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朗清趁着萧若棠对镜时偷看她的侧脸。看她信手勾出柔美的远山眉后，凝香为她敷粉点胭脂。等到发髻挽好，又是娇媚动人眉眼带笑的模样。
比之春日的海棠花更娇。
娘娘长得很美，今日凝香挑的装扮也特别衬她，冯朗清原本都已经做好了要传膳的手势了，就看着娘娘又把面上的胭脂擦掉了，重新补了点粉后又拆了发髻上的两个头饰下来。
“这样就可以了，免得太过招摇，引人非议。”
太素净了。
虽然娘娘这样也很好看，但一想到今天是娘娘及笄的日子，他还是在心底里叹了口气。
先帝去世的还真不是时候。
萧若棠用过早膳，本来已经要带着凝香出门，余光里看见院子里半天没动的冯朗清后，注意到他眼下的青黑，凑到他跟前的柱子旁。
原本汹涌的心海霎时平静，他差点被近在眼前的美人面吓到后退半步，好险到底收住了。
“你还挺高的。”萧若棠仰头还差一点凑到他的下巴，两人的距离一下子变得有些近，近到冯朗清都不能再按照以前的习惯低下头去，只能微微侧着些脸不敢直视，就听到她继续开口询问，“你多大了。”
“奴才是广运初年生的人，下下个月就该满二十了，”他眼睛看着她的唇角答道。
“比我大了五岁，”萧若棠看了看他的脸，和之前梦里十年后的样子相差不大，岁月倒是也很优待他。“对了，冯朗清”，萧若棠也没拉开两人的距离，就这么看着他，“你昨日守夜没睡好吗？”
怎么眼下突然这么大一块青黑，早上她还没注意到，现在凑近一看，他皮肤本就白皙，显得格外显眼。
温柔的气息就这么近近喷洒在他脖颈的喉结上，冯朗清张了张嘴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说，“睡好了，奴才昨日整夜好眠，娘娘不用担心。”
眼前的人闻言疑惑的皱了皱眉头，但也不多逗留，转头就和凝香一起离开了。
后面冯朗清还能听见凝香疑惑的声音，“娘娘，你怎么只问冯公公睡没睡好，都不问问奴婢的？”她们渐渐走远，冯朗清追了几步后，才没错过萧若棠回答的声音。
“你不觉得冯朗清他皮肤很白吗？眼下突然起来的那黑眼圈太显眼了，看着就像是没睡好的模样。你昨日睡在床上，难不成还没睡榻上休息的好吗？”
冯朗清站在原地没有动，站了一会后，才在院内廊下摸了摸自己的眼下，又走到庭中养着荷花的水缸边，注视着里面自己的倒影。
学着刚刚萧若棠的笑容，他也试着眯起了眼睛嘴角上扬，没有那一对甜甜的梨涡，“不好看。”他对着倒影说。
随后拨了一下水面，把自己的影子彻底搅的粉碎，这才转身离去。
……
有着为先帝守灵的由头，日子一日一日过得大同小异，直到今天，是娘娘的生辰，也是原说好要大办的及笄礼。
“各宫里送来的东西都收在这里了？”冯郎清清点着册子上的名单，一边仔细查对着库房里存放着的东西。
“冯公公，都在这了。”国丧期还没过，其他宫里送来的生辰贺礼也就没有了以往的那些个艳丽的布料首饰，大多是些挑不出错的字画古籍，虽然也贵重，但相对的也好清点许多。
今天娘娘的生辰也是，一切从简。
“这一座是丞相府送来的沉香佛像。”
沉香贵重，这座等身高的佛像栩栩如生，也不知费了工匠多少功夫，只是怎么看，都觉着不像是恭贺女儿及笄该送的礼物。
冯朗清看着佛像嘴角微抿，不置一词，反手又打开了旁边的一个盒子，“这个就是陛下让人送过来的玉蝉？”
“对，凝香姑姑说娘娘还挺喜欢这个玉蝉的，准备明日打个相衬的络子把东西整治成一个玉佩挂件坠着。”小太监低着头接过盒子，“刚刚让奴才来找的就是这个。”
“凝香姑姑既然吩咐了，那你就按照她说的去办吧。”
“是。”
合上册子，这里的东西和清单上的倒也不差什么，冯朗清轻出一口气锁上库房的柜门，让身边的小太监们下去了，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算算时辰，娘娘现在应该已经吃上凝香给做的长寿面了。
他关上房门，站在没有点灯的黑暗里摸索了一阵，才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打开，里面是个小小的海棠玉簪。
这是他从去年就开始准备，但却没有打算送给娘娘的及笄礼物。
及笄，又叫做‘上头礼’，‘笄’指的就是发簪，这一天成人礼上的女子会郑重的盘上发髻，然后由母亲或者长辈送上一支精致发簪的。
一般在订婚后出嫁前就会行礼了，但娘娘出嫁的时候年纪太小，听凝香说还没来得及行礼，便拖到现在十五岁的生辰了。
他现在的身份，来送娘娘发簪，实在是有些不合规矩。
但他偏偏还是使了不少银子，又托人寻了上好的玉料子，又是找了手艺上乘的匠人给仔细雕刻出来了。
本以为娘娘的母亲今天也会送发簪来的，所以他之前还多准备另外一份礼物，是块鸡血石的印章，贵重又不扎眼。但今天在库房里看见了那座佛像后，不知怎么的，他又把这份自己藏起来的贺礼给找出来了。
外间的天色越发暗下来了，即便房里没有点灯，他也能在黑暗中清晰的看见这支发簪上海棠花的模样。
一时也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怎么的，他合上木盒子，小心的把它收在了身上。
只是带着它，又没说一定要把它送出去，不是么？
“冯朗清，我好像有些吃多了……”今天是她的生辰，因为守灵的缘故许久没有沾过荤腥了，今天还是凝香机灵，偷偷私下给她的长寿面里加了半勺猪油下去。
一时没忍住，往日半碗就够的分量，她硬是吃完了一整碗。
就连那碗底的汤都没剩下。
难得看她今天食欲这么好，凝香都难得没有出声劝她放下筷子，结果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只是凝香还在的时候，肚子还不觉得胀，直到沐浴后躺在床榻上，依旧没散去的积食感才让她觉着有些苦不堪言。
但这会已经入夜了。
听见萧若棠的小声抱怨，原本还随侍在旁的冯朗清赶忙就想出声，让人去泡一壶消食的茶饮端上来，在听到萧若棠说不想惊动院里太多人后，这才作罢。
虽然茶饮没有了，但他倒是亲自跑到膳房去找了几颗山楂果子来。
这还是他以前没进宫时知道的方子，只是这个时节不太对，哪怕是在宫里，找到的山楂果子也小的很。
他回殿里的路上先替娘娘尝了一个，险些被酸倒了牙。
可是现在不吃又不行。
等回了殿中，眼见着娘娘还没伸手，冯朗清赶忙道了一声提醒，“娘娘吃的时候千万小心，这小果子着实酸涩的很。”
再酸牙也比肚子疼好些，‘嘶嘶——’连着吃了两颗山楂果子下去，萧若棠捂着肚子的手也松了些，整个人瞧着像是舒服了不少后，冯朗清这才放心转手接过了之前放置在旁的巾帕，帮她仔细擦干沐浴后的头发。
头发很长，乌黑亮丽的蜿蜒在浅色的床榻上，他两手举着巾帕，一晃眼把这蜿蜒看成了探出来的藤蔓，再一晃眼又重新变回了黑发。
于是他不敢再看，只专心用帕子擦着头发。
等到好不容易把头发擦干了，已经是月上屋檐头了。
“娘娘时辰不早了，您也该休息了。”
萧若棠早上已经逗弄过他一回了，此刻天色也晚了，她的困倦上来也没想再说什么。
刚摆了摆手，就听见了‘啪——’的一声。
声音很轻微，像是有什么小东西掉在殿内地毯上的声音。
“虫子？！”萧若棠向来怕虫，听到声音后的瞬间睡意全无，当时就警惕的开始四下张望。
冯朗清当下也举着灯陪她一起找。
只是虫子没找到，倒是意外发现了一个小木盒子。
冯朗清心跳登时漏了两拍，举着烛火的右手没动，但左手已经下意识的就去摸自己衣服心口处。
空的。
还没等他上前，就见萧若棠已经先一步的拿了起来，侧背着他好奇的打开了盒子。
他心里再慌乱，也只能看到那一头顺逸的长发背影和娘娘传出来的声音，听不清楚情绪，“这也是你给我准备的生辰礼物？”
来前还没想好到底送还是不送，这会娘娘开口了，冯朗清嘴巴却比脑子更快的回答道，“是，奴才一时失手，不小心把礼物掉了出来，还请娘娘责罚。”
“这有什么好责罚的。”
只是生辰都快过完了，她没想到竟然还有新的礼物。
而且没记错的话，入夜前她才刚收到冯朗清送她的一块鸡血石印章。
看着盒子里漂亮的海棠发簪，萧若棠有些跃跃欲试，这颜色鲜亮了些，白日怕是不能戴。她和他的视线在镜中交汇，有了主意，“你现在帮我戴上看看吧。”
“……是。”
萧若棠的头发被他绕过后脑托起来，每一缕发丝都完全被他的手掌掌握住，每一口呼吸间都是她的淡淡香气。
他没忍住，趁着给娘娘挽发的时候，又偷摸看了眼面前的镜子。
镜中的两人靠的格外近，娘娘闭着眼假寐，像是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
再克制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偷偷用小拇指勾了娘娘的一缕发丝出来，小心的和自己头发绕了绕。
哪怕是偷来的一瞬，那他和娘娘，此刻也算是‘结发’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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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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