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原就是个没耐心的性，加之现今暑热骄阳愈加渐烈，正欲摆手散场时，就见远处沈家二子脚踩信步，朝殿中走来。
众人皆感疑惑，连同慎贵妃也纳了闷。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下一刻，他们大步走至帝王面前，拱手道：“陛下！”
帝王拧眉，上前一步，略显迟疑道：“这是......？”
显而易见，当下帝王的注意力已然全被他们身后的两人吸引了去。
“闻识，你....你们夫妇二人怎么在这儿？”帝王问。
“......”谢闻识哪里说的出为什么，只得站着闷声作哑。
帝王又看一眼旁边的姜润玉，抬手指了指：“你捂着脸作甚？”
皇后道：“润玉，你自幼豁性不拘，聪颖活泼。然在应尽的礼数上，却从未有过一点儿马虎。怎的今日这般失态？”
“姜太傅在朝中向来清廉正直，恭而有礼。今日之事若被你父亲知道了，回头他定要恼你了。”
姜润玉犹豫。
帝王甚是不耐的“啧”了一声，道：“放下。”
“......”姜润玉咬了咬牙，心下一狠，将自己半张红肿的脸露了出来。
慎贵妃施然笑道：“哟，这是怎么回事儿？世子妃从哪儿磕的？怎么这么严重？”
谢闻识与姜润玉皆是黑沉着脸，没有说话。
当下之景，哪怕是个再迟钝不过的人，也能猜出个**不离十。
帝王道：“你们两个，闹的什么笑话？！”
“不喜欢就不要见！天天吵，天天闹，你们以为朕在宫中，便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看看，看看你们现在！鸡飞狗跳，乱七八糟！是该正经过日子的样吗？”
帝王话落，也不知谢闻识哪里来的胆子，竟一时回了上去：“这门亲事，就是个错误！”
“你什么意思？！”帝王疾言道：“现在这是埋怨起朕了？当时，是你们父亲齐齐到朕面前，为你们！你们两个！亲讨来的婚事！”
“说什么....你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知根知底，最是了解彼此，最是合得来……朕这才下旨让你们结的亲！怎么？你这毛小子，翅膀是硬了？！还埋怨起朕来了！！！”
谢闻识似是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行为当属大不敬，故敛了声，小声嘀咕道：“我哪儿敢.....”
“你还敢说？！”帝王上去就是给了谢闻识一脚，而后道：“现在知道后悔了？两个人不合适了？那当初，朕赐婚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反对啊？！”
姜润玉肩膀微微颤抖，缩跪在侧，默默哭泣着。
帝王训斥完谢闻识，继而又将矛头转向她：“先前，你骄纵些也就罢了！如今既成了婚，也该恪守为人妇道的本分！”
姜润玉道：“陛下.....臣妇自知比不得，在座的各位娘娘们，半分贤良淑德！却也是将妻子之职行的尽心尽力！臣妇不求夫君能与自己伉俪情深，唯盼能够到相敬如宾，便已足以！”
“可....可世子他，他....！”她脸色苍白，哽咽的话被噎在喉间。
一时间，满殿尽剩姜润玉的悲泣声。
待她稍缓了情绪，静下来。慎贵妃瞥一眼，半天没说话的沈元澊：“......”
继而又悄然看向常聿。
只见常聿轻睨贵妃一眼，贵妃微微怔愣。
她暗自浅思一番，旋即道：“不过......”
“贵妃欲作何话说？”帝王道。
慎贵妃道：“陛下....容臣妾多嘴。比起晟世子夫妇二人之间的感情究其如何....眼下，臣妾更是好奇，他们二人为何会在于此？”
“......”
贵妃一言出，仿佛同时也戳破了挡在众人面前的，一道模糊的屏障。
气氛再度陷入死寂。
逢潭风轻云淡地继饮一口茶水，目光在这些人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逢光身上。
逢光目色微敛，嘴角却在微微上扬。
假使当下，众人的注意力，并非全然跟着帝王一起，放在谢闻识和姜润玉那儿。就逢光眼中，那呼之欲出的兴奋与愉悦，恐怕早就已经引人起了疑。
背靠大树能乘凉的道理，人人都懂。
可却鲜少有人去揣摩它的后话......
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
行在济济朝堂之上，稍有不慎，就会沦为众矢之的。
沈家如何，姜家又如何？一旦功高盖主，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够维持经久不衰。
沈家权倾一时，也不过是昙花一现，长久不了。姜沈两家需要制衡，无论是先借谁的手，扳倒另一个，最后剩下的，也终难逃过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
“......”
思及此，逢潭一时竟又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便宜老爹，目光实在短浅.....让人不得不喟叹道，他能走到今日的地位，着实是有点子运气在身上的。
常聿不觉窥看一眼逢潭。随后，透看破她淡漠神情中，掀起的那抹转瞬即逝，似有若无的蔑笑之意。
沈元澊道：“陛下，臣等也正是因此困惑，故才将世子与世子妃带到陛下面前。”
“此外，臣也命人在静安寺内外，各处巡查一番，尚未见得有身份不明之人。”
湘妃道：“陛下，臣妾以为慎贵妃所言极是。”
她也难掩好奇道：“前些日子，沈将军班师回朝的庆功宴上，晟王曾说，世子摔了腿脚？正在家修养....这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臣妾怎么瞧着....晟世子利索的很呢？”
慎贵妃甚是满意湘妃的接话，笑道：“原不是臣妾一人记岔了。”
帝王又踹一脚谢闻识：“你说。”
谢闻识沉默。
帝王又瞪一眼姜润玉。
姜润玉亦是无言。
“都不说是吧？来人！”帝王道：“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
姜润玉的眼泪，从进殿后，就没一刻停止过，她哭着垂首一拜，道：“还望陛下恕罪！！！”
*
待姜润玉将先前京中的诸事全盘托出，在座的众人，皆是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沈元浔瞬息明朗道：“难怪臣等进京时，百姓会那样说......”
帝王问：“......他们说什么？”
沈元浔佯作踌躇不敢言的模样。
帝王闭了闭眼，道：“朕允你说，你且说来。”
沈元浔道：“百姓们说.....说....陛下徇私舞弊，放任奸佞作乱，不顾民心....”
沈元澊及时制止住沈元浔继续说下去。
帝王气得有些站不稳身形，他指着旁边的逢光道：“你来说。”
逢光委婉道：“不过是些庸人所语，恐污陛下尊耳。”
沈元澊道：“陛下，此事兹事体大，今已造成民愤，若是再一味遮掩下去，怕是难平民心......”
帝王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沉默良久，才又沉声道：“......你们两个。”
谢闻识与姜润玉同时抬眼。
帝王道：“眼不见为净，以后也别再强拧在一块儿了。各过各的吧。”
“谢闻识削其爵位，贬为庶人。纵身囚禁晟王府，非死不得出。其父....降爵位一等，罚俸半年。”
轮到姜润玉时，帝王叹了一声：“姜太傅亦同。”他对皇后道：“你来处理吧。”
皇后了然道：“姜家之女，行事乖张，罔顾王法。即日起，剥其所有冠身华物，食无珍馐。每日抄写佛经及女德篇章百遍，是以修身养性，铭记妇道。”
今时祈福祝愿的仪式已毁，又逢处理了这些烂糟的事，帝王精力不济，扬扬手示意就此散了。
皇后道：“那....晚些时候，臣妾会再携诸位姐妹，到宫中的宝华殿内向诸神佛悔过。”
说着，众人纷纷起身准备散场。
谢闻识忽然道：“陛下！闻识还尚有一言！”
帝王睨一眼地上，这个不争气的侄子，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谢闻识的视线，从沈家二子慢慢掠到慎贵妃，再至逢光，不忘又瞧一眼逢潭，最后定格在常聿身上，眼神陡然变得狠厉起来。
“......”
“你说什么？”帝王询问。
只见常聿散漫抱臂，淡淡看他一眼，腰间玉带悬系的鹅黄香囊，在他鎏金紫袍的衬托下，愈加醒目。
“......”谢闻识喉结重重一滚，终是没在说话。
沈元澊的目光紧随谢闻识之后，落在一人身上久滞不动。
眸中倒映的女子，脸庞轮廓亦似春江般柔和，眼如细柳，柔情缱绻。异于常人的浅眸明净，宛若那井中月，为她平然添了几分凛凛清冷。
是她？！
“大哥，你怎么了？”沈元浔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沈元澊思绪回转，局促撩开遮挡视线的手臂：“......”
是幻象吗？
“你在看什么呢？”沈元浔循着他的目及之处看过去，登时睁大了眼：“......”
他不敢置信地用力眨了眨眼，见眼前之景为实，心脏骤然悬到了嗓子眼：“你...你....你不会，不会看上那个姑子了吧！！！！！”
沈元澊抬脚踹在沈元浔的屁股上，脸色几近凝寒：“滚。”
上一章修了大概1500字。
引用原出处：
“树大招风风撼树，人为名高名丧人。”出自吴承恩·《西游记》
“狡兔死，走狗烹。”出自《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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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观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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