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树妖和壁虎妖是昆墟六坛的。”榷意拿出两只破烂的法器，一块便是那树妖的保命法器，可以施法出抵挡伤害的屏风。一块，便是那壁虎身上的一块牌匾。“两个法器上面都纂有昆墟六坛的徽章，树妖这块护体法宝，是有使用次数的消耗品法器，品级初步定为四品左右。妖力注入的越多，抵抗的伤害越多。照理说，昆墟六坛是不会浪费这种法器给它这样级别的妖怪，应该是她投靠的某只大妖赏给它的。但是具体是六坛之中哪一门，两只妖怪都死了，便无法断定。”
“那就当他们朝虚六坛所有人都想对我下手就行了。”秦无闻很平静。
“……”榷意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仔细忖夺了许久字眼，才迟疑说道，“要是以前您未受伤时，我们完全不惧与整个昆墟六坛为敌。但现在情势非比寻常，帝君请了柳琨玉坐镇王都，缟衣殿被羲柳门和长南津两方势力龙虎衔蛇的牵制住手脚。仅凭现在……”
啪地一下。
那两个法器在榷意面前瞬间碎成了齑粉，粉末飞散，秦无闻的视线在这些飞尘之间掠过榷意，“不论是昆墟六坛，还是柳津花渡，我之前不放在眼里，现在——也一样。”
“……是。”在秦无闻的气息压制下，就连榷意都无法止住身体本能的颤抖，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知道这个话题不可能再继续下去了。“那个，念之姑娘的毒液，我也去检查了。的确如她所说，那些毒液有极强的黏附力，还有极强的腐蚀力，同时，还会逐渐麻痹猎物的感知。她也很大方地告诉了我如何使用那些毒液，好像是只要她想，她的四肢和口中，都可以分泌这些毒液。再加上那树妖正好妖体庞大，全是树枝且反应比较慢，给了念之绝佳的机会，让她可以一直黏在那树妖身上而不被发现。怎么说呢，只能说念之的能力，正好天然克制这只树妖。”
“正好？”秦无闻笑了一下。“你不觉得，这小鲶鱼身上的正好，有些太多了吗。”
“的确，但——”榷意叹了口气，“我们的确没有别的证据去证明，这些不是正好。念之姑娘一直很配合我们，也并没有要掩饰的意思。于情于理，她完全可以隐藏自己会使用这种毒液的能力，就算不隐藏，也没有必要全盘拖出，讲的如此细致。”
“看来，你需要去学习一下怎样养鱼了。”秦无闻掀起眼皮，看向榷意。
“……”等一下，我为什么要去学？这玩意儿不是你捡的？
但——看着秦无闻那眼神，榷意叹了口气。“是。”
成吧，您发工钱，您说得算。
———※ ———※ ———
这次受伤似乎伤的很重，念之花了好久时间，刚想变成人形，就浑身酸痛的要死告以失败，榷意说他完全没有给鲶鱼看病的经验，只能拿一些治疗内伤的丹药碾碎了喂念之，推测她只能伤彻底好了，才能恢复人形。念之也刚好乐得自在，天天在鱼缸里活得自由自在，可美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秦无闻把念之放在书房里，所以一到晚上，就剩念之自个在鱼缸里。
可鱼缸完全不比霓湖，空间狭窄，空气也不流通，她的身形又格外的你懂得，所以经常在鱼缸里掉个头都要碰头。呆时间短了她还能忍忍，可呆时间久了，念之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酸痛的要死，整宿整宿的失眠睡不着觉，鱼缸里只有她自己，连个说话的小虾小鱼都没有，无聊得她满缸打圈。而最惨的是，她这次受伤太重了，莫说化形了，连说人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泡在鱼缸里吐泡泡，所以她也不能和别人交流。
最关键的是！
最开始的时候，秦无闻还记得有她这条鱼，过了两天，这货压根就忘记了自己桌子旁边的古董架上那条鱼，是活的。
不是，你说好的我是观赏鱼呢？
你倒是观赏啊？
观赏鱼不是你摆了一墙的观赏古董瓷器摆件啊大兄弟，鱼是要吃饭的啊！
鱼不吃饭是要死的啊！
可是秦无闻，完全没注意到。
念之认真思考了一下，自己受伤还没有完全痊愈，照秦无闻这个态度，她可能等不到化人形就得飘水上了。
———※ ———※ ———
“上督养的那条鲶鱼可稀罕了，听说能听懂人话诶，可好玩了！”
“真的假的？”
“真的！你带着虾去找它，让它干吗它就干吗。”
……
“小鱼儿，翻个跟头！”
“我是狗？”念之翻了个白眼，这些下人们真的烦，总趁着秦无闻不在来骚扰她。
“给你虾吃哦！”
“翻几个？”念之噗通噗通的开始翻。
“哇，真的神了！太好玩了！”
“……小鱼儿，吐泡泡！”
“小鱼儿，装死！”
“……”
到了晚上，秦无闻路过的时候，似乎感觉自己这个古董架上今天的这个摆件不大对劲，仔细一看，突然想起来——
我还养了条鱼。
不是，这条鱼怎么今天的姿势不大对。
“我回来的时候，她就翻着肚皮飘在水面上了。”
匆匆赶来的榷意仔细观察了一下，已经很有经验了，得出结论。“吃多了，撑着了。”
“……”
秦无闻从此下了个命令，严禁喂鱼。
———※ ———※ ———
有了命令之后，下人们也不敢来找念之玩了，念之一下变得更加无聊了，在鱼缸的日子里简直了，生不如死。
没几天的功夫，念之就又蔫蔫的了，总是飘在水面上，看起来都快死了。
到底是领了工钱专业进修了养鱼专业，榷意也非常专业的适时提醒秦无闻。
“上督，您得给鱼换水。”
“上督，您得给鱼放点水草。”
“上督，您得给鱼晒太阳。”
“上督……哎哎哎，您别扔啊，念之姑娘，念之姑娘快别装死了，上督要把你扔了！”
念之吓得一个机灵，忙把肚皮翻过来，欢快地在水里游弋起来。
秦无闻冷笑，没有什么鲶鱼是吓不活的，如果有，那就直接煮了。
———※ ———※ ———
这一天晚上。
念之在书房里睡得好好的，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地被端着鱼缸抱了起来，她游了一下，翻了个身，就感觉四周被照的透亮。她翘起头，看到了头顶并非书房的屋顶，而是一望无垠的天空星海，满月高悬。她移开视线，一低头，就看到——卧槽。
她被人连鱼带缸的放在一个溜溜窄的阑干之上，琉璃鱼缸下面完全是悬空的高空。她吓的一动也不敢动了，僵硬地只敢动眼睛去看旁边阑干上坐着的人。
果然是你，秦无闻！
你是一件人事都不干是吧。
秦无闻今夜未束起发冠，长发垂及腰间，穿一身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宽松白色长袍，沐浴在盈满的月色之下，微仰着脖颈，望着天际的月，像皋兰被清露，夜草凝霜。似乎和平日的他有些不同，虽同样的冰冷，可平日的秦无闻是目中无人的嚣狂，可此时的他，冷得单薄，冷到孤寂。
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这个秦无闻好像不大对。
她仔细闻了一下。
果然不对，没有秦无闻身上那种香气，什么味道都没有，没有屠妖师的气味，也没有妖怪的气味，也没有凡人的气味。
他不是秦无闻。
“你……是谁。”她咕嘟咕嘟的吐了个泡泡。
“秦无闻”转过头来，看向她。
这人和秦无闻长相完全一样——
不——
不一样。
秦无闻左眼眉梢上那个黑金相间的图腾，他没有。取而代之的，是这人左眼下，是一片……裂纹？对，就是裂纹。仿佛是瓷器龟裂，龟裂的缝隙中，透出一些诡异的浅蓝色。里面的光泽时而明亮，时而暗淡，时而流转着奇异的波纹，像是活生生的活物。
“鲶鱼，你醒了。”“秦无闻”开了口。他的音色也和秦无闻完全一样，可语气和秦无闻却完全不同，是另外一种，完全不加变调的，机械而冰冷的，一个字一个字朝外吐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她很抑郁此时自己不能说话。
这个“秦无闻”并不能听懂她说话，直直地盯着她。“你是妖。”
“……”
“世上是没有好妖怪的。”
“……”
他踩着这样窄细的阑干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念之。
念之的心里忽然涌起了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
“只有死了的妖怪才是好妖怪。”
啪地一声——
念之感觉天旋地转，这傻逼竟然踢翻了她的鱼缸。
所以你他马特意把我弄醒，是为了让我看着自己被摔死吗？您不觉得您仿佛有些变态吗？
“啊啊啊！”现在也没时间去骂人了。
她开始认真思索，等下下了地府，该怎样去见列祖列宗呢。
鱼一说：我是被清炖了。
鱼二说：我是红烧的。
鱼三说：我是酱爆的。
念之说：——好，我是跳楼摔死的。
有史以来，第一条跳楼摔死的鱼。
死的漂亮。
死得其所。
“秦无闻！！你他妈会养个屁的鱼！！！——”在空中，缺少空气和急速掉落的念之，大约是回光返照的奇迹，念之竟在这时恢复了一些体力，可以骂出人了。
等死的鱼，忽然半空中停了下来。
念之看着眼前放大的那张熟悉的脸，还有那眉角的黑金色图腾，老泪纵横，第一次感觉秦无闻一点也不可怕了。
英雄救鱼！
她已经看到了下一步的发展，那就是秦无闻公主抱着美人，两人在空中唯美的转个几圈，四目相对，深情款款。
可……
尾巴的剧痛把她拉回了现实。
秦无闻提溜着她的尾巴倒着提着她不说，还眉头皱起，把她拿的好远，不加掩饰的嫌弃。“好腥。”
“？”
然后在念之还没回过神的时候。
砰——的一声。
念之就被甩到了鱼缸里。
说过了好多次，鱼缸很小，很小。
我是个大头鲶鱼。
头，大一点，怎么了。
然后念之就以头触缸，发出了砰地一声巨响。
被秦无闻猛地甩到鱼缸里当场砸昏，所以念之到底是没骂出来，“秦无闻，你懂个屁的英雄救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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