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吃我的,睡我的,花我的

*

见人清醒过来,原先还坐在床边潸然落泪的妇人,眼底倏然浮现一抹喜色,她小心翼翼地抚上逢潭的脸,试探地喊了一句:“孩子……”

逢潭木讷地转头看向她。

面前的妇女眸里闪着星光,一身浅色棉麻衣杉,无华饰,朴素又清雅。

“……”

逢潭眉间一蹙,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

屋内陈设简洁而不失雅致,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屋子,绣帷低垂,如同抚风的柳丝,轻轻摇曳。

这是……哪儿?

她闭了闭眼,记忆匆匆在脑子过了一遍。

“孩子,别害怕,”妇人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这里是霁京逢府,你已经回家了。”

明明是多么抚慰人心的一句话,听到逢潭耳里却让她心脏狠狠一跳。

逢潭情绪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跟我一起的那个人呢?!”

“什么?”妇人摇摇头,示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们就只带回来你一个,并未见还有旁人。”

“......”

是啊。

阿悦已经死了。

在她坠下断崖的那一刻,被漫天的弓箭,万剑穿心!

逢潭身子颤抖的厉害,搭在锦被上的十指不自觉攥紧几分。手底倏而袭来的异样感觉,使她不禁垂下眼。

——她摊开手掌,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如玉坠子,掌心狰狞的硌痕,无疑可见握着的力度之大。

妇人注意到逢潭的神情变化,也随她低下头,目光落到她手中的玉坠子上,泪水瞬间如雨下,终是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儿啊!”

“你我母女分隔数十载,今日总算得以团聚了!”

“如此声量,实非体面之举。”身着锦衣的女人从房外进来,“夏姨娘莫要失态。”

夏姨娘连忙掩泪起身,退让一旁:“夫人。”

尚书夫人汪氏悠悠走上前,将逢潭彻头彻尾审量一通后,嗤笑出声:“到底是乡下糙养的,没有半分千金小姐的模样。”

“夫人说的是,”夏姨娘顺着她,哽咽地说道,“想来这孩子必是吃了很多苦。”

“苦?”汪氏不以为意地在桌前坐下,意味悠长道,“这不是也活的好好的?”

“我也没见她缺胳膊少腿啊?”

夏姨娘被堵的一时语噎。

逢潭掀眼看她,敏锐地嗅到话语间的鄙夷与轻视。

她知道,这位夫人并不是在说玩笑话。

可她不明。

自己与她是第一次见面,从何而来如此强的敌意?

汪氏与逢潭眼神相撞,少女的目光直白裸骨,不见丝毫怯意。

夏姨娘恍然,忙在一旁提示道:“孩子,这是你嫡母。”

逢潭一字一顿道:“嫡、母?”

汪氏眼底闪过一丝冷意与迟疑:“她当真是你当年产下的那个死胎?”

“夏姨娘,你要知道...咱们逢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的。”

夏姨娘道:“夫人,她手里的这枚玉坠子,正是当年妾身亲手放进她襁褓中的。”

“……”

逢潭闻言一怔,凝望玉坠。

这是阿悦临死前塞给她的……

是她自小带到大的,唯一一个可能跟她亲生父母有关联的信物。

汪氏尾调拖得极长,似是没有想到:“哦?”

“……”

也是在方才说话的这一刹那,逢潭脑中忽然涌现出当年自己被带回逢府时的一幕。

先前自己病着,成日里浑浑噩噩,是以也并没有太多精力去留心这个。

如今再细想夏姨娘与汪氏的话,品味起来似乎也是大有一番深意。

阿悦一生都是模糊的,甚至到了最后临死时,都还被困在不明不白中。

现下经常聿这么一问,倒是也间接提醒她了。

“……”

常聿眼中的审量似是凌迟一般,刀刀刮在逢潭体肤。

忽而一阵热烈的呼声高喧,将逢潭从回忆中惊醒。

她同常聿相视一眼,旋即默契地转头看向台上。

舞台上,美人虽薄纱遮面,但依旧难掩丽色,纤细白嫩的手指轻抚琴弦,琴声悠扬婉转。她笑容嫣然,眼睛落在台下的逢潭身上,而后打趣道:“那位俏郎君,小女子可否有幸与你相识?”

抚琴美人话落,众人纷纷顺着她的目光所及之处回头望去。

泛泛人群之中,不知是谁先扬声:“大伙儿快看!这小兄弟还真是个实打实的俊俏呢!”

逢潭无心与常聿继续深究她的过去以往,随即开口应道:“小娘子可愿与我合奏一曲?”

抚琴美人喜答:“奴家荣幸之至。”

“......”

琵琶轴轻拧调弦,逢潭试了试音,美人媚眼如丝地向她娇俏一笑:“我们弹什么?”

逢潭想了想,眼底眸子微动。

右手滚揉推于弦间,泛音似鼓轻声滚动,舟入静江,泛起涟漪。

美人会心一笑,继而抬手与她附之。

琵琶与琴两声交映,时似微缕春风轻抚江面,柔和委婉;时似渔桨破水,浪花飞溅;

常聿靠在椅背,指节漫不经心地敲在桌沿。他眸光幽幽看向台上,确如逢潭所说,她的底细,早就在第一次冒尖的时候被摸了个透彻。

朝廷命官苦寻多年的民间遗珠?

常聿以为不然。

“……”

最后一节音止,琴音绕梁似舟过江面,飘渺悠长。曲落台下掌声如潮,美人柔声自介:“奴家见云。”

逢潭思顿一霎,接而道:“在下照日。”

美人被她逗乐,放低声音:“期待与姑娘再奏。”

逢潭坐回常聿身边,男人语带暧昧:“贵人真是又给了臣一个惊喜。”

她道:“末流之技,弹来给大人作趣,足矣。”

最后一口羹汤下肚,蛮枝也与此同时带着供词画像寻来。

“大人,这是根据昨晚那人的口供,描绘出来的另外两人画像。”

接着他又道:“二位大人走后,新来的仵作依贵人的检点,重新又将其余三具尸体验了一遍……”

“结果如何?”

蛮枝看一眼逢潭,道:“与贵人临走时所说,完全符合。”

“每具尸体都被做了假。”

逢潭展开画像,将其中一幅拿在手中:“这……画的是人吗?”

转而她又拿起另一幅,这下整个人更是面露难色。

这两幅画像中的人物:一个青面獠牙,似猛虎;一个宛如夜叉,像蜘蛛。

常聿:“……”

蛮枝:“……”

三人一时无人再说话,沉默是当下最直观的诠释。

“这人我认识啊!”

逢潭思绪回收的一息间,一只骨节分明的玉手悄然朝她伸来。

蛮枝见状立马一个箭步过去,扼住那人手腕,斥道:“你干什么?!”

“小娘子,”那人衣冠不凡,手掌肌理细腻,没有一丝劳作的薄茧痕迹,看样子是个自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你问我,我告诉你啊。”

逢潭被他身上的酒气熏得屏了一瞬呼吸,倏而她清亮的眸子深了几分,莞笑道:“真的吗?公子当真能帮我找到这两个人?”

那人闻言直拍胸脯:“小娘子若不信,大可以出去打听一番,论这霁京城中,谁人不知我谢闻识的大名?”

常聿虎口轻轻摩挲杯身,蓦地冷嗤一声。

谢闻识使劲眨了两下眼,努力看清人是谁,旋即脸色陡然惊变,大着舌头道:“常、常、常聿?”

常聿不甚抬眼:“许久未见,不曾想世子殿下还是这副德行。听闻晟王限了你三月时令不得踏出家门一步,眼下这是期限过了?”

谢闻识看一眼逢潭,转又看一眼常聿,迟疑道:“你是他的人?”

“还真是巧了不成?”逢潭只是淡笑,模棱两可道,“二位公子竟都想与我认识?”

谢闻识嘴角忽然微笑:“小娘子不知道他罢?”

逢潭顺着他道:“他是……?”

“他啊,是宫里的内侍!那方面不行的~你跟着他哪有跟着哥哥我快活?”

不待逢潭反应,谢闻识一把将她从位上捞起,冲坐着的人道:“常大人,只能说...作为男人,你还是差点。”

“……”

*

三楼房间,层层帷帐被人撩开。

女子褪去不合身量的侍卫装扮,现袭青莺纹枝云罗裙,一头青丝柔顺散下,垂至不堪一握的蛮腰后,浅施粉黛似出泥白莲,眉眼更是温婉清冷,极具脱俗的美意。

谢闻识顾不得两臂拥抱的美人,眼睛直定逢潭身上,他将房间其余人都一一遣退,唯留下他们两人。

谢闻识直勾勾看着她:“小娘子不仅琴艺一绝,这姿容更是妙哉。”

见此景,逢潭倒也丝毫不见慌乱之意,她款款细步走到谢闻识身边坐下,美目往桌上摊着的画像一扬。

谢闻识了然,很上道地向她说道:“真不知是哪家大人如此不怜香惜玉,放着这么一位容艺绝佳的美娇娘不好好养着,偏生让她出来做这种男人该做的活计。”

逢潭眼角瞬挂串串珠泪,难言道:“公子若是不帮我,只怕这次之后,我家大人会更加难为我了。”

谢闻识心疼的连连抚慰道:“本世子即说得,那自然是做得!小娘子莫要再掉眼泪了,看得人心疼。”接着,他指着那幅青面獠牙的画像道:“他叫朱阿德,原先是我晟王府上的家丁。”

逢潭道:“那,公子能否将他带来?”

“这……”谢闻识愧色地挠了挠头,“不太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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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与权宦共谋逆反了
连载中清未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