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番外一

这一夜是萧家建府百年来经历的首次打击,也是萧若棠盘算了很久的流放之夜。

竟是比前世还要早上几年,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晚上的烛火灼灼不息,院子里人心惶惶不止。

萧叙言头一次经历这种,下意识的紧跟在父母的身边,一动不敢动。

萧丞相则像原地石化了似的,在周遭数不尽的哭声中死死沉默,一言不发。

随着太监的一声令下,无数持刀的护卫冲进了雕梁画栋的丞相府,在绝望的慌乱中抬走了一个又一个沉甸甸的箱子,往日里的家财如流水般散去。

萧家二伯和后院里的其他女眷们也都被迫换下了华服,站在一处。仓皇又畏惧的看着不断进出的护卫,死死的捂着嘴,把嘴里的哀嚎都咽了下去。

大树倾塌,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一直到了次日下午,忙碌了一天一夜的抄家大队终于获得了喘息的间隙。

陈公公看着随从抬着的几大箱地契帐本兮,唏嘘道:“不愧是百年相府,这家底的确是殷实。”

“只是折腾了这么久,想必诸位也都累了,皇上念及旧恩,特准了诸位明日再上路远去黔州。今晚就在大牢中好生歇歇吧,也好等着明日上路。”

丞相府虽然被抄,但萧若棠现下还是太后,冯朗清之前又已经提前和陈公公这边打过招呼。

因此,虽然家里的东西都被查抄,一一入册登记充公,但随行来的侍卫和太监们,都还算是客气。

负责送他们去监牢的几人,也都放轻了力道,对他们被抄家前,私藏在衣服或者夹带在鞋底里的东西。也只是大略检查了一下,并没有强行拿走那些零散财物。

毕竟大头的东西都被入册了。

萧叙言心惊胆跳,吓的不轻,紧跟着父亲不敢掉队。见他选择跟萧丞相挤在一个监牢里,看守的狱卒也还算是客气,并没有强行让他一人一间。

于是他缩脖子找了个角落,在稻草堆上席地而坐,开始和父亲一起,发愁起了眼前的困境。

萧家老太太和老爷子单算一房,余下的两子一女分做两房。萧丞相是嫡长,他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也就是萧家二伯和一个妹妹,也就是萧家姑姑。

这次犯事儿的一时说不准是他爹还是二伯,他们左侧关住的是受惊晕厥了的祖母,右侧关住的是萧二伯。

跟萧若棠同辈的几房子女都被分别关押在了最边上的位置,从他这里看不真切,不过他抬头就能看到对面里头关着的全是萧家的女眷们。

不看不知道,一看真的很热闹。

萧家姑姑作为出嫁多年的外嫁女,此刻幸运的没有被牵扯到萧家结党营私的罪名里。

倒是他的二婶,之前只是个小官之女,大概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阵仗,又或者是胆小。在抄家的人刚冲进去时,她就自己扯了三尺白绫自挂房梁上。

好在只是晕死过去,并无大碍,看过大夫后就被抬到这儿了,现在还没醒。

他的母亲是文人世家嫡女,面上看起来镇定许多,可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垂在衣袖里的手指抖得像筛子。

只是瞧着镇定罢了。

至于父亲伯伯的其他妻妾们,大概都是水做的,到现在都哭了一天一夜了,没了手帕只能用那衣袖来擦,那眼泪到现在都没关过闸。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监牢里到处都是哭声,原本晕厥着的祖母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萧叙言还没等过去喊她,就见她捂着脸哭得死去活来,“一把年岁了,临了临了,还要吃上被流放的苦。那黔州又是如何的穷乡僻壤,早知如此,我就该早早的下去陪老头子……”

“也好过现在,亲眼见萧家倒了,等到了地下,我又该怎么和他交代啊……”

一脸悲痛不已,好不容易放下了手,再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一向养尊处优的脸上,下颌咬的死紧,“我怎么,就养出了你们这样的两个儿子……”

萧家二伯见状,也面色狰狞道:“娘,我从来都没有结党营私过,这罪必定是大哥犯下的!”

“我就说大哥急于求成,不然怎么萧家还会遭此大难?!”

萧丞相额角暴起青筋,在这样的指责声中咬牙不言。

“我就说萧家如今不需要再那样汲汲营营,大哥偏要让萧家再上一层楼。你看早晚给萧家惹下大祸,可怜我那太后侄女,偏生就没人信她说的话。”

“我就说了,她已然做了太后,又怎么会害我们萧家?这下好了,真的像她说的一样,我们要被全家流放了——这全都是大哥的错!!!”

“不,不能让萧家断送在我的手里……想办法……”,吓得昏死过去数次的老太太抓着一旁监牢的栅栏坐起来,也顾不上脏不脏了,着急地说:“快。快找人给云扶传信,求她想想办法,看看要怎么说服陛下放过咱们萧家。”

“娘……云扶早就出宫去了那皇寺,每年也只有年节的时候才能回京。等她那边收到消息了,我们都已经在去往流放的路上了。”

“那,那我们找云烟,让云烟想想办法说服陛下,毕竟你可是她的亲爹啊!”

萧云烟是萧二伯的幼女,前几年入了陛下的后宫,虽然一直没能生下个一子半女的,但多少也算是位居妃位。

抄家的事情萧祖母已经认了,但如果云烟能说服陛下放过萧家,那流放的事情或许还有一点转机。

萧叙言默默撇嘴,只觉得祖母的期待,十成十要落空。

萧家被抄家的动静惊动了整个京城,就连街上的贩夫走卒们都闲谈了许久,堂姐在宫里,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了,但是没能阻止,要么是堂姐没有那么大的能量,要么就代表了陛下这次是真的想要处置萧家了。

这种情况下,堂姐保住自身都难,哪里还能再空出手来帮他们?

看来这次真的要被流放到黔州了,听说那里江流湍急曲折,山峦高耸盘旋,这一路山高水远,怕是有生之年都不能回京城了。

他虽然读了几年圣贤书,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能不能平安到达都不知道。

至于身边这群往日里养尊处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幼童们,那就更不用指望了。

萧叙言在父亲的沉默中自我怀疑,慢慢忧伤,对面和角落里的牢房则是不断传出惊恐的哭闹。

在接连不断的哭声中,天终于亮了。

……

萧家到底还是被流放了。

萧若棠把自己收到的那封信放在胸口,仰头看着冯朗清,她等待着他听见这句话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他半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回应着她,像是想要抚平她心里的不安。

“督察司北司这边全权由我掌管。去往黔州的路上,每一位官员我都已经早就打点过了,只要他们按照原定的路线行进,我就有十成的把握能够让他们安全抵达黔州。”

萧若棠没有听出他话中的认真,直以为他在哄他,但只是这份心意就已经足够难得,足够让她把自己的心里话对他和盘托出。

“”你就哄我吧”,冯朗清他牵着她的手深深呼了一口气,又抬头亲了亲她的下巴尖,拱了拱身子向上和她平视。

“我从来不会,在没把握的事上哄娘娘。”冯朗清摇摇头,“我知道这封信来自哪里,娘娘你为了这一天又准备了多久。”

萧若棠听了这话,提起的心虽然放下了不少,却好像泡进了梅子汤中酸酸的难过。

弹了弹桌上的茶杯,发出当当的清脆响声,头也未抬起,从架子上拿下了那本记录了她所有前世记忆的话本,“你看看?”

“娘娘茶都凉了。”他知道萧若棠有段时间很喜欢看这本话本,在认识了不少字后,他也曾拿着一一仔细翻看过。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不能,也不会再让娘娘落去当初那边境地。

“您该和丞相说的,都说了。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努力,就能回转的。”

萧若棠笑了笑,又拿起了另外一本,那是她以前亲自临摹送他读书的那本。

他不信她真的像她表现出来的这般无所谓,于是她又只能牵他的手,顺着他的意思把这件事情讲完。

“萧家权势太盛,不提后宫中的妃嫔,朝堂上原先也只是文臣中有有一定的人手和门生,但是如今王家和萧家捆绑过密。我的表哥如今也在西北军中以先锋将的身份攒足了军工,足以成为又一代西北军的大将。”

“我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会选择在这个时候发作萧家,但到了这个时候,他不可能会允许外戚拥有这般盛势。哪怕萧家并没有过那种念头,但是在这个位置上,父亲却还想要再进一步,那本身就是罪过。”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倾朝野,也许就是父亲一直以来的追求吧。”

“只是那时,我根本就没有顾念到,父亲原来也会出错。没有把前朝的这些弯弯绕绕学懂,还是过了这许多年走到了现在的位置上,才知道为什么陛下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虽然那是我的母家,但是我确实能理解陛下的猜疑。”

但是嘴上说着能理解的娘娘,却还是不自觉落泪了。

待到萧若棠服了药睡下,冯朗清走到院中,将事先写好的信件塞进金雕腿上的信桶里。

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小字,里面写满了萧若棠回京之前,他要安排好的各种事情。

金雕振翅而去,将最后一抹天光也一起带走,天色近晚,冯朗清的眼睛,不用点灯,也能将映在暗影中的山峦看的清楚。

在这别院住的在久再好,到底还是需要回宫的。

此时快入夏了,天长夜短。

皇寺所在的山里,甚少有烛火在夜间亮起。

冯朗清原本拢袖站在庭院中央,此刻难得有闲心探出手来,试图握住那来去无形的风。

但风,又怎么能是人手能抓住的呢。

他想起了方才萧若棠落下的泪。

也不知如果他若是有这一日,娘娘会不会也为他落泪。

冯朗清拎了桶井水,走到院后,扯开衣衫,将一桶冷水对自己兜头浇下。

洗干净了,他穿上衣袍,回到了萧若棠房中,她睡得很沉,冯朗清站在床边看她。

看了一会,起了点不知名的小心思,他难得孩子气的用还散发着凉气的身体,结结实实的给了睡梦中的萧若棠一个拥抱。

哪怕这个拥抱压着她的发丝,也要把自己往她颈窝里埋。

萧若棠一下被他冻醒了,但困得很,只迷迷糊糊的伸手搂紧他的脖子,含糊说了句谁都不知道在说什么的梦话,没推开他就继续睡了。

他也不舍得挣脱她的手,两人虽然隔着被子,却头碰头,比什么都亲密。

就这样沉沉睡去。

京城。

萧家祖母期待的救援终究还是没有来,不过年不足七岁的萧家孩童能够保下,也算是保全了一些萧家血脉。

哭了两天两夜的女眷,也没了最后的奢望,萧家一众人等,再怎么不愿,也只能踏上了流放的道路。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还有此等好事?

六十二年冬

橘涂十一日

错嫁给年代文大佬后

狩心游戏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娘娘,求您疼我
连载中长红晕的星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