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永安宫中太后眉眼微抬睨了眼中规中矩站在殿中之人，言道：“这些时日皇帝召你倒是勤快，你与皇帝相处可好？”
赵晴恭敬行礼：“……回太后的话，臣妾侍奉皇上不敢有失。”
太后眉心微不可察轻颦一瞬，赵嬷嬷在这时缓和气氛道：“昭容，您与太后是自家姑侄无需这般见外。”
赵晴抬眸看看赵嬷嬷又看看太后方向，更是不明白。
太后眼底闪过一抹不耐，问起：“近日哀家耳朵里传进些流言蜚语，你在皇帝跟前侍候，可有听到些什么？”
赵晴眼中茫然更深。
赵嬷嬷毕竟是在太后身边侍候的老人儿，见状笑着提点：“近日宫中流传吏部尚书滥用职权贪墨，昭容常在皇上面前走动，可有所听闻啊？”
赵晴想了想，摇头，老实交代：“……未曾。”
太后笑了：“未曾？”
赵晴再度垂头：“皇上传我时并未谈及过朝政。不过……确实从旁人口中听到只言片语，听说吏部尚书滥用职权，科举舞弊……皇上甚是动怒。”
孙家灭门案被翻案后，闹出的动静颇大。
堂堂吏部尚书主掌春闱，干系朝廷用人重大职责，却滥用职权，中饱私囊，春闱舞弊，致使数十学子枉送性命，此事闹出，最为愤懑的便是天下莘莘学子。
一夕之间，人人从伤感孙家灭门转为拍手称快，更有甚者直接开棺，搅扰死者安宁。
民间更有大放厥词者，说道，孙志只任吏部尚书一年便敢做下这等大案，旁人如何能清白？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传到皇上耳中自是不好看。
太后闻言面色沉下三分，赵晴面上忧虑，慌忙看过赵嬷嬷一眼：“可……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太后屏息回神，再看呈怯弱之势的赵晴，唇角扯出一抹笑容，拍拍身边座位，示意赵晴：“过来。”
赵晴登时惊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赵嬷嬷在一旁用眼神示意鼓励其上前。
赵晴仓惶眨动双眼缓步上前。
然到了太后面前，看着太后身边座位迟迟不敢坐下。
太后见人侯在身侧五步距离却踟蹰不前，唇角勾了笑容，亲切道：“你与哀家姑侄一场，原不用这般生疏，先前你姐姐在时便同哀家甚为亲密。”
说着间将人拉在身旁坐下。
待赵晴坐下后，太后将赵晴的手护在掌中，语重心长时仍不忘将话说得清楚明白些，只道：“晴儿，你是哀家选进宫的，哀家自然知晓你最是体贴懂事。皇帝身边需要人侍候，可咱们终是不能忘记自己姓氏不是？哀家的荣辱，你的荣辱和赵家的荣辱都是在一处的，你可明白？”
赵晴缓慢点点头，低声：“……知道的，入宫前母亲教诲过，一定要事事以赵家为先，我都记得的。”
赵晴口中母亲便是赵夫人。
嫡庶尊卑分明，庶女生母在外担不起一句‘母亲’声名。
说着说着，她头渐渐低下去，揪着衣袖上的一角，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细：“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我知道要尽心侍奉皇上，可我隐隐觉着皇上有时对我喜欢，有时不喜……可我又不知是做错了什么，皇上不说……我，我也不知晓从何改变。”
太后听了一番纠结又没头绪的话，面色倒是不见恼怒，只安抚道：“你母亲将你教得很好，既然入宫自然一切要以皇帝为先。你的心意很好，陪在皇帝身边，皇帝总有一天会明白你的心思。若你与皇帝相处再有拿不定之事，可以来找哀家，你是哀家在宫中唯一亲人，哀家自然会帮衬着你。”
“……是。”一番彻谈，赵晴红了眼圈，受用点头，“我记下了，多谢太后教诲。”
太后拂了拂她发丝，慈爱道：“先前你明明自个儿就在病中，还顾念哀家，差身边人来哀家身边伺候。如今你是昭容，身边如何能没有得力之人伺候？玉容既是随你一同进宫的，与你相处起来自然能胜过旁人，今日便让她虽你一同回去，往后有什么短缺或是难处，尽可差人过来。”
赵晴诚惶诚恐，眼圈更红了，音色中夹杂了哽咽：“……多谢太后。”
待闲话过后，赵嬷嬷命宫人奉上贡品，提前得了吩咐已经侯在一侧的玉容亦在这时上前，微笑道：“昭容。”
赵晴再三感激后这才离开永安宫。
然赵晴不过离开一瞬，太后眼中慈爱已然退却，赵嬷嬷将茶点奉上时，道：“昭容性子和软，太后有福了？”
太后笑笑，眼底不见一丝情愫，只问：“性子和软？还是容易拿捏？”
赵嬷嬷垂首：“想来便是昭容性情柔和讨得皇上喜欢。”
“是了，哀家差点儿忘了，”太后轻嗤一声，“皇帝从前卑微，自然喜欢旁人对他言听计从。晴儿性子这般孱弱自然是合了皇帝心意。呵，高门贵女不稀罕，偏是贪恋这些微末之流。昔日贵妃如是，如今对晴儿亦是。”
“太后，”赵嬷嬷神色肃穆，提醒，“太后近日说话当真是越发不顾忌了。”
“那又如何？心知肚明的事儿，皇帝明摆着让哀家心里不痛快，哀家难道还不能言语几句？”
赵嬷嬷：“太后何须与皇上置气？”
太后冷冷瞥过一眼，心中郁闷难解：“甭以为哀家在宫里便不知晓外面的事，孙志科举舞弊的事已经查出来了，事情本该了结，皇上却还要严查。严查什么？明着是整顿朝政，实则还不是冲着哀家和兄长来的！皇帝行事已然这般不顾及，哀家还有甚可顾忌的！”
赵嬷嬷：“太后多虑了。”
太后目光停了一瞬，随即笑笑：“确实，以皇帝性子，若当真有确凿证据，怎能忍住不发落？大张旗鼓将事情闹大，不过是想旁人称赞他明君作为，想着敲山震虎罢了。”
“明君，哼，皇帝也不想想自己个儿行事，桩桩件件，哪有半点与明君沾得上关系！”
赵嬷嬷：“太后！”
太后抿了抿唇，不再多言，只问：“事情准备得如何？”
赵嬷嬷迟疑了一会儿，问：“一切自然是准备妥当，只是……太后当真要这般？”
太后：“如若不然，难道你有更好的法子？”
赵嬷嬷：“……”
“皇帝心思多，防着哀家，又防着兄长。兄长大业指日可成，哀家如何不能提前防备？”太后捻了捻手中沉香珠，淡然道，“只要在后宫出生的孩子，自然都是皇家血脉。”
思索过后赵嬷嬷犹豫，“毕竟事关清白名节，昭容只怕不肯……”
“清白？名节？”太后嗤笑着回头，反问了一声，“那是个什么东西？”
赵嬷嬷：“……”
太后冷笑：“所谓的清白，名节不过是这天底下的男人用来约束女人的工具。天下男人评点起女子来各个把贞洁挂在嘴边，实际哪个不想享是左拥右抱享齐人之福。有钱的，没钱的，有权的，没权的，通通一个样儿。”
“男人用清白贞洁来评点女子，可那些男人又有几个清白。”
“统共都是小节，无甚妨碍，即便来日禅让，也必得名正言顺。”
“日后晴儿成为太后，自然会来感谢哀家这位太皇太后。”
赵嬷嬷俯首：“太后言之有理。”
太后：“交代玉容，留心好哀家的吩咐，不要出什么岔子。”
赵嬷嬷：“太后放心，这些时日奴婢瞧着玉容行事倒是乖觉，定不会误了太后。”
太后浅浅应下一声，随即阖眼捻着沉香珠串默诵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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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跟随赵晴离开永安宫的玉容瞧着走在前方身影心中尽是忐忑。
分明先前是御医说昭容的病熬不过开春，她这才为自己打算投奔太后。昭容那副怯懦无能的样子，谁能想到如何能再度得皇上恩宠。如今连太后竟也对昭容好言好语，一想到昭容病中她那些情况言语，心中不免有些胆颤。
若是昭容发作为难于她那该如何？
其实得知太后要将她再派给昭容时，她是求过情的，可赵嬷嬷的一句话让她立即就打消了念头。
赵嬷嬷说，做人得识时务，做奴婢的更是无需想太多。
是了，能屈能伸才能活得长久。左右回到昭容身边是太后吩咐的，太后安排自然要听从。如今走了一路却未见昭容为难，玉容心道，这二小姐自来性子柔顺，想来……不会为难她吧。
心至此处，玉容笑着上前，贴心道：“昭容午膳想用些什么，奴婢记得昭容最爱樱桃肉，可要叫御膳房提前预备上？”
赵晴目光一亮，却在下一瞬目光淡去，抬手捂了捂腮帮：“两日前牙痛，皇上传御医时御医叮嘱过要少食甜食，只怕是吃不成了。”
玉容闻此言当即揪着的心放松一大半，昭容心思有限，既惦记吃食，看来于别事上能稍收心。
攥了攥手，拿着帕子将掌心中冒出的细汗擦掉，玉容本想若是昭容过问，她便寻个由头将事情将当日之事遮掩过去，可眼下昭容并未提及，既如此，她又何须给自己找这个麻烦，想来昭容心大，自是能看得开的。
这般想着，玉容心情放松许多，思绪也变得活泛起来，眼见前方并不是回春熙殿的方向，问：“昭容，咱们这是要去何处？”
“关雎宫啊。”
玉容不解：“关雎宫？”
“是啊，是啊，”赵晴答得甚是轻快，她眼睛弯成月牙，眼底盛满了光，说话时脸颊微微鼓起，鬓间流苏跟着摇曳，阳光下的人儿生动又鲜活，欢欢喜喜道，“贵妃宫里有时兴的新鲜花样儿正要我今日去取，还说宫里的小厨房先研制出了菜式邀我同去品尝，若不是今日太后一早便将我召去了永安宫，我早早就往关雎宫去了。”
玉容唇角抽了抽，心道，竟是为着这般。
再看赵晴时，玉容目光少了畏惧多了鄙夷，原以为这些时日不见，昭容是长了什么本事这才得皇上青睐，如今瞧着昭容聪慧并未增长几分，倒是与贵妃愈发熟络，看来昭容能得盛宠全都是因着贵妃缘故。
玉容心道，罢了，能帮着昭容哄住皇上的心也算是贵妃本事，昭容既想去关雎宫，那便去罢。
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忙又遇上了卡文，觉得怎么写也不合适，改来改去浪费很多时间，感谢支持到现在的宝子们，感谢感谢，万分感谢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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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名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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