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靠墙的人冷冷开口，视线从地下的几人身上扫过。
程然看到那抹身影懒懒地向后靠了靠，甩手丢掉了棍子。
校服外套有些凌乱地敞着，上面隐隐约约的痕迹，分不出是血渍还是泥土。
天色微暗，程然看不清那人的五官，但他知道那是江钦。
地上几人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程然连忙转身躲进了拐角。
直到那几个背影远去，他才看到江钦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缓缓走出来。
江钦似乎并未发觉身后有人。
程然也没有动作，只静静地注视着他的背影。
少年的脊背单薄却宽阔，身形依旧很稳，看来刚刚那一场架并没受什么伤，至少比那几个从地上爬起来的人看起来好得多。
直到那个身影在视线中缩小了一半，程然才抬脚跟了上去。
他静静地踏着江钦走过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程然心里都乱糟糟的，种种思绪纠缠在一起——
江钦今天为什么没坐车回家？
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是为了他和那些人打架的吗？
想不通，百思不得其解。
平日里看他不顺眼，经常欺负他的人，忽然转了性，竟然为了他去打架，程然怎么想都觉得很难以置信……
刚推门走进屋内，吴妈的声音立刻传来：“程然呐！你们两兄弟怎么今天都回来这么晚，快来吃饭吧！”
她一边将菜端到桌上，一边还在念叨着，“江钦也不知怎么了，看着好像打架了哟……”
这句话好像猛地触动了程然脑子里的某个开关，一段蒙尘已久的回忆忽然见了光。
上一世，程然和付凯也在学校撞见了痞子男，同样是约他们放学在校门口见，但是后来痞子男莫名“失约了”。
晚上程然回到家，听到吴妈念叨了一句“江钦好像打架了哟……”
但他当时并没在意，只是后来再见江钦时发现他脸上确实挂了彩，还听说他挨了学校处分。
再后来那个痞子男也没来找过茬，于是这件小事自然而然就被程然淡忘了。
所以前世，根本不是痞子男“失约”，而是江钦在学校就把人给揍了并警告了他们。
因此，程然和付凯也没再被找过麻烦。
想到这程然心中一颤，心跳都仿佛漏了一拍。
半晌，才感觉意识回到了身体里，心中的疑问再次加深……
“哎你怎么还站在那里呀？”吴妈的声音骤然打断了程然的思绪。
“我有点事，一会再吃。”程然回过神，应付了两句，便匆忙进了卧室。
程然忍不住又回想起巷子里见到江钦的模样。
虽然看不清神情，但他周身冰冷强烈的气场，让几米开外的程然都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他似乎都能想象到近距离对上江钦的双眸，一定是阴沉狠戾的，像一匹嗜血的小狼。
心脏忽然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住，有些难以呼吸，程然皱了皱眉。
江钦现在也不过是个16岁的孩子，他为什么会有那样狠戾的一面？
程然这才后知后觉，前世相识了近十年，他却一点也不了解江钦。
不知道江钦受伤了没有，他自己会处理吗。
程然心里乱成一团，踌躇着要不要去看看他。
但是一想到他俩这并不和谐的关系，程然真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江钦。
一番思来想去犹犹豫豫后，程然还是从抽屉里摸出了几个创口贴和消毒棉签，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江钦卧室门口，程然顿了顿，伸出一只手抓了抓头发，又原地踱了两圈，才抬手敲响了房门。
敲了两下，屋里没动静，又敲了两下，依然没动静。
程然忍不住把耳朵贴到门上去听，下一秒门开了。
江钦一拉开门，就看到一颗鬼鬼祟祟的头贴在门缝处。
门一开程然倏地站直身，手里攥着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立在那里，看起来有些无措。
程然：“……”
开个门开了半个世纪，没礼貌！
“那个，我给你送点东西，”程然率先开口拯救自己于尴尬之中，侧身掠过江钦自顾自走了进去。
身后江钦还是那一如既往冷淡的语气：“不需要。”
“你都不知道是什么。”
程然有些来气，怎么会有这么不识好歹的人。
江钦关上门转身走到床边坐下，双手自然地撑在身侧，说：“行，拿来。”
程然很无语，这哪是弟弟，这分明是大爷！
但他还是走过去，将手里的创口贴和棉签递了出去。
走进了，程然这才看清江钦的模样。
头发有些乱糟糟的，嘴角有些红肿出血，额头也破了，身上还穿着脏兮兮的校服短袖，外套被随意丢在地上。
程然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江钦。
这样狼狈的江钦，像一条刚翻完垃圾桶的流浪狗……
翻垃圾桶的江钦……
程然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莫名其妙的画面刺激地脸部抽搐，要不是道德感强，他恐怕下一秒就要笑出声来。
江钦无视程然这张五颜六色的脸，看了看他手里的东西，淡淡道：“就这些。”
程然：“？”
“就这些，爱用不用。”将东西丢到江钦身上。
江钦没动，抬眼饶有兴致地盯着程然：“你帮我。”
这么大人了，这点小伤自己还收拾不了吗，程然心中腹诽。
但转念一想他毕竟是为了自己才受伤的，只能暗暗咬了咬牙，弯腰去把刚刚丢在江钦身上的东西又挨个拿回来。
江钦垂下眼，视线紧紧跟随着那只在他身上拾东西的白皙修长的手。
程然掰开一根消毒棉签举到江钦眼前：“抬头”。
后者曲起双臂撑在身后的床上，懒洋洋地向后仰，垂眸看向程然。
程然对处理伤口这种事并不在行，尽量动作轻柔地用沾满碘伏的面签在江钦额头的伤口处打圈擦拭。
感觉应该是消毒地差不多了，又拿起创口贴。
可是创口贴有点窄，程然看着那依然露在外面的一半伤口，默默地又撕开了一条。
半晌，江钦那张帅脸上出现了三条并排的创口贴。
虽然有些潦草，但是总比没有好，程然有些心虚地宽慰自己。
接着又掰开一条棉签，一手扶着江钦的头，去处理他嘴角的伤口。
程然自认为动作已经很轻了，可还是听到“嘶”的一声。
“疼？”程然手中顿了顿，看向江钦。
江钦面无表情，“嗯”了一声。
程然面无表情，加重了手里的力度。
江钦嘴角抽了抽。
程然心想，让你装。
棉签里的碘伏有些多，顺着江钦的嘴角流了下来，程然下意识去擦。
江钦却突然探出舌尖在唇边舔了一下，不偏不倚地碰上了程然的手指，指尖柔软的触感让程然霎时间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他皱眉看向江钦，可偏偏人家一副神态从容的模样，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
可能…就是…下意识吧。
程然压下心头那股莫名其妙的怪异感，面色如常地将棉签丢进垃圾桶。
伤口也处理完了，可程然心头的疑问却始终堵在嗓子眼，反反复复压不下去。
他踌躇着立在那，几次三番欲言又止。
江钦依旧保持着那个撑在床上的姿势，轻阖双目，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程然在那里兀自天人交战。
程然正欲开口，一道声音冷冷地打断了他：“我准备洗澡，你要一起吗。”
程然：“？”
江钦：“不洗就出去。”
程然：“……”
有这样的人吗！
好心好意来给他送药，还细心地用创口贴“包扎”（虽说没起到多大用），从进门屁股都没落过座，完事一句谢谢也没有就开始赶人。
程然白眼一翻，利索地转过身夺门而出。
餐厅里，程然一个人心不在焉地吃着饭。
想问江钦的问题一个也没问出去，心里有些郁闷。
不过看江钦那样子，明显不想说。
算了，爱说不说吧，程然夹了一筷子菜悻悻地塞进嘴里。
结合种种蛛丝马迹来看，那几个混混的确是因为是被江钦警告了，程然和付凯才能得了清净。
或许，江钦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讨厌他。
程然支着下巴，出神地盯着眼前的一盘炒土豆丝。
毕竟16岁的半大男孩，有些性格拧巴不善表达是正常的。
可能大概也许，他心里还是有点在意程然的。
这么想着，程然心里就舒畅了许多，也不想计较刚才江钦“赶人”的没礼貌行为了。
伸筷子加了一撮土豆丝，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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