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过得这样快,已是八月了。
我真讨厌这样的夏日,让我想起在府里的日子。
真的很热啊,我那点份例本就不算多,又因为嫡母不喜,父亲不顾,到手的冰很快就化成了一滩水。
若是手心的汗不慎污了绣线的颜色,只能重新劈丝分线,这算是简单的了。
绣好的东西不慎湿了更是难补,颜色不均匀,只能拆了重新绣。
做得好了嫡母也不会多看一眼,可若是有半点敷衍,她待我便更冷落。
如今总算不需要逼着自己做活儿了,可我却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
膳食局的点心做的再精巧,也让人生不出食欲来。
进了宫,别的不说,这副身子反而先娇贵起来了。
冬儿见我实在没精神,便去请了太医。
我不想让她担心,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看着太医皱眉诊脉,随即跪下朗声道:“恭喜江美人,贺喜江美人!您有孕了!”
我整个人都好像飘在云端,实在不敢相信,这就有孕了？
冬儿高兴极了,取了赏银送走了太医,回来时脸上的笑容还是收不住,同她平日里小心谨慎的模样完全不同。
“小主?”
冬儿见我不发一言,“您瞧着怎么不大高兴呢?”
我方回过神来,“没有,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孕了,也不知我能不能护得住这孩子。”
“嘘!”冬儿捂住了我的嘴,“小皇子定然能平平安安生下来,您可不能说这样的话!”
我笑了笑,“我以后定然仔细着些。”
我不打算瞒着有孕的消息,再怎么隐瞒也无用,索性便趁着给皇后请安的日子直说了。
那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灼灼地聚在我身上,皇后笑吟吟地说:“这是好事!可见江美人你是个有福气的,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为皇上和本宫诞下一个健康的孩子!”
说罢便赐下了许多珍贵的补品。
皇上知道了之后,倒是极高兴的，赏赐像流水一样进入我的宫殿。
毕竟他如今还没有一个皇子,因此他今晚便歇在了我的景凝居。
他问我,“婉儿希望是个一个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嫔妾自然想要一个皇子了。”
这是宫里每个嫔妃的念想,我也不能免俗。
“是了,若是个皇子,便是你往后的依靠,那朕也希望是个小皇子。”
他这话说的,倒像是在体谅我,可比我还盼着是个皇子的人,分明是他自己。
我轻轻低头抚摸着还尚未隆起的小腹，若非有太医诊脉,谁能想到这里已经有了个孩子？
是个皇子最好,是公主也很好,我总不会让我的孩子过上我从前那样如履薄冰的日子。
去建章宫时,许是因着我有孕的缘故,太后眼神里更透出几分热络,比从前我侍奉她时多了些温度。
太后提起我兄长在本次科举时中了探花一事,这恐怕不是为了抬举我,而是为着父亲和我腹中的孩子。
虽说家中不曾传信告知我此事,但这倒也不算出人意料。
兄长自小有父亲呕心沥血培养,又在书院苦读数年,榜上有名自然是理所应当之事。
可惜了,偏偏他赶在我有孕的时候中了榜。
我笑了起来,自然不是为他高兴,他待我并不算多热络,我自然也并没有几分真心实意的欢喜。
我只是觉得好笑,读书人向来重清名,如今我先有孕,他后做了探花,恐怕在那许多人眼中,他是靠着裙带关系爬上来的了。
我那兄长确实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有时连我也觉得诧异。
只是他素来爱惜羽毛,如今嫡母替他苦心经营数年的君子之名多了裂痕,我实在想知道,嫡母和兄长知道这事后的神色,定然十分精彩。
太后以为我是欢喜,我确实极欢喜。
“哀家早就知道,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如今怀了皇嗣,更要小心才是。皇帝已备了旨意,晋你为容华,你回去了可要好好准备。”
太后的笑容意味深长。
果然,用了午膳后不久就见掖庭总管李公公传旨。
不过是个容华,旨意极为简单,赏赐中也多是补身之物。
我在景凝居内自在极了,闲下来又想起了薄庶妃。
自那日后已过去了许久,她都不曾再来过我这里。
我对她仍有几分防备,虽好奇她的经历,也未想过去寻她。
她也侍寝了几回,又有家世,掖庭应该不会克扣,我想到这里后更是懒得再费心。
不多时景凝居外又有些喧哗,冬儿皱着眉进来回禀,说是来福哭着喊着要见我。
吵闹了好一阵,直叫我头痛。
淳儿拿点心堵住了他的嘴,随后又有一个自称是月姑姑的女子求见。
果然，如我所料，这样冒失的小太监背后若是没个人护着,骨头渣子早散到荒郊野岭了。
同聪明人说话,自然不必多费心。
月姑姑能在这宫里宫外地做她的生意,自然也明白我的所求。
掖庭偷进毒药、拿捏宫人的法子,总算让我摸到了门路。
莫非上天都站在我这边？
有孕和月姑姑已是意外之喜了,如今奉天楼的掌祀匀褚也来向我透露了借天象作筏子扳倒宫中嫔妃的手段,甚至为了取信于我,他还向我透露了我太后、皇上的寿数。
虽说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可必要的时候,舍弃些东西又何妨？
“原来掌祀这样的世外之人,也有世俗之欲么?”
我跪坐在蒲团之上,看着那肃穆的神灵塑像,我是不信这些的,若是真的有神灵庇佑,我姨娘那样温柔甚至是怯弱的人又如何会死？
她从未冒犯过神灵,到祭祀的日子了,哪怕不能露在人前,她也悄悄给神明敬上供奉。
但神却不曾对她有半点眷顾。
“人皆有欲,神灵尚且要信徒供奉,奉天楼号称奉天命而行,不一样要听命皇家?何况在下并非真正超脱之人。”
他瞧着倒是一副仙风道骨模样,手执一柄拂尘,仿佛要自红尘中超脱,却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我站起身直视着他,“那掌祀为何独独选中了我?”
“自然是顺应天意。”
天意吗？
我是不会、也不愿意相信的。
但若是这虚无缥缈的天意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便应了这所谓的天意。
日后若有变数,逆天而行又有何妨？
我不会轻信皇帝、太后,更不会轻易相信后宫妃嫔。
但若是连送到眼前的利益都扔了不要,那便不是谨慎,而是蠢了。
月姑姑,匀褚,他们出现的这样恰到好处,哪怕背后真的另有所图,现在的我又有什么值得他们利用的呢？
我看着夏日里仍被宫人妥帖照顾的各式花卉争奇斗艳,原本压在心底的**也渐渐攀升。
这些花儿开的多热闹啊,那也是因着有讨人喜欢的样子。
若是无人欣赏,便如杂草一般被宫人连根拔起。
百花争艳多美！我既已身在其中,何不好好斗上一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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