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火旺猛地睁开眼,眼前是晃眼的灯光,他试图动了动,低头发现了身上的束缚带。走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醒了,”易东来站在在一旁,执笔准备记录着什么:“感觉怎么样,在幻觉那边发生了什么?”
“你不愿意配合也没关系,但你想想你妈。你女朋友,你忍心看着她们为你继续受苦吗?”
“李火旺,有病就要治。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你现在是个什么鬼样子!”
李火旺瞳孔骤缩,因为易东来正举着一个放映监控录像的手机在他眼前。
空荡荡的病房,穿着病号服的自己被束缚带捆绑在床上,脸上的神情时而狰狞、时而平静,时而大笑,时而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
“…妈,诸葛兄,走,我们回去再说…”
“…我就在外面,就什么事你喊我…”
“…我不知道,我是精神病…”
“…精神病杀人不犯法,你不会不知道吧…?”
“…第一件,我八字硬,不怕他克,第二件,你今日有血光之灾…!”
“…姻缘…”
易东来移了把凳子在一旁坐下,目光犀利地盯着李火旺任何细微的神情变化:“这次的幻觉跟以往比起来很不一样,你遇到谁了?”
李火旺的神情由惊恐变为迷惘,接着变得分外狰狞,他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像是犯病的哮喘患者,眼球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布满血丝。
“走,走!!都给我滚!!我不信,我不信,你们都是假的,我病已经好了,不对,我根本就不是精神病!”
“他明明出现了,我妈也看见了,对,他没有死,我也没有病!你们别想再骗我!”
易东来紧锁着眉,正当他低头“唰唰”地记录着李火旺身上出现的新病症时,李火旺脖颈上青筋暴起,病床被他的骇人动作弄得微微蹭动,在地板上摩擦出尖锐酸牙的声响。
“按住他!”
易东来身后的人七手八脚地围上来,他拿出一根注射针,李火旺被刺激得动作更大了,他的脖子几乎拧了180度,骨骼发出错位的声响,他眼睛发红地啃住一只手,头一转就把一根小拇指嘶咬下来。
“啊啊啊啊啊———!!”
李火旺满嘴血腥,接着他感到手上一凉,意识渐渐地混沌起来,思绪像卡壳的磁带。但还没等易东来稍稍安下心来,李火旺不知从哪爆发出的力气,又开始像头野兽一样发起无差别攻击。
“退出去!小陈你把断指带上去缝合一下。”易东来指挥道,他一步步往后退,退至门口的时候,他语重心长地看向李火旺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这又是何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假的,你们都是假的!!”李火旺感到头疼欲裂,他癫笑着用尽浑身力气,将身体重心倒向一边,他如愿连带着床狠狠地摔在地上,然后一下一下将头撞向地面,磕得头破血流,但他没有迟疑,门又开了,但在被这些幻觉抓到之前,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四周的一切都开始扭曲,血水里倒映出他嘴角勾起的弧度。
“李兄,李兄!”诸葛渊用浸湿的毛巾给李火旺擦着额角上的汗。
孙晓琴两只手无措地攥着衣摆,满眼担忧地说:“已经打了三针了,怎么还发烧啊,要不再带他去看看医生?”
“伯母,且慢,”诸葛渊用手背探了探李火旺的额头,说:“李兄已经退烧了,只是在做噩梦,不必担心。”
孙晓琴松了一口气,说:“小渊啊,我来吧。你肩膀上还带着伤呢,我这孩子下口没轻没重的,实在不好意思啊。”
“没事的,伯母。”诸葛渊看向孙晓琴浓重的黑眼圈,说:“伯母,这话该我来说吧,李兄生病这几日都是你在照料,可别等李兄病好了,您又病倒了。”
诸葛渊好劝歹劝,总算把孙晓琴劝去补觉了。只是他手上蓦地一疼,转头已经对上李火旺直勾勾的视线。
“李兄,你醒了,你……”诸葛渊猝不及防撞进一个严丝合缝的怀抱,这个动作触及到他肩头的伤,让他不自觉地呼吸一窒。
“你是真的吗,是真的对不对?”李火旺眼神迷惘,呼吸急促地追问:“你告诉我,告诉我你不是我的幻觉,我真的见到你了,告诉我你真的在我面前,我没有病,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你说这里是真的,这里就是真的!”
半晌,诸葛渊抬了抬手,轻轻搭在李火旺的发顶,沿着后颈线抚过凸起的脊骨,轻声说:“是真的,李兄,没事了,没事了。”
被安抚了好一会,李火旺这才感觉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权回来了,他松开诸葛渊,一时有些赧然。倏然他眼角余光看到诸葛渊领口下藏起来的绷带,皱了皱眉,他想起梦里咬下的那根断指,面色有些难看地说:“这是我做的?”
诸葛渊笑着说:“已经没事了。”
李火旺额暴青筋地说:“你为什么不一手刀敲晕我,或者随便用点什么符咒把我制住,甚至可以直接用根麻绳把我捆了!你到底在做什么!”
诸葛渊眨巴着眼,反问道:“如果换作是你,你会这么做吗?”
“会,”李火旺面无表情地说:“我会用绳子把你绑起来。”
诸葛渊摇了摇头,说:“李兄,你不是精神病,你只是做噩梦了,事情远没严重到那种程度。再者说,如果我不靠近你,你也不会咬伤我。这么算起来小生才是始作俑者———没准小生是故意想被你咬呢。”
原是想用最后一句话来缓和气氛,但话一说出口,诸葛渊莫名觉得空气有些燥热。
“小生去帮你倒杯水。”诸葛渊别开视线,只是在他起身倒水,不经意望向窗外的刹那,看到角落里一抹纯白色的身影,只是很快消失了。
“李兄,”诸葛渊回过神,将水杯递过去的时候,手指触碰的刹那便如触电般收了回去,说:“这几天你一直昏昏沉沉的,不过有一人很是关心你,已经来过很多回了,只是每次都一副躲躲藏藏,不敢靠近的样子。我也有尝试让她进来看看,但她只问了问你的近况,并且叮嘱我不要让你和伯母知道。”
李火旺愣了愣,说:“那你现在怎么告诉我了?”
诸葛渊笑了,说:“因为小生没有答应。李兄,人之相知,贵相知心。有些人,有些情,是注定不能负的,这是每个人的命数。方才我又看见她了,你要不要去见一面?”
杨娜穿着一身简单的小白裙,背着一个精致的斜挎包,长发披散在身后,任谁见了都会眼前一亮,只是此刻她的面色有些憔悴,倒给她整个人增添了几分破碎感。
她从来不在乎李火旺是不是精神病,哪怕他真的疯了,但他说过等他病好了,就会争取跟她考上同一所大学,她可以等,因为她真的舍不得。但当她看到她那脊背素来挺立得像标杆的父亲用那双掺杂着疲倦和无奈的眼神望向自己时,她突然注意到父亲鬓边夹杂在黑发间的根根白发。原来在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老了这么多。
“娜娜,我不阻止你了,”父亲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搭在她的发顶,说:“你长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想做什么就去做,想跟什么人就去跟。但是记住一句话,不管发生什么,爸爸永远在这里。”
杨娜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哭得这么撕心裂肺,她依旧那么舍不得李火旺,但她突然没有了走向他的勇气。
那一长段分手小作文被她删了又码,码了又删,终究在泪眼婆娑中发了过去。
她得知李火旺生病的消息后,察觉到时已经来到了熟悉的小区。她突然十分后悔,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给他发那些伤人的话。但当她看到那道长身玉立的身影从李火旺家走来时,她悬起的心莫名安定下来了。
“你是…杨姑娘吗?小生诸葛渊,我听伯母提起过你。”这人生得白净,长发被一根蓝色发带系在身后,却一点也不娘气。嘴角总是噙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给人一种温文尔雅的感觉。
“…伯母?”杨娜的手紧张地攥着包包的带子。
诸葛渊笑着说:“伯母说你是个好姑娘,可惜事与愿违,如果有你做她的儿媳妇,她会很高兴的。”
杨娜抿着嘴唇,隐隐有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
“你是想去见见李兄吗?他这些天昏昏沉沉的,意识不太清醒。我可以先带你进去。”诸葛渊说。
“不用了,”杨娜后退半步,说:“我就是来看看,看完就走。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不要告诉阿姨和火旺我来过。”
诸葛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斟酌着说:“看得出来你对李兄情深意重,李兄的病已经好了,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选择放弃呢?”
“果然…果然是因为我…火旺他很伤心吧,对不起…”杨娜的神情有些黯淡,说:“为了他我什么都能做的,别说十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我都能等。可是我不能只顾着自己,因为我还有关心我的家人,我不想让他们因为我而痛苦。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好人,有你在火旺身边,我就放心了。”
…
说不痛是假的,但无论杨娜做什么选择,李火旺都能理解。杨娜已经等了他这么久,他早就知足了,这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女孩,是他的青梅竹马,他只希望对方今后能得到幸福。
李火旺拉上帽沿挡风,他很快看到那个在等公交车的杨娜,那个身穿小白裙的女孩,仍旧像他记忆里的那样美。
“娜娜。”李火旺喊。
杨娜转过头,诧异地看向朝自己走来的李火旺,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红色卫衣和黑色牛仔裤,穿着记忆里的帆布鞋,如果忽略他脸上的那道狰狞的疤,他就像个很有少年气的高中生。
“火旺,对不起,我…”杨娜的眼泪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就决了堤。
“娜娜,笑一下,”李火旺半矮着身,跟她视线平齐,浮夸地做了个鬼脸说:“眼泪把妆哭花可就不好看了,虽然你原本的样子就很好看。”
“你没必要跟我道歉,需要道歉的人是我。你已经够苦了,你哭了这么多回,今后就不能再为我流泪了喔。”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是青梅竹马,是除了家人外对彼此最熟悉的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我保证。”
“以后还得要你这个超级大学霸给我补习功课呢,在那之前,你可别把高中时候的知识全忘了啊。”
“……”
公交车渐行渐远,李火旺脸上的笑容渐渐塌下来。又下起了绵密的细雨,他漫不经心地走进雨幕,却看到一道穿着休闲运动风衣服的诸葛渊撑着伞走过斑马线,来到自己跟前。
“李兄,病才刚好,又想淋雨吗?”诸葛渊的眼神中难得多了几分嗔怪。
李火旺看着他,冻僵的心脏又怦然跳动起来,他抬手将诸葛渊一缕被风吹到唇缝间的发丝抽了出来,摇了摇头,说:“走吧,我们回家。”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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