚至顶不到他的下巴——
海星缸里气泡细细密密,玻璃晃动影子。
喂完海星的人刚准备擦手,不远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他慢条斯理地擦完手,才走过去。
美丽白皙的手捞起手机,按下接听。
听筒里些微嘈杂,他垂着脸,目光冷硬得黑曜石一般,此时海星缸里,霸主紫星扒拉一只绯红海星崽,准备吃同事,然而小的那个蹑手蹑脚地爬开,一溜烟转上红树苗。
事主在这头心不在焉地听着,似笑了一声,嗓音飘忽:“这种事不要来烦我,他还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一转眼,那只紫色海星已经覆在绯红海星崽身上,开始一扭一拱地打架。
手机静置在长桌上,屏幕熄灭。
他将绯红海星崽捞出来,放在洁白盘子里,看它扒在壁上,十分脆弱敏感……外表一两处破损,已经被啃伤。
那一只洁白盘子被端去其他地方。
手一倾斜,绯红就掉进垃圾桶,他垂着发丝,冷眼旁观它的挣扎。
但是没多久,海星崽“噗通”一声又掉回水里,住在小小的检疫缸里,他戴上医用手套,测了一下水温和盐度,等了一会儿,发觉海星崽没有应激,又精心调了药浴。
药浴混入之际,小东西静静的,孤独地趴在贝壳上。
他摘下手套,透过一层玻璃,目光清和。
这时,檀木长桌上的手机再次亮起——
执起手机的指尖轻盈,差点睡着的人眯眼一看,是陆影。
她坐起来,刚准备编辑消息,屏幕就被发黄的液体磨花,她狐疑地擦了擦,后颈上突然也滴了东西,紧接着第二滴……冰凉得叫人毛骨悚然。
顾沉卫吓得半死,抬头一看,一滴浑浊恰巧狠狠坠打在她的眼皮上,与此同时,惨白灯光“呲呲”闪叫,晃得室内忽明忽暗,她陡然睁大眼睛,护头扑倒在地,“嘭”的一声——
犹如气管爆炸,细小锐利的渣子四处飞溅,甚至打在柠檬树叶子上。
小区里,强烈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动静凌乱嘈杂。
顾沉卫顶着一头的灯泡渣子在冷风里做笔录,不远处楼下,消防正在处理排水,电力维修人员穿着醒目黄色工作服开始升起吊机。
做笔录的工作人员看了那头一眼,一边记录一边说:“估计整栋楼都要疏散了,支路线被老鼠咬断,具体多严重还在排查。至于漏水,是你楼上那户夫妻吵架,一个人回了娘家,一个人上班没回来,猫把水龙头打开了。”
因为连外套也没穿,顾沉卫冷得直搂胳膊,怔怔睁大眼:“如果他们养了猫,怎么还有老鼠?”
“不知道是不是野猫,反正他家连猫砂都没有,那家男主人死活不承认自己忘记关水龙头,硬说是猫打开的,问我们能不能推给保险公司赔偿。”
他一边哂笑,一边翻页写着什么:“除了你,楼下两户也被波及了,地下室甚至已经灌了半腿高的水,不过你的房子受损最严重,直接爆了火花,毕竟你租的这房子有些年头了,可能有私设的违规线路,照安全起见可能需要重新排查用电线路,至于这期间的损失包括在外住宿的费用,你可以和楼下那两户人家联合物业去起诉赔偿。”
顾沉卫直觉荒诞,又看向穿睡衣跑出来的一干人等,他们有人在和物业纠缠,声称一定要物业整楼排查,不然就砸了物业办公室。
小区物业经理是个中年人,十足十的圆滑,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有人愤怒拽住了他的领子,大声吵嚷……双方显然积怨已久,开始从鸡毛蒜皮的事扯起,气得一边老太太用拐杖疯狂点地,一众人劝的劝,拉的拉。
顾沉卫听得头疼,疲惫揉了揉额,问:“那我能回去拿一下东西吗?”
笔录人员收起东西,公事公办:“暂时回不去,要等处理。”
她本来想问要处理多久,笔录人员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清楚。
顾沉卫暗骂倒霉,斟酌半天才选中了一家最便宜的钟点房,她随即走出小区,坐到应熹年那天坐的椅子上,望向远处车流,默默等待十二点后的打折。
手机嘟嘟一响,陆影消息弹来:你怎么样了?
顾沉卫一肚子无法言诉的厌倦,双手冰凉:找地凑合一晚上。
她又看了看近红的电量,给房东发去消息,询问能不能退租金,然而房东那头久久无人说话。
她漫无目的地等待着,翻了一下通讯录,看到沈徽的号码,竟然鬼使神差地按下,快要接起时,她又猛地反应过来,骤然挂断。
摩天大楼里,还在办公的沈徽顺手回拨过去。
屏幕还未熄灭,名字又重新弹在页面,她想了想,还是摁断。
此时电量已经发红,她摩挲着手机边缘,拨到最近通话里,迟疑一阵,还是按熄了屏幕。
半小时后,夜风里渐渐染上潮湿,似乎要下雨。
一辆黑色豪车缓缓停在路边,关门声惊醒了椅子上的人。
沈徽皱着眉,衬衣半解似乎来得匆忙,整个人神情难辨,昏黄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顾沉卫握着断电手机,眼巴巴望着他,压低声音:“能不能借我一些钱?”
他看了眼小区门口还没散的人,眸光嘲弄:“被天打雷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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