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芜知晓孙家被灭门已是三月初七。
谢芜惊讶长安乃天子脚下竟有人长安动手杀害孙家满门。
这让她不由想到,前世孙家在帮李玦处置赵家决策中是立下功劳,因此才有了孙妙可的入宫,才有了后来之事。
如今赵家仍在,李玦心结未除,孙家怎在这时被灭门?
雨桐:“娘娘,你说孙家灭门会不会与赵家有关?”
谢芜不解:“为何如此说?”
“宫里好多人都是这般传着。日前皇上召见丞相等人便是为着此事,听闻当时裴大人也在,皇上便让裴大人着手查明此事。”雨桐迅速瞧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听闻孙大人手上有一份‘罪证’,便是朝廷官员与世家勾连买官卖官的罪证名单。孙大人本想进宫面圣彻查朝廷贪腐之风,却不料被人暗杀于家中,那份名单也不知所踪,八成是被杀手带走。”
谢芜眉心渐渐凝重,眼底的困惑也被惊讶替代:“这等隐秘,你从哪听来的?”
雨桐对上谢芜急切惊诧的眼,一噎:“……宫里都是这样说的。”
又道:“听闻皇上让裴大人去查案,却不料裴大人刚在狱中见到嫌犯,嫌犯就自尽而亡,还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桩桩件件都指向孙家,后来裴大人想再查,京兆府却走了水,好大的一场火,将一切全都烧了个干净。”
谢芜一时静默无言。
事情怎会如此巧合。
孙妙可死了,孙家也没了。
其实若想推测凶手并不难,只看这桩桩件件背后谁最得利便是。
李玦为对抗赵家扶持孙家,如今孙家没了,赵家自然又可一家独大。
且灭门这般狠辣行事作风确实像赵家。
可让谢芜心觉不安的是,若当真是赵家对孙家出手,是因赵家早不满李玦摆布,故意报复敲山震虎,还是因着其他缘故?
何况,即便赵家想对孙家出手何须闹出人人知晓案子?
以赵家手段,多的是法子能够让孙家在这世上‘合情合理消失’,将事情闹大又是为何?
谢芜抿了抿唇,眉心紧蹙,心中更是沉重三分。
从前她以为只要经营好周身一切,能取得李玦信任便能解自身困局,可近日许多事发生改变,让她知晓她筹谋尚浅,许多事均在意料之外。
其中最大变数,便是李钰。
她步步为营,算计博弈却未曾想到李钰竟与她一般重回景文十三年。
前世她亲眼看过李钰的不臣之心,亲身经历了那场宫变,心知李钰行事果决有问鼎天下决心,得知李钰重回景文十三年,她总是忍不住想李钰下一步筹谋会是什么。
谢芜心跳得格外快起来,呼吸急促。
若她是李钰,重生回景文十三年,知晓未来一切事情走向,知晓兄长始终放不下对自己的忌惮猜忌,偏又是个有能力取而代之,那接下来会做什么?自然是再度举兵夺权。
李钰对皇权志在必得,前世血溅宫墙只怕会再度发生,只这次……只怕此次李钰夺权未必要等到景文十六年。
李钰心狠且慧眼如炬,只看他多年隐忍布局布局便知晓他的野心。
眼下李钰看似不动声色,实则蛰伏,只等一瞬出击,一击致命的机会。
若眼前有诸多困阻,权宜之计李钰便是要寻到合作之人。
合作!
谢芜眉心突然跳快起来。
李钰若想夺权,考虑合作之人会是谁?放眼朝堂有谁会是李钰看重之人?
待目光定下时,呼吸变得沉重。
她想,敌人的敌人便是盟友,能入李钰的眼成为合作对象的,恐怕也只有那一位。
如今场面难怪李玦头疼,旧患未除,又添新敌,如何能不头疼。
若李钰当真与那位合作,那当真是劲敌。
雨桐见谢芜面色凝重,又看了眼外面阴沉沉天色,叹息:“但愿裴大人能查清此事早日还死者公道。”
谢芜:“只怕未必那般简单。”
雨桐:“……”
谢芜望着窗外阴沉天色,心道,案情易查,可长安权势利害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何是能够轻易理得清的?即便裴衡有心查案,以长安风土,怎会让他轻易随心。
当发现表面出现溃烂之际,实则整个芯子全都坏透了。孙家前脚被凶手灭门,后脚凶犯就到京兆府投案自首,偏进宫言明此事之人是赵丞相,之后又牵连出一桩无头尸案,仅一日功夫,世间当真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孙家行事不检,可孙志纵容春闱舞弊并非众人皆知,此时却是有人在借此闹事,试图将一切阴暗里的腌臜全曝露在阳光底下。
孙志只任吏部尚书一年,便敢暗中行此舞弊之事,想当初赵丞相在吏部数年,岂不是满朝皆为赵氏党羽?
李玦言明彻查,看似要替孙家讨还公道,实则只怕下定决心铲除赵家。
赵丞相与太后赵氏一党把持朝政多年,又怎会轻易束手就擒。
若未记错,先前在城西废墟中碎裂的玉玦便是京兆府发现,此次无头尸案与孙家灭门惨案也交由京兆府负责查办……看来京兆府尹并非是个全然不知情的……
京兆府,赵丞相,李玦,裴衡……看来失了孙家,李玦已寻好下一步出路,选择裴衡来牵制赵家,李玦还真真是擅长制衡。
正在此时,忽闻殿外一声唱报声“长公主驾到——”
谢芜迅速回神,起身时只见殿中多了一道身影。
以金线织就的云锦宫装,灿若云霞,裙裾摇曳拂过之处连宫殿地砖都跟着镀上了一层金光。那人云鬓高挽,鬓间赤金点翠上衔着硕大浑圆的东珠,耳畔坠着红宝石耳坠,那红宝石色泽纯粹如鲜血,又以精巧银流为衬,自耳垂落至直颈间,更显肌肤莹润如美玉。
只瞧那人周身所用无不是华贵稀罕之物,只站在殿中,当真称得上是‘蓬荜生辉’。
正见李柔已在殿内,谢芜不敢耽搁,上前迎道:“见过殿下,殿下怎的来了?”
“自然是来看望贵妃啊,”李柔娇笑时抬手挽起谢芜,亲切道,“本宫生辰宴上匆匆一别,听闻贵妃抱恙,本宫心中无比挂念,便想着探望一二,贵妃如今可觉着安好?”
生辰宴。
只听到这三字,谢芜心中已是冷寂三分。
谢芜不着痕迹躲开,已然行礼:“一切都好,有劳殿下挂心。”
李柔目光一转,注意到谢芜躲开的手,长睫遮住眼底情愫,唇角却是上扬,她微微侧头,视线跟着去追谢芜的眼,忽而幽怨道:“几日不见,难不成贵妃要与本宫生分?”
谢芜抬眸正迎上一双促狭的眼,掌心的疼时刻提醒她这伤是从何而来,微笑道:“殿下说笑了,承蒙殿下庇护,怎会与殿下生分?”
她知晓李柔有心机,前世便已知晓。
前世她与李柔相处不深,今生亦未能完全看透李柔,李柔着实善变,她瞧不出李柔真正意图,但事涉李钰总需试一试。
李柔托腮视线黏在谢芜身上,似是通过视线便能猜到对方心中所想。
须臾,李柔捏着团扇,神情自得昂首说道:“本宫有把柄落在了齐王兄手上。”
谢芜:“……”
她盯着谢芜的眼,一字一顿道:“一件——很是要紧之事。”
谢芜心中微讶,竟有人将旁人威胁炫耀一般谈及!
自在公主府见到李钰,她便疑心过李柔与李钰之前有所牵扯,却未曾料到李柔竟真会堂而皇之相告。
……一件要紧事。
究竟何事于李柔而言至关重要?
“贵妃无需担心,本宫已与齐王兄商议过,只此一次,”李柔热忱以待,“贵妃尽可安心。”
谢芜微迟,颔首:“……多谢殿下。”
听闻谢芜所言,李柔愣了一瞬,视线未从谢芜面容移开,更是追问:“贵妃不信?”
说完,李柔当即竖起三根纤细手指,诚挚道:“若贵妃不信,本宫愿立誓以证。”
谢芜制止她的动作:“殿下无需如此。”
李柔善喜玩笑,言辞真真假假,只有李柔自个儿分得清楚。
身为长公主,大齐唯一血统尊崇女子,李柔既有那般说辞,她当然要信服。
待李柔走后,雨桐这才问起心中疑虑:“娘娘,在长公主府究竟发生何事?”
方才她只觉长公主与娘娘谈话有些奇怪。
“恰巧遇见了齐王。”
“齐王!”雨桐眼睛险些瞪出来,急道,“怎会如此?”
谢芜笑笑:“无妨,不过是不相干的。”
原本她对李钰还颇为忌惮,今日李柔的出现倒是让她觉察了事情另一番转机。
带着前世记忆的李钰固然危险,可若自始至终蒙在鼓中,由着旁人算计,陷害,那才真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毒蛇可怕,藏在暗处的毒蛇更是可怕。
可若这毒蛇早早泄露了踪迹,任再是难缠,也不愁找不到一举将其铲除的法子。
幸而,李钰比她更沉不住气,为了试探她,提早泄露了身份。
谢芜看着李柔离开的方向,想,李柔当真是艳如烈火,光芒,肆意,热烈。
可这火焰自来便是耀眼与危险同在,远观温暖,近看稍有不慎便是烈火焚身。
若李柔当真有私隐落在李钰手中,李柔能妥协一次,便会妥协第二次。
人生来为己,人人皆有利己私心。
利己之心她有,利己之事既然她做得,旁人又为何做不得?她又何需怨怼?
不过……李柔的出现倒是让她知晓了宫中流言从何而来。
方才雨桐所言真真假假,却又能切中要害。空穴不来风,这等戏言若无人授意又是如何能在宫中广为流传?
长安无头尸案与孙家灭门案旁人鲜少知晓内情,能将消息在宫中传得绘声绘色,连孙家找到赵家‘罪证’这番话竟也传得出来。
赵家遭受非议长公主自然乐见其成,想来这过程……定然少不了推波助澜吧。
另一边,待出了关雎宫行至一段距离后,随玉这才问起:“贵妃可会信殿下所言?”
路过御花园,李柔难得好性儿扑蝶,偏偏试了几次总是不得法门,只能望着飞走的蝴蝶和正盛开的花,笑道:“贵妃信或不信,是贵妃的事儿,可本宫总要辩解一番。”
随玉不解,眉心隐有不赞同:“殿下千金之躯,何须向贵妃低头?”
“低头?”李柔笑了,侧眸,反问,“本宫何曾低头?又为何要低头?”
随玉立即跪地请罪:“随玉失言僭越,请殿下责罚。”
“你瞧你,动不动就跪,多无趣啊,”李柔用帕子拂去随玉额头上的汗珠,笑着将人扶起,另说起一事说起,“事情进展得如何?”
随玉:“一切皆如殿下所愿。”
李柔笑:“长安安静了这么久,也该好好热闹一番。”
抬手,瞧着阳光驱走阴霾逐渐亮起的天色,李柔翘了翘唇角:“今日不算白走这一趟。”
她又发现了一件有意思之事。
譬如,贵妃对齐王兄甚是怨怼。
再譬如,齐王兄貌似对贵妃格外在意呢。
有趣,有趣,这可实在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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