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门口。
“真是天下的乌鸦一般黑呀，你祖父不愧和你亲爹是一家子人。”
“他们当然是一家子人，你何时会说出这么没用的话？”
宿泱眯着眼看太阳，脸上没什么表情。
“你不会还想着跟你祖父再续前缘吧，说得隐晦你听不懂，明说你可别受不了。他现在帮你只是因为你独特的布料打开了销路，商人重利轻别离，王家虽不如宿家势大，却也是边关第二商户。”
宿泱瞥了他一眼：“何止重利轻别离，要是我没了价值，也会像母亲一样成为被舍弃的棋子。”她说：“我还没蠢到这个份上。”
“是吗，那我就放心了，替我谢谢你祖父愿意资助顾青他们那么大一笔银子。”
晏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宿泱目送着他的背影，此次一别，或许以后都不会再见面。
她张了张口，最终也还是没说出挽留的话。
宿泱掏出前日宿迁派仆从送来的请帖，还是决定去宿蝶的婚礼上一探究竟。
可到达县令府上时，她却在一片喜气洋洋中闻到了与众不同的铁锈味。
喜堂内寂静的可怕，一群身着白衣的仆从出现在视野。
人影幢幢，一具红木棺椁被紧紧围绕，为首的白衣姑娘手捧一具遗像，寥寥几笔画出了县令毫无生气的脸，宿泱望着那姑娘与顾青有七分相似的明亮眼瞳，心神俱震，果不其然在角落里看到了顾青熟悉的身影。
唢呐声愈加高亢，丝丝缕缕的腐臭冲击着鼻腔，宿泱听到脸色惨白的喜婆用嘶哑的嗓音吟唱：“明月灼灼，喜今日两姓缔约，愿此后宜室宜家，瓜瓞绵绵，良缘永结！”
闪电照亮夜空，喜堂旁纸人的眼睛无知无觉，她手心全是冷汗。
何来良缘永结，根本就是人鬼殊途！
一片死气沉沉的寂静中，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肃杀之气霎时将喜堂搞得一团遭。
黑衣人刀锋所过之处便要收割一片性命，混乱中，一只瘦弱却温暖的小手拽住了宿泱衣袖：“我认得你，你帮过我哥哥，你是好人，我带你去救我家小姐，你们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躲起来哦。”
一阵兵荒马乱后，宿泱终于把躲在后院不停挣扎的宿蝶拽了出来，她向小女孩挥手致意：“我会保护好你家小姐的，去找你哥哥吧，路上小心点哦。”
后院是仅剩的一条安全之路了，宿泱只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她把宿蝶护在身后，却在袖中摸到了两个形状奇怪的物体，淡淡的甜香映入鼻腔。
宿泱这才发现，不明物体是两块被小心翼翼保存的饴糖。
“放开我，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宿泱剥了块饴糖塞进她嘴里：“再闹咱们都得死在这里，冷静点！你想让你婢女的好意白费吗？”
宿蝶没再说话，眼神变幻，最终还是死死抓住了宿泱衣角。
宿泱搂着她跌跌撞撞往安全地带跑，哭泣与惨叫声中，她听到有人说:“要怪就怪你们有个站错了队伍的爹！”
冷汗瞬间浸透脊背，宿泱来不及思考其中关窍就抬手格挡，意料之内的剧痛却没来临，冰冷的雨水之外，温热的血液溅了她满身，耳边是宿蝶凄厉的惨叫:“顾瑶！”
怀里的人剧烈的挣扎起来，宿泱能察觉到自己的庶妹似乎是弯腰捡起了什么东西，随后便是一阵刀剑相碰的叮咣声。
她听到锐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口鼻处全是铁锈味，视野通红一片。
“系统，系统，我要兑换纱布和三角巾！”
宿泱手忙脚乱的给顾瑶包扎，脑子却一片空白:“顾瑶，别睡，不能睡！”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没用的。”
宿泱僵硬的转过头去，耳膜嗡嗡作响:“她还是热的呢……”
顾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右手将顾瑶的裙角攥的死紧，脖颈青筋爆出:“宿姑娘，谢谢你，二小姐身体孱弱，此地不宜久留，二位还请离开吧。”
脂粉香铺天盖地的袭来，宿蝶挡在她面前，妆花了一片，脸上满是泪痕:“顾瑶是我的陪嫁丫鬟，要死也是与我葬在一起！”
她还提着那把沾满血的剑，手却在发抖，神色惊惶。
宿泱望向不远处黑衣人尸体上的火焰形标记，一颗心如坠冰窖。
“如今这婚事是办不成了，可否让我们在贫民窟叨扰一晚？”
“两位小姐不介意的话，就请便吧。”
当晚，宿蝶疲累的睡去，宿泱却睡意全无。
“睡不着就出来干点正事。”
“我就猜到你会来。”
宿泱从床上轻手轻脚地翻下来，脸上没什么表情。
“哟，看来今天你的脑袋还好好待在它该待的地方。”
晏随的话随着宿泱动作而骤然停止。
宿泱举着那枚火焰形的铁徽章，黑漆漆的瞳仁冰冷而幽深。
“边军的徽章怎么会在你这里，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需要冷静一下吗？晏随，你的声音在发抖。”
她说:“我觉得县令也是死在你爹手里，你说，新的县令最晚什么时候上任？”
“最迟下周。”
耳边是男人艰涩而绝望的声线，宿泱望着被血液染红的黄土地，笑得比哭还难看:“你猜，碎银子藏在铜镜后，工钱以次充好的事情你爹知不知情？”
“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宿泱，一切已成定局，你真觉得你能改变什么吗？”
“有没有意义不是咱们说了算的，明天再说吧。”
宿泱望着那双红彤彤的琥珀色眼瞳，转身离开:“早点休息。”
第二天一早，宿泱踏入了已成废墟的铺子。
她支起了熟悉的红色破布，熟练的招呼起来:“走过路过看一看了啊，上好的抗寒布料，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她一边揽客，一边问脑海里的系统:“你确定这个小型扩音器可以用？为什么我的吆喝声还是这么小？”
【宿主大可放心，扩音器才用的是最新的现代科技，体积虽小，功率一点不小，您只需耐心等待。】
宿泱半信半疑的给顾客打包布料，和不远处倚在房檐下的晏随对视一眼，谁也没说话。
“阿嚏！阿嚏！”
送走第二位客人，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宿泱忽地有种不祥的预感。
“为什么最近这么冷，离冬天不是还有一段时日吗？”
她瑟瑟发抖的披着最近连夜赶制出的摇粒绒外套，满脸疑惑。
话音一落，藏在货品展示柜下方的扩音器突然发出尖锐的摩擦音，像是信号被什么东西骤然干扰。
宿泱难耐的捂住耳朵，抱头蹲下，却突然感觉有一阵迅疾的风声从耳边擦过，集市上瞬间变得一片混乱。
尖叫声，哭泣声混作一团，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不明所以的宿泱感觉自己的双脚离了地，入目便是面沉如水的晏随:“蠢货，你有本事在这里蹲一辈子，让边军的箭矢把你射成筛子，也让我爹效仿一次草船借箭的典故。”
“什么箭矢？”
意识愈发模糊，宿泱呼出一口灼烫的热气，晕晕乎乎地问。
“昨天我爹就差点让宿蝶死无全尸，今天你居然还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出来开店？居然还拿了块醒目的红布！”
宿泱无所谓的笑:“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
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用力，扣走了凹槽里的扩音器，宿泱再次听到晏随冷如寒冰的声音:“最近你不许出门了，我爹不达目的不罢休，你们家明目张胆的和他对着干，县令都死了，你们还能有活路吗？”
宿泱彻底放弃了抵抗，顺着晏随的力道踉踉跄跄往前走，目光呆滞。
下一瞬，她拽住了晏随的腰带:“不对呀，今日是顾青胞妹顾瑶的出殡日，你来我这里干什么？咱们不是找到工钱后就按约定分道扬镳了吗？”
晏随的脸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你最好给我想清楚再说话，我亲爹杀了我手足兄弟的胞妹，你以为我好受吗？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宿泱迷迷瞪瞪的点头，却忽然停住了脚步。
“你又怎么了？脑袋归位了手脚离家出走了是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是不应该开店，而是不应该在这里开店。”
宿泱头痛欲裂，脑海里却只有系统的商品详情页上介绍的扩音器背板内所含磁铁，货柜是木的，凹槽又那么小，扩音器怎么可能如此牢固的待在上面一动不动？
“砸开铺子里所有的展示柜，快去！”
她给了晏随一个笃定的眼神，二话不说提起箭矢戳烂了货柜的木板，熟悉的黄铜色物件叮叮咣咣的掉出来。
宿泱蓦地笑出声:“哈哈哈，怪不得不让我在这里开店呢。”
“看来工钱的事情，你父亲全程知情啊。”
晏随没说话，宿泱看不懂他脸上的表情，只是再次听到系统的声音:【恭喜宿主找到银锭造假的关键线索，药品库权限已为您开放。】
“晏随，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说，你爹会不会因为你，而对此事轻拿轻放呢？”
“要是没有自信的话，不如我们合作吧。”
她听到男人喑哑的嗓音:“好。”
宿泱心满意足的去抓他的袖子，却在靠近时被一滴灼热的液体沾染了手背。
她迷茫的地抬眼，一滴灼烫的泪从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眼瞳里翩然落下。
瓜瓞绵绵：第二个字与蝶同音，意为子孙昌盛
“明月灼灼”一句由民国婚书改编，资料来源于百度百科，以下是全文：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面己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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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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