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 101 章

入春后长安一日暖过一日,京兆府和贡院的人却因复查春闱学子信息忙得团团转,联合吏部、工部、户部闲散人员一同协助,终在四月初得今年春闱后确有数百名学子未曾归乡,除却途中病故,意外亡故,失踪下落不明者百余人。再查姓名籍贯,最终确定有八十七人下落不明。

勤政殿内李玦问起:“裴卿,可从中找到何线索?”

裴衡:“启禀皇上,经探查失踪学子有一共通之处,即为乡试名列前茅者。”

李玦眉心拢起:“怎会如此??”

随即又问,“裴卿可有查明其中缘故?”

裴衡沉默片刻终说明心中所想:“皇上,春闱结束名单已出,臣以为皇上应再试其才学。”

一同前来的京兆府尹听到这话登时瞪大双眼,悄悄抬头一瞧,见无人看向他方向立即垂下头来,面上未作声,藏在胸膛里的心却是怦怦跳,又听得皇上发问:“裴卿何出此言?”

裴衡回道:“日前臣曾在京兆府大牢提审嫌犯,嫌犯声称孙大人之死与春闱有关,当时只嫌犯一面之词故未向皇上呈报,然经臣查验孙大人确实事涉其中。”

“长安无头尸案,多人遇害,尸身虽毁,然驿站书馆诸多能考证这些学子人确到过长安,春闱前后失去踪迹,再联系亲属口供,信息大致无出入。”

“另外,臣协同贡院记录得知,春闱当日参加笔试者与此次春闱名列前茅者容貌有出入。”

“是以,为大齐社稷清明,臣恳请皇上再试春闱。”

每逢春闱,天下学子千里迢迢赶赴长安。

待查明身份信息后进入贡院,学子答题由弥封官掩盖考生姓名、籍贯等信息,再由誉录人将弥封试卷以朱砂红笔如实誊录一边,待试卷对读无误后分送进行评阅,初阅卷者会将钟意卷子推荐给同考官,为“荐卷”,同考官即副主考回在其批注“取”字。

凡批“取”字考卷会被交送主考官,若主考官中意,则会在试卷批“中”字。

为确保阅卷准确性,亦会有复核缓解,会有考官抽查未考中“落卷”,主考官亦有权调阅副主考未“取”荐卷进行复核,待一切准备无误后考试结果才会以张榜形式公布。

如此层层沥选只为科举公平,朝廷清明,然春闱前夕诸多才学兼备学子无故殒命,那些学子一无仇敌,二无与人结怨,为何会落得这般客死他乡下场?

只怕图财害命是假,有人暗中行春闱科举中冒名顶替是真。

李玦眉心拧得越来越深:“裴卿的意思是……有人春闱舞弊,冒名替考后又杀人灭口,取而代之?好大的胆子!若果真如此,数年之后,朝廷如何能有可用之人!”

一声震喝下京兆府府尹膝盖一软直接跪在地上。

李玦再看向御案上堆积累累奏折,忽而像是想到什么一般,难以置信:“……此事与孙爱卿有关?”

裴衡沉默片刻:“孙大人确牵涉其中。臣查证得知春闱前有人以学院为名行试探之实试探学子才学。”

天下学子万千,除却出身士族富贵子弟,更多是出身寒微,寒窗苦读多年学子,进京赶考路途遥远盘缠花费不少,春闱前夕在长安度日更是艰难,长安有一书院以救济学子为名,供应接济贫寒学子在长安一应所需,然而春闱过后此书院一应人马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便闹出人心惶惶无头尸案。

李玦惊诧:“裴卿所言当真?”

裴衡:“皇上请看一物。”

李玦视线探去,京兆府尹擦了擦脑门冒出来的汗亦伸长了脖子紧跟着探望,只见刘得全命小顺子端上来一只瓶子……似是由陶土制成。

刘得全接到这分差事时实在觉得没头没脑,裴大人吩咐时他正好在旁边凑巧看了眼,只见裴大人不知从何处寻来了一只陶土瓶子,瞧着再是寻常不过的摆件,论做工、花样、材质一概不考究,这样的物件儿别说送进宫里做摆件,便是放入寻常富户尚显多余,旁人更是多看一眼都是嫌弃。是以,刘得全不明白,裴大人为何送来这物件儿。

李玦端详过后亦是不解:“裴卿何意?”

裴衡:“此物正出自孙大人名下店铺,价值千金。”

李玦再次端详,笑了:“价值千金?”

刘得全听闻亦是震惊,往那物件儿上仔仔细细瞧了眼,并无任何稀罕处,却眼见皇上脸色越来越阴沉,忙着打趣道:“裴大人莫不是玩笑了,奴才瞧着这不过寻常物,怎会价值千金?”

京兆府尹自知插不上话,却能感受到殿中气氛压抑,屏息忍耐不做声,眼睛却忍不住探望过来。

裴衡道:“启禀皇上,日前长安有店主惨遭追杀,为求自保主动投案,臣这才知晓其中缘故。”

“长安平康坊有一店铺专以经营古玩为生,价值不菲却一物难求,然所持有店中之物者,便能论购得价码拜访府邸。去时无需拜帖,只需带上所购之物便一眼分明。”

“店主另行招供曾与接济参加春闱学子书院先生有过一面之缘,言明书院专挑贫苦学子帮扶明行救济,实则为世家权贵谋取私利,择适宜人选春闱舞弊,冒名顶替。”

李玦震怒:“好手段,当真是好手段,朕今日当真是开了眼,原来朕所信赖之人,私下竟是这般!”

说完,直接将东西掷在地上,刘得全与京兆府尹均跪着劝:“皇上息怒!”

李玦痛心疾首:“枉费朕如此信任,他竟做下这般事!”

沉痛过后,眼底锐利骤起,“查!此时必定要一查到底!朕倒要看看除了这些背地里究竟还有多少阴私勾当!”

待人离去,李玦震怒之下眼底寒气未退,视线却是直直扫向刘得全。

刘得全脑子里辟出一道光立即从殿中紫檀亮格柜最底下取出一个匣子——这是年前长公主殿下凑巧得来的物件儿。

长公主说长安新开了间铺子,铺子不起眼,里头东西瞧不出个所以然,价格却是实打实高,长公主觉得有趣便重金买来与皇上一同观赏,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长公主觉得索然无味便让东西留在了勤政殿。

长公主虽是兴起,皇上却是包容,因是长公主留下的便将东西暂存着,只是碍于实在丑得有碍观瞻便将东西收着,本是稀松平常一件事,未曾料想今日却牵扯了进来,难怪方才他瞧着裴大人带来的物件儿有些眼熟。

如今将匣子取出再看,刘得全心想,难不成……当初长公主进的便是孙大人名下的铺子,若是如此……

悄悄抬眼看了眼皇上脸色,登时吓得胆寒。

刘得全心叹,瞧情形应当是真的!

古往今来贪赃受贿的事儿不少,花样也是越来越多。

高处的官儿想拿银子又怕落人口实便想出这么个折中法子,店是大官儿开的,店铺里的人全是大官儿的人,凡是有想求大官儿办事的无需搬金弄银地求上门,只需往店铺子里走上一遭,铺子里的物件分类标价,想求大官儿办什么事,便选中哪个物件儿,届时带着物件儿上门,光明正大亦不怕旁人瞧见,毕竟物件儿是在铺子里买的,金子银子实打实是落在了外面,外人看来不过寻常之物哪里能想到这其中关窍。

刘得全心中亦是惊得打鼓不敢再看皇上脸色,心道,若此事真如裴大人所言与孙大人有关,那可真是……春闱舞弊,利用职权买官卖官,抄家灭族的罪过,地底下的孙大人若是泉下有知便是该庆幸死得早了未必全是坏事。

正在此时,小顺子躬着腰进到殿中传报:“……皇上,吴大人求见。”

李玦扶额,神色阴郁难辨。

刘得全警醒压着声问:“哪位吴大人?”

小顺子:“御史台御使大夫吴粟吴大人。”

**

与此同时关雎宫中一片安详,谢芜临窗而坐听得雨桐说起:“听闻今日裴大人查到长安无头尸案与孙大人有关,还涉及科举舞弊,皇上得知后动了好大的气,在勤政殿还摔了东西。”

谢芜听闻心中冷冷一笑,心道,李玦可真是惯会做戏,分明早已知晓内情,竟还能做出这般腔调。

下一瞬,谢芜视线慢慢沉下。

李玦多疑多思向来是行一步思三步,孙志利用职权科举舞弊李玦既已知晓,如今孙家灭门,此事应当作罢,可看李玦此番追查架势显然是不满足……所以,李玦此次想除的……未必只是孙家吧。

雨桐又想到:“娘娘,听闻此次春闱几十人性命都折在孙大人手中,若孙大人当真以权谋私……只一年便积攒下这般,若是换做旁人……”

听到这谢芜明白了,看来李玦不止要杀人,还要杀得名正言顺,杀得人心服口服。

谢芜抬手探出窗,接了把从廊下吹来的风。

春日的风虽凉却远不如冬日那般彻骨,风从衣袖间穿过时,她视线寥寥望向远方,先是阶梯再是绿柳宫墙,顺着高高的宫墙看过去攀过金色琉璃瓦依稀能瞧见外面辽阔的天偏视线再往上抬又成了头顶飞檐。

她收回手,眼底一如秋水般沉寂,只道:“皇上圣明,自然会查明真相。”

树大根深,想要斩草除根绝非一朝一夕,需得徐徐图之。

雨桐沉默几息:“所以……吴大人也是为此事来的?”

“吴大人?”谢芜偏头,“哪位吴大人?”

雨桐:“便是御史台那位颇有声望的。”

谢芜想起来了,吴粟吴大人——御史台大夫,两朝元老,德高望重自诩清流一派,便是前世告老举家归乡在途中遭匪徒伏击那一位。

于李柔生辰宴上她恰巧见了这位吴大人。

指尖摩挲在纸页上,谢芜心想,看来事情果然闹得不小,那位大人居然也被牵扯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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