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寻向来对虚伪做作的女人嫌恶无比。
猜数侍寝,为的就是少碰她们。他可以肆意而为,但绝不容忍别人瞎写挑衅他。
就像此刻,明明跪在自己面前,却仍神游他想,“是谁给你的胆子抗拒朕。”闻寻狠戾捏着流萤的下巴,往自己身前又拽了一步。
流萤这次是彻底失算了吗?
从闻寻看自己的神情里,她没有探到丁点儿怜香惜玉,有的只是鄙夷嫌弃、厌恶至极。这种眼神让流萤不解。
但她并未跟着否定自己,而是渐渐恢复清明,升起了反击的心思。
“嫔妾不敢。”
若不想被人当软柿子捏,第一次见面就要打下根基。这是流萤在苦难之地辗转多年摸索出来的道理。
碍着身份她得敬闻寻,但依着内心她可不怕闻寻。自也不可叫他小瞧了去,否则对她下手的惩治极可能更加肆无忌惮。
而此时此刻,流萤手边唯一能拿起反击的便只有美貌。
她不信闻寻真能对自己的艳丽姿容视若无物,回话间,故意佯装害怕半抚胸口吸了吸气,让那两团半遮半露的粉嫩浮颤起来。
每动一下,就有一缕清冽而存在感极强的玫瑰幽香,从胸前深深的沟壑里飘溢出来。二人不过一拳相隔的距离,她能嗅到,闻寻自然也能嗅到。
默数三下之后,流萤尝试重新与闻寻对视。她是不服输的性子,一贯最爱挑战。
只是闻寻竟又先她一步。就在抬眸的瞬间,紧捏下巴的那只手居然狠狠将她甩开了。
“跪到那边去!”
流萤猝不及防跌坐到坚硬的大理石地上,身下冰冷与胸中火光碰撞,彻底将她的斗志彻底激昂起来。才将稳住身子,就如同严冬冒头的梗脖小草般看向闻寻,想辩一辩自己何错之有。
不料闻寻留给她的只有一个一闪而过的漆黑背影,他竟然吹熄了琉璃灯盏、独自睡觉去了。
那她呢?
就这么一直跪到天明?!
心中隐忍未发的怒意和不甘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可流萤却没有任何办法,只因在这诺大皇宫里,闻寻就是规矩的一切。她总不能将皇帝从床上拉起来再斗,那可真是活到头了。
权力真好,她也必须要争到。
流萤怨念着不就是跪一夜吗?在积元寺时,这只是家常便饭。遂狠狠舒了一口气,将背脊挺得笔直,掉转了朝窗的方向,不乐意再去看已经侧身背对他躺下的闻寻。
窗外月光皎皎,渗透进窗子里,仍有不渝的光辉。流萤有些想念悬于自己床头的那颗夜明珠,不禁仰头望去,试图隔空寻找一丝慰藉。
意外被窗边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美人图吸引走了目光。光线很暗,只能依稀看出画上有个女人斜靠在长椅上,像在摆弄头发。
流萤回头瞄了瞄依旧背对她的闻寻,等了一会儿也没见要翻身的迹象,便蹑手蹑脚站起来,一点点朝那幅画蹭了过去。漫漫长夜,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离近了才发现,这并不是一幅简单的美人图,那娇媚半裸的女人身下竟还压了一个男人。二人厮磨缠绕在一长椅上,仔细看,不正是汤泉旁摆着的那张雕花长椅吗?连铺的软垫样式都大同小异。难怪宫女见她坐上去时要偷笑,原来竟是……
流萤耳根有一瞬间微烫,但很快就转为轻蔑的一笑。
宋婆子果然说得不错,男人最是表里不一,面上越清高,无人时就越放荡。尤其是白日循规蹈矩的压抑性子,到了夜里便会化身凶猛野兽,恨不得将一切都啃噬干净。看他并非不为自己的美丽所动,反倒是害怕陷进去丢人才扭脸走了的吧。
入宫前,王爷特意找了经验老道的宋婆子教她礼仪规矩,自然也包括取悦男人的那些手段。流萤虽不屑学,但聪颖如她,什么都一点就透。
沉浸在自以为发现闻寻秘密的畅想中,殊不知床榻上假寐的闻寻早已悄然侧转过身来,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就连她唇角还漾着的坏笑都分帧不错地刻印进了脑海里。
黑暗中,那对本就深邃阴鸷的眼眸,此刻更是染上一抹晦涩难明。
终于来了个有趣的吗?
方才用力甩开流萤的时候,他分明感受到被玫瑰茎上的硬刺狠狠扎了一手,尤其是扎在指腹上的小刺,险些就要勾进肉里。
那锐利的痛楚,莫名带起心头的悸动。甚至在收袖攥拳的那一刻,仍有残留不散的辛烈气味灵蛇般钻进了他的鼻腔。
想躲,却吸入得更彻底。直冲上头顶,驱使他蓦地站起来熄灭了灯盏,仿佛只有黑暗降临,心头那股悸动才能烟消云散。
转身想要藏到更幽暗的床上去,可内心深处,那股被人戳破心思的烦躁不安却顺着黑暗爬了出来。而且越爬越快,快到闻寻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闪出流萤最后倔强抬眼的瞬间。
他的确盼着宫里能有些新鲜玩意儿,是谁都行,但偏不能来自陇西。
一提到陇西,闻寻就会想起那个伪善假义、永远高高在上的三皇兄。从不亲自动手欺负他,却在别的兄弟对他拳脚相向之时,露出最开心、最骇人的笑脸。
是以,即便太后不提醒三皇兄近来管治陇西、与当地要员颇有动作,闻寻也会将最阴暗、最难熬的银汉宫分给流萤。
若要怪,就只怪她生错了地方。
闻寻老鹰捕猎般死死盯着流萤,看她从挂画摸索到博古架,即便看不清上面的东西是什么,也要拿到手上掂量掂量。全然将自己罚她跪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心中冷焰升腾,犹如冰封千里的寒潮,越聚越高。终在流萤那忘乎所以的笑容上,聚成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
“行窃者,杖三十。罚跪嫌不够,朕就成全你!”
阴沉嗓音传入耳朵,闻寻已然从床榻上利落跃起,流星逼近,贴到了她的身后。
这人不光手指寒凉如玉,身上更是冰得彻底。流萤只觉一直躲避的头顶冰柱,终于还是结结实实地砸下来了,正中她暴露在外的背脊上,动弹不得。
唯有端着宝盒的手反而收紧了几分。想说些什么解释,可嘴唇仿佛也被闻寻身上的寒气冻住,凿不开一点缝隙。
二人相差一头的高度。闻寻侧身颔首,想要嘲讽她脸上的惶恐,可率先闯入视线的,却是两个在月光下蓄势待放的莹白弧度。不停随着她的呼吸起起伏伏,自然还有那股熟悉的冷冽辛香,依旧往他鼻子里乱钻。
闻寻费力滑动喉头,抵御那股香气的同时,也顺势移走视线,直滑落至流萤手上,仿佛又找回了主场。
一把抢过来用力摔开,盒子顷刻碎成两半,颗颗葡萄粒大小的珍珠滚落一地。
流萤立刻蹲下,神色凝重去抓那些噼里啪啦弹跳的珠子,狼狈抓到几颗放手上看看,眼底才又燃起一抹惊异喜色。
“果真是来自贫夷之地,不过一盒东珠,就把你钓得像条狗。”
闻寻从鼻子里冷哼出声,语调却是轻飘得意。好似憋了整晚的郁结怨气终于在此刻得以释放,就连心头一而再升起的那股莫名心虚悸动,也彻底散去,还了个清净。
“来人!”
“带她出去!”
出去?
这就完了?!
流萤诧异抬眸,不是还要杖责三十吗?
偷瞄一眼那刀刻薄唇勾起的隐隐弧度,心下似乎有所了然。旋即颔首起身,匆匆行了一礼就往外走,十分担心阴晴不定的闻寻会再次变卦。
好在直至出了甘泉殿大门,那道森冷骇人的声音都没再响起。待完全坐进软轿里,她才将一路死死攥着的手掌摊开,仔细研究那两颗趁乱偷偷带出来的珍珠。
原来那天宝珠踩到的就是东珠。
可这东西在宫里如此寻常吗?赏给柔妃那么多年了,还能剩这么多。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得到?
流萤顿时觉得手里的东珠也没那么值钱了。可再掂量两下,还是翘翘嘴角笑了。破船还有三分钉呢,待日后离了宫,有就总比没有好。
要帮王爷夺回皇位不假,可她也没傻到、等着功成后再被人家卸磨杀驴。自是要在事成前就提早离开,隐匿出宫,去过自己一直想要的潇洒富贵人生。
在流萤的处世之道里,无论多大恩情,还一次也就够了,万没有陪上自己性命的说法。
随着软轿落地,轿帘打起,流萤才刚迈出腿,就看见宝珠喜滋滋领着小金子在宫门前等候。
“热水备好了、点心也备好了,您一定饿坏了吧。”
宫里规定嫔妃在侍寝前三个时辰内不许吃东西,怕影响皇帝的观感和体验。可他们什么都没做,却也白白饿了这么久肚子。
流萤撇撇嘴,“多谢了。”说罢便大步往熠光殿里走去,许是她真的有些饿了,竟落下身后两人几步之远。
宝珠看着健步如飞的流萤很是困惑,拉住小金子便问,有没有觉得主子哪里不太对?
“主子很客气。”
小金子进宫快五年,起初也伺候过两位贵人,但都没有跟他说过谢。何止贵人,连旁的奴才也没有。
“不是这个。”宝珠暗啧了一下,提醒他莫不是忘了内侍监来时的叮嘱,“贺才人初次侍寝,回来定要浑身疲累,你们提早到宫门口等着,务必仔细搀扶回去。”
是啊,主子怎么跟去时没两样呢?
“许是主子身子结实,爬树可比侍寝难。”
宝珠被噎得无语,白他一眼就赶紧小跑去找流萤了。心想有些人还真是不说话的好,沉默才是金,主子起名果然一针见血。
又守流萤一夜,确实不见她有何不适,宝珠也就慢慢放心了。尤其是次日一早看到尚服局送来的一套新宫装、两匹织光绸缎、以及一整套银质玉兰点翠头面,便再没了什么忧虑。
“那群人最会拜高踩低了。昨日您才得见了皇上,今日就来送东西,一点不是当初瞧不上我们的样子呢。”
“那这匹料子就赏你做身衣裳吧,穿上也去他们面前出出气。”
宝珠吐吐舌头,知道流萤这是又在敲打她了,忙将托盘上的那件琥珀色杭绸罗裙展开,伺候流萤换上看看。
丝质柔软细腻,挑绣的喜鹊衔枝栩栩如生,尤其是羽毛上掺的金线细如发丝,每摆动一下都有不同的光晕跳出来。确实比她原来穿的贵气许多。
流萤对着铜镜前后转转,便准备脱下来让宝珠洗洗再穿,她闻到裙子上有股陈腐木头的味道。
教习嬷嬷说过,给初次侍寝的新晋嫔妃送礼,是宫里默认的规矩。
流萤以为尚服局的人,是仍不看好被分配到“阴寒宫”的她,才送来堆积仓库的旧衣服糊弄了事。本想着也并非什么大事,日后再算即可,只是等她脱下衣服才发现,这笔账可不能简简单单就算了。
她的前胸后背竟都开始瘙痒难耐,不多会儿便浑身生出红疹。
这衣裳竟被人下了毒。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